尋夢(本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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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夢》是中國當代作家本思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尋夢
大學畢業後，我被分配到鄉下一所破舊的中學去教書。工作後的第一個周末，用學校辦公室的公用電話聯繫了身在省城的爸爸，給他報個平安。他一聽到是我的聲音，就嘮叨個不停，說千道萬對我都是一萬個不放心。我說，「我都大了，現在也要自力更生了。你不用太惦念我。」「那不行，我還是要去看看你。下周末，我就到你們的學校看看，」爸爸在電話那邊說。「好，那你來吧，」我拗不過爸爸，只好妥協了。
到了周六，我一大早騎着笨重的自行車，一二十分鐘的樣子，到了附近的一個汽車站點。我將自行車鎖在河邊的一棵大白楊樹旁邊，然後站在那裡等車過來。趕往市裡面火車站的班次很少，一天也只有兩個來回。那棵白楊樹靠着一條小河，小河岸邊長着濃綠的野草，成群結隊的小羊羔跑來跑去，咩咩地叫着。我抬頭看看天空，天還算不錯，有些許的烏雲，風輕輕地吹着。放眼望去，金黃色的稻子在微風中此起彼伏。遠遠近近，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房子，瓦片是烏黑烏黑的，牆壁也是烏黑烏黑的，在靠近煙囪的地方顯得更黑了。
陽光有些刺眼了，路上的人多了起來。有人路過的時候，路上總會揚起灰塵。「嘟-嘟-嘟-」，遠處傳來汽車的鳴笛，伴隨着轟隆轟隆的響聲。一團濃厚的灰黃色灰塵正在靠近，裡面藏着一輛黑乎乎的汽車。我要上的就是這輛汽車。我走到馬路中間，擺了擺手。汽車刺啦一下停了下來，車門費了半天的功夫才打開，我趕緊上了車。「你要上哪兒？」，一位胖女人朝我走了過來，她的臉圓圓的，扎着馬尾辮。「我去火車站，」我一邊說，一邊找個座位坐下來，坐在了靠近司機的地方。「一塊錢，」她一隻手豎起食指，另一隻手撕下一張小票給我。我翻翻自己的幾個口袋，總算在中山裝胸部左邊的那個口袋裡摸到了錢。汽車在坑坑窪窪的路上開着，搖搖晃晃的，我使勁兒掏出了一塊錢，揉得皺巴巴的，還差點兒把別在口袋的那支鋼筆弄掉了。給了車費之後，我就安坐在座位上不想動彈了。座位旁邊有個大大的鐵箱子，裡面傳來「突-突-突-」的響聲，散發出讓人受不了的氣味，還熱得讓人直冒大汗。昨晚備課改作業太累了，我看了看窗外的風景，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火車站到了，都快下車，」我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了那個胖女人的聲音。我醒來一看，大家拎着大包小包，都在急匆匆下車。我也趕緊下了車，衝到了火車站的出口處。在那裡等啊等啊，快到中午的時候，總算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站台向我走來，就是爸爸。他穿得白襯衫、黑褲子，提着個公文包，裡面像是塞了不少的東西。我領着他到旁邊的一家飯店裡面點兩個菜，喝了點酒。吃飽喝足，在汽車站等了一會兒，又擠上了來的那輛汽車。
上了車之後，我跟爸爸坐了第一排。付了車費，跟爸爸聊了三兩句。汽車東搖西擺，像搖籃一樣把我晃來晃去。很快，我又瞌睡起來。一會兒醒了，一會兒又睡着了。醒來睡去，不知道多少次。我的頭突然砰一聲撞到司機座椅的後背上，一下子醒了。我發現司機不見了，坐在司機位置上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他擺弄着方向盤和換擋器。卟---，汽車又一次啟動起來，越開越快。啊哈哈，小男孩大笑起來。我的心卻怦怦直跳。完了。完了。我們要完了。小男孩很帶勁兒地轉動着方向盤，左轉右轉，汽車在土路上瘋狂地拐來拐去。突然，賣票的那個胖女人從背後衝上去，緊緊地把孩子按在司機座位上，屁股坐在滾燙的鐵箱子上，左腳往方向盤下面狠狠地踩下去。只聽到刺啦一聲，汽車停了下來，前玻璃差一點撞到了路邊的一顆大洋槐樹上。胖女人把小男孩從司機座位上抱起來，小男孩依然不老實，眼睛死死地盯着方向盤，兩隻手使勁兒地朝那邊伸過去。胖女人憋不住，火了，「給我老實點，再不老實，我摔死你。」小男孩嚇得嗚哇一聲大哭起來。這一哭，小男孩的媽媽倒是醒來了，將孩子抱起來。其他人都還在呼呼睡着，我爸爸也沒醒。小男孩的媽媽揉了揉眼睛，像喝醉了酒一樣，悠悠地問道，「這到哪兒了？」胖女人說，「田家莊。」「我咋沒聽說過這地方呢？哎~，司機咋不見了。他去哪兒了？」男孩的媽媽好奇地問。「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剛剛師傅說尿急，要下去撒泡尿。一溜煙鑽進了高粱地里，就沒見他上來，汽車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就被你家孩子給開動了，」胖女人也很納悶。
車後面響起了「叮鈴鈴」的自行車鈴聲。胖女人抬頭向車窗外看去，隨後，她將車門用力推開，上來一位中年男子，方方正正的臉，頭髮向後梳。中年男子跟胖女人說，「我剛才在路邊聽說咱們的車出了事兒，就趕緊騎着自行車追上來了。」胖女人說，「剛才確實挺驚險，一個小搗蛋鬼，把方向盤當玩具玩了。差一點鬧出了車禍。還好我按住他，踩住了剎車踏板。現在你來了，你就來開車吧。」「這輛車快報廢了，開了這麼多年，又破又舊，早該扔了，」中年男子說。「是啊，該換掉了，可我們倆沒錢買新的啊，」胖女人說。
中年男子坐到了司機的位置上，又一次啟動了汽車，他放慢了車速。我看着窗外的風景，一座座村莊向身後倒過去。其他人又開始睡了，睡得像死人一樣。
汽車拐了幾個彎，走到了一個三五家人的小莊子。這時候，天色暗了起來，濃雲密閉，一點陽光也看不到了，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我好像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東西。在一個黑漆漆的木門門口，我看到了一輛自行車。汽車在向這個木門靠近，我看得越來越清楚。那不就是我早上騎過來的自行車嗎？怎麼會在這裡？我這是在哪裡啊？
「司機，停車。司機，停車，」我對着司機大喊。車裡面的噪音很響，他根本聽不見我的聲音。我走到車門口，用力推開了車門。汽車開的不算很快，我看到一個平穩的地方，一跳就下了車，還是摔了一跤，渾身沾滿了灰土。我奮力地往回跑，跑了幾步，才想起來爸爸還在車上。哦，天吶。今天是怎麼回事兒啊？
我繼續跑着，沿着原路跑回到黑木門那裡。這時候，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伙子出現在門口，他用手摸着車座子，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着什麼。我氣沖沖地趕過去，對他吼道，「我的車子怎麼在你這裡？是不是你偷了我的車子？」「我沒偷！」小伙子喊道。黑木門開了，出來了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奶奶。她說，「我家孫子沒偷你的車子。這車子一大早就停在這兒，也不知道誰放的。所以，他時不時地會到門口來看看，等人來取。」「哦，是嗎？怎麼會在這兒呢？」我納悶地說。「我們也不知道啊。這輛車子神不知鬼不覺就出現在我們家門口了，」老奶奶平心靜氣地說。「謝謝你，老奶奶。謝謝你幫我看着車子。我剛才誤會你了，不好意思，」我說了道歉，準備騎着車子要走，卻突然感到不對勁兒。「你們知道劉集中學，怎麼走嗎？」我問老奶奶。老奶奶想了半天，說，「我也不知道啊。我這輩子幾乎沒有出過這個小莊，沒有離開過這片地。只是逢年過節，才走個五里六里，十里八里，去走走親戚。劉集中學我都不知道在哪兒。」「劉集我好像聽爸媽講過。他們現在都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兒，」小伙子跟着搭了一句。「這裡有電話嗎？」我問小伙子。「沒有，俺這莊裝不起電話，」小伙子說。老奶奶很和氣地說，「天快黑了，你乾脆今晚就在我們家睡一夜。我們家已經好久沒有人氣了。正好你住進來也熱鬧熱鬧。」「好吧，只能這樣了，」我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落下去了，也快天黑了。
我把自行車推到她家的小院子裡，小伙子出去把羊牽了回來，老奶奶點上煤油燈，在昏暗的燈光下給我擀麵葉吃。我走到門口，朝四處看了看，看見一位大媽在收衣服。她看見我問，「你是誰啊？你在這兒幹什麼？」「我的自行車丟在你們莊，剛剛那個小伙兒幫我看着呢。」我走近她身邊一看，她正在收的衣服，就是我大學時候穿的衣服，一模一樣的。「這些衣服哪裡來的，」我好奇地問。大媽說，「是我家孩子他小叔給的。他小叔那幾年去了城裡，前年從城裡帶回了這些衣裳。」「不對啊，我今年才畢業的，這些衣服是我畢業的時候扔到宿舍門口的，」我又納悶起來。「他小叔前年走了之後，就沒有回來，聽說外面找了個人，也不想回來看看啦。連過年都沒見到他，」大媽說，「家裡也買不起衣裳。這些衣裳還像點樣，孩子也大了，得穿點像樣的出門。」
「吃飯啦，吃飯啦，」小伙兒跑到黑木門口喊我。我趕緊拐回頭，跟他走到了院裡。不一會兒，天就黑了。老奶奶拿着煤油燈，小伙子端着端着碗，拿着筷子，進了堂屋，放在方桌上了。老奶奶又從柜子里，拿了兩個小碟子，拿到門口邊，用葫蘆瓢從水缸里取出一點水，沖一衝。接着，從黑暗的小角落裡打開兩個罈子，各取出一點東西，放在碟子上。把碟子放在方桌上，倒了點油上去。我聞到了麻油的味道。「吃吧，」老奶奶對我客氣地說。我開始吃熱乎乎的面葉，我一邊吃，老奶奶一邊將小碟子裡面的東西夾到我和她孫子碗裡。面葉爽滑有彈性，很好吃。老奶奶夾給我們的是芥菜絲和豆腐乳，又香又脆，還辣乎乎的。「我們家吃得簡單，沒有什麼菜，別介意啊，」老奶奶客氣地說。「這哪能呢？有這些吃的就不錯了，你太熱心了」，我說。小伙子幾乎不說什麼話，我們吃飽喝足，也就要睡了。我跟他在一個床上睡了。
夜裡一陣涼，突然醒了。下意識地開燈，去上了廁所。回到床上，才發現原來剛才做了個夢。我又睡了起來，準備再次進入那個夢想，尋找夢中的人，去解開稀奇古怪的謎團。可怎麼也睡不着了。鬧鐘很快就響了，我不敢再睡了。再睡就會遲到的。我趕緊穿好衣服，刷刷牙洗洗臉，梳一下頭，拎着筆記本電腦包就出發了。我衝進地鐵站，趕緊擠上了地鐵。下了地鐵，在地鐵站門口吃了點早飯。然後急匆匆走了四五百米，到了自己的辦公樓,跟着大部隊後面打了卡。
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一直敲着鍵盤工作，忙個不停，手都酸了。還好,快下班的時候，算是有了一點閒時間，打開網頁，看看網上的新聞事件。不知不覺，在搜索引擎上輸入了「田家莊 車禍」這幾個字兒，按了一下Enter，屏幕上跳出了幾條內容，還有兩張照片，一張是黑乎乎的破舊汽車，一張是車裡面東歪西倒的人，頭上、腿上、胳膊上都是血跡。點開其中的一條，跳出的網頁顯示着：「1983年9月……一輛汽車路過田家莊時，發生車禍，車頭撞到一棵大樹後，翻入河中。一名中學教師沈某提前跳車，僥倖生還……」
這不是夢吧，我不敢相信。我看着電腦屏幕，靜靜地發呆。
也許我們都活在夢的世界中，只有醒來的時候，才知道那是一場夢。
「快下班了，你在看啥呢？」旁邊的同事湊過來，看了看網頁上的文字，說，「車禍啊？這種事情每天都會發生。一點都不稀罕。走吧，下班了。」我隨即關上了電腦，跟着他出了公司的大門。
我上了地鐵站，還在想這場夢和同事的話。這種事情每天都會發生。一點也不稀罕。是啊，一點兒也不稀罕。我們都過着類似的生活，甚至會做着同樣的夢。連發生的悲劇都是類似的，一點兒也不稀罕。我們的生命難道是一場夢嗎？迷迷糊糊地就過去了，一點兒也不稀罕嗎？
我在地鐵里發呆。哎呀，一不小心坐過了三站，還得拐回去換乘。 [1]
作者簡介
李應登，筆名本思，出生於1986年，安徽臨泉人，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