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同夢-兩代人的天安門情緣(杜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家國同夢-兩代人的天安門情緣》是中國當代作家杜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家國同夢-兩代人的天安門情緣
至今依然清晰地記得,我是在部隊的「八一」學校上的小學一年級。班主任是一位姓丁的女老師,大眼睛白皮膚,長得挺好看,丁老師又是我們的語文老師。翻開語文課本,第一課就是:北京天安門、人民英雄紀念碑、人民大會堂、中國革命博物館、中國歷史博物館……這五張照片清晰的印在課本上,從此也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靈里。
天安門,在億萬人們心中神聖高大、雄偉壯麗,天安門是祖國的心臟團結的象徵,天安門是全國人民嚮往的地方。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想去一次天安門,多少人為自己能在天安門前留個影而引以為驕傲和自豪。
(一)
從我的名字里,大概就能猜出我與首都北京的不解之緣——說出來您也許不相信,我沒出生時還在母親腹中,就已經在天安門前留過影了,隨母親登上天安門城樓參加國慶觀禮,還見過毛主席呢……這個故事要從我的父親母親說起。
我和弟弟有幸出生在一個父母都是軍人的「雙軍人家庭」。從出生之日起,我生在軍營長在軍營,父母一生為了新中國的解放和繁榮富強,為了保衛祖國建設邊疆,輾轉南北,歷經艱辛。幾十年來我和弟弟也隨着父母多次調防「轉戰南北」,從城市到邊疆,從縣城到村莊,軍營就是我們的家。父母的軍旅生涯,人生軌跡,伴隨我們成長,給我們陽光雨露。
我父母親所在的部隊被譽為「中國第一王牌軍」。這支由徐向前元帥親自創建,陳賡大將「壯大」、指揮的英雄部隊,是全軍中最擅長山地、高原、熱帶叢林作戰的全機械化部隊,也是在全軍序列中參戰任務最多、屢建戰功的部隊,以「硬、狠、猛、快、韌」的戰鬥作風,在全軍素有「山中猛虎」之稱。該軍前身是紅軍時期(參與黃麻起義)在鄂豫皖蘇區紅四方面軍的第73師,參加了號稱紅軍「空前大捷」的蘇家埠戰役,打掉了敵指揮部,活捉了敵總指揮厲式鼎。紅73師到川陝蘇區後,擴編為紅31軍93師(即今37師109團,該團是我軍紅軍團中紅軍建制保留最完整的一個團),先後參加了奪取漫川關,夜襲青龍觀,強渡金沙江,攻克劍門關、血戰百丈關等戰役戰鬥,戰功卓著。
抗日戰爭中紅31軍93師編為八路軍129師386旅772團,參加了開創太岳敵後根據地和長生口、神頭嶺、香城固、百團大戰、豫北等戰役戰鬥,取得了殲敵2.5萬人的驕人戰績,被日軍視為勁敵,以至於日軍在掃蕩的裝甲車上特意寫下了「專打386旅」的標語。美國駐華武官卡爾遜甚至稱:「386旅是中國戰鬥力最強的精銳部隊」。
解放戰爭中,太岳兵團編為晉冀魯豫軍區第四縱隊,下轄10旅(原386旅)、第13旅,跟隨陳賡兵團南征北戰,一直擔負戰略機動任務,是挺進中原的三大主力之一。在臨浮戰役中,在兄弟部隊配合下,全殲號稱「天下第一旅」的國軍整編第一旅,活捉中將旅長黃正誠。隨之南渡黃河,逐鹿中原,在洛陽戰役中生俘敵「邱行湘」。血戰淮海,力挫新五軍,圍攻黃維兵團,仗仗艱苦,在慘烈的戰鬥中10旅28團(即紅軍團)傷亡率竟達90%,如此血拚,全軍罕見。
就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夏天,八一之際,我回到父母原來的老部隊,重溫歷史,在陳列館裡這樣記錄:
精銳勁旅赴太行,敵後巧施游擊戰。
痛殲倭寇衛疆土,三八六旅軍威揚。
挺進中原當主力,臨浮殲敵王牌旅。
三戰三捷勢破竹,四縱勇猛掃殘敵。
淮海亮劍封敵喉,渡江剩勇追窮寇。
攻占南昌逼兩廣,滇南活捉湯敵酋。
駐守雲南建邊疆,威懾印越防藏亂。
抗法援越敵喪膽,剿滅竄匪凱旋還。
父母所在的部隊,戰爭年代轉戰南北,戰功顯赫,和平年代鎮守邊疆,功績卓越,在這支英雄部隊裡,我的父母和許多戰友一樣,把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祖國人民,艱苦難忘的戰鬥歲月,成為他們一生中最自豪最珍貴的記憶。
(二)
母親出生書香門第,是家中的獨女。外公周鳳翔上世紀二十年代畢業於廈門大學,在私塾任教。母親受革命思想影響,解放初期,不顧家人反對,毅然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高唱着「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加入了抗美援朝的隊伍,瘦弱的肩膀挑起的卻是千斤重擔。作為一名白衣戰士,母親每天的工作就是為傷病員打針、送藥、挑水、做飯、洗衣,樣樣髒活累活搶着干。她是個能吃苦而且吃了苦從不叫苦的人,由於表現出色,母親入伍3個月就入了黨。母親冒着生命危險,條件十分艱苦的情況下,無數次搶救生命垂危的傷員。
一次,有位重病傷員突然窒息,生命垂危。母親不顧危險,在當時沒有呼吸機的情況下,她就口對口為病人做人工呼吸,終於把危重病人從死亡線上搶救過來,病人轉危為安,而她自己卻受到感染,直到有一天母親因劇烈疼痛難忍而暈倒……母親這才「聽組織的話」,住進醫院接受治療。母親患病後,先後做過大小手術7次,飽受病痛折磨,每當提起這事,母親總是樂觀地說,我受點痛苦沒關係,只要能把病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就算我付出生命也值得。
母親年輕時,所在的鐵道兵部隊總部就在北京,但革命軍人四海為家,哪裡需要哪裡去,哪裡艱苦哪安家。鐵道兵醫院隨着鐵道兵修鐵路走南闖北,多年後,母親才隨父親部隊調到地處雲南邊疆的野戰醫院工作,當時環境艱苦,沒電沒水,喝水要靠人一桶一桶去挑。母親擔任野戰醫院的護士長,每天提着小馬燈去查房,遇上為病人做手術時,就點着煤油燈、打着手電筒為患者進行手術。那時生活條件雖然艱苦,但母親卻充滿了革命的樂觀主義,以苦為樂,為國奉獻。
後來,母親隨父親調往地處邊境的陸軍野戰部隊,擔任師里的軍醫。在整個陸軍野戰師里,母親是全師唯一的一位女軍人。她每天起早貪黑,除了做好醫務工作,還要和男同志一樣,參加出操訓練、射擊考核,全副武裝泅渡紅河,帶領全排男兵種地、養豬、插水稻。逢年過節要到炊事班下廚幫忙,為傷病員排演節目、舉行聯歡活動。平時積極組織學習,出黑板報,還要帶領醫護人員下部隊為官兵看病巡診,走村串寨為當地百姓送醫送藥。
有這樣一首歌唱母親的歌當時在部隊傳唱:「英雄模範周世珍,工作積極事事帶頭干,覺悟高,思想紅,她是傷病員的保姆和靠山。人民的英雄,戴上這朵大紅花,這是咱們的光榮,光榮屬於咱們的功臣模範周世珍。立大功,立大功,功臣好比火車頭。火車頭是先鋒,千萬群眾去開動。一朵紅花鮮又紅,紅花要有綠葉配,誰要努力跑上前,紅花掛在誰胸前。誰是模範當英雄,紅花掛在誰胸前。人民戰士立功勞,立功最光榮,紅花獻給周世珍,紅花掛在她胸前……」
母親常說,醫生不僅是治病救人,更是用心在溫暖別人。母親的軍旅生活是艱苦的,而她的人生是充實的。從「微笑的護士」到「周醫生媽媽」;從黨支部書記到集訓大隊長;從護士、護士長到醫生、主任,無論她在什麼崗位,都恪守白衣天使的職責——救死扶傷;無論調到哪個部隊,都牢記人民軍隊的宗旨——為人民服務。
她多年默默無聞的付出贏得了官兵們的敬重和組織上的表彰,年僅21歲就成了全軍區的「紅人」,年紀輕輕立功受獎無數。以她名字命名的「周世珍模範醫護小組」榮立軍區集體三等功,並受到全軍通報表彰。金秋十月,母親光榮出席了全軍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並榮獲一等功,隨「全軍先進英雄模範事跡報告團」巡迴在全國作報告。最令她難忘的是,那一年,作為全軍唯一的女軍人英模代表,母親應邀參加國慶觀禮活動,並在北京中南海懷仁堂受到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彭德懷、陳雲、羅榮桓、羅瑞卿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照片上,站在毛主席身後右邊第二排第四位的就是我的母親——當時已經懷有身孕,腹中懷着的這個幸福的孩子就是後來的我。翌年夏天我出生後,父母親為我取了一個有意義的名字:杜京。而這張非常珍貴的大合影,母親留下的這張非常珍貴的照片,也算是我們家兩代人在天安門留下的第一張照片。至今86歲的母親依然把這張照片珍藏在家中……
(三)
我們家有個多年的習慣,每逢周末,只要沒有特殊情況,家裡一定要開家庭會,讓我和弟弟各自想一想本周哪些方面做得好,還存在哪些缺點,用父母的話來說,發揚優點,克服缺點,自我總結,不斷進步。記得,在我10歲的那個冬天,一個周末的晚上,當開完家庭會後,父親鄭重「宣布」:我和你媽媽商量後決定,要帶你們回一趟老家。我和弟弟一聽,高興得蹦了起來,「哦,我們要回老家嘍」。
我的父親是一位戎馬生涯半個多世紀,身經百戰,馳騁疆場的一位老軍人。他出生在晉東南太行山區一個窮苦人家,家中弟兄五個,父親排行老二,直到家裡出了八路軍,父親從此才漸漸明白了一個「理」:共產黨為咱窮人打天下,跟着共產黨走,誓死不回頭。父親的大哥杜耀林十幾歲就參加革命,任八路軍武工隊隊長,後為解放軍的排長,為了打敗日本侵略者,經歷了槍林彈雨,在解放戰爭中英勇犧牲,被授予「革命烈士」稱號。
父親的三舅李啟發很早就參加了革命鬥爭。在山西抗日決死隊出生入死,抗日殺敵。一天清晨,父親和往常一樣正在村口拾羊糞,只見一位威武的八路軍騎着大馬「咯噔咯噔」從遠處而來。當這位八路軍走近他跳下馬時,父親一看,原來是三舅。三舅微笑着摸着父親腦袋問:「小丑子(父親的小名)有飯吃嗎?」父親搖搖頭。此時,三舅斬釘截鐵地對他說:「咱們走,跟上共產黨,窮人有飯吃!」
就這樣,父親小小年紀就參加了革命。從抗日戰場華北敵後,到晉冀魯豫,逐鹿中原;從淮海戰役渡江南下,到贛江東西粵桂邊區;從解放兩廣挺進西南,到進軍雲南滇南殲匪。父親在革命戰爭年代,冒着槍林彈雨,出生入死,屢建戰功。然而,走南闖北大半生,父親卻沒有再回過老家山西。
父親平時工作很忙,只要一有空就會給我和弟弟講「老家」的故事。故事總是充盈着家鄉的親情和令人難以忘懷的回憶。每當聽到父親提到老家,我會問他:「您想老家為什麼不回去呢?」父親回答說:「作為一名軍人,要多想國家這個大家,參加革命就是要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雖然我離開老家很久了,每天工作很忙,多少次想回老家也沒能回去。任但無論身在他鄉有多遠,無論離開的時間有多長,咱老家的記憶會珍藏在心裡。」
那個難忘的冬天,父親終於抽出時間,要帶我們回老家了,我們全家都沉浸在幸福的期待中。就在我們回老家之前父親說,我離開老家快40年了,如今回到村里,鄉親們見了面,一定會問,你們去過天安門嗎?所以要去天安門廣場拍幾張全家照,多洗出幾張帶回去給鄉親們。父親說,在天安門前拍幾張照片,以此表達我們對天安門的敬仰之情,更是對偉大祖國的赤誠之心。只要在北京,我們全家就要去長安街,去天安門廣場,我和你媽媽都是軍人,必須向着天安門城樓敬一個莊嚴的軍禮。
就這樣,父母親帶着我和弟弟先去王府井百貨大樓,買了很多北京果脯和高粱飴,還備好了兩袋大米白面,準備帶回老家。為我買了一件藍色「棉猴」,為弟弟買了件帶毛領的藍色長大衣,每人一雙半高筒皮鞋。裝扮整齊了,全家人冒着嚴寒來到天安門廣場,在天安門前和人民英雄紀念碑前,拍下了這些珍貴的照片。
這些珍貴的照片,成為我們家無價的珍藏。隨後,我們全家高高興興地回到老家。誰能想到的是,父親跟隨着他的三舅,騎上大馬參加革命隊伍,離開親人故土,這一別就是一生,這是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回老家。40多年後的今天,每當看到全家在天安門前的合影,就會愈發思念親愛的父親。
(四)
轉眼間到了1986年,我到報社工作,在文化生活部當了一名副刊編輯。從組稿約稿、採訪寫稿、畫版清樣,都是自己親手干,做了6年的副刊編輯,這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一段經歷。辦副刊得到全面鍛煉,讓我的人生多了一份財富和收穫。後來,由於工作需要,我被調到時事政治新聞部當主任。從1996年起,每年都要跑「兩會」,在天安門廣場上進進出出,每當「兩會」開幕之日,我都會在天安門前留個影做為記者生涯的紀念。
不過,起初一段時間,我心裡還是對副刊有些不舍。一次在「兩會」上巧遇新聞界老前輩、時任人民日報總編輯范敬宜,與他交談中,我流露出不願意跑時政,喜歡辦副刊的想法,他便開導我:用新聞記者的眼光去發現新聞,用作家的筆墨去書寫文章,並即興增我一首詩:「報壇春燕剪新波,飛入京華築新窩。莫道長安居不易,昆明池水活魚多。」
這首詩給我莫大的鼓勵,使我明白了在新聞記者的崗位上,同樣可以「妙筆生花」。新聞界老前輩的鞭策、父母的教育,都深深的影響着我、感染着我、激勵着我。我選擇從事新聞記者這一職業,就是想用手中的筆寫出一個充滿愛意的世界。從爬格子生涯開始的那一天起,我就做着一個夢,這個夢時時誘惑、催促着我,使我不能有片刻的安寧與休閒;使我沒有理由停下手中的筆。多年來,我總是懷着滿腔的熱情,將全部的身心投入到自己從事神聖事業中去。我將家庭給予我的薰陶,前輩對於我的鼓勵,人民對於我的培養,時代賦予我的責任,都融入到我的工作中,融入我的血液與靈魂。圓夢的過程則使我的記者生涯因此而精彩,一路走來,收穫滿滿。我多次榮獲中國新聞獎、中國報紙副刊作品一等獎及國內外各類新聞獎項、獲得「第八屆冰心散文獎」。我拍攝的圖片榮獲中國攝影新聞獎,並被中國國家博物館、中央檔案館永久收藏。我還榮獲了波蘭共和國授予的「傑出貢獻勳章」。
記得,最後一次上「兩會」,閉幕那天,我在微信朋友圈中發了這樣一段文字:「時光總是在不言不語,不經意間悄悄溜走。在春暖花開之際,迎來三月。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北京的春天格外美麗,雄偉莊嚴的天安門廣場春風吹拂、紅旗飄飄。每年的三月,聚焦『兩會』,帶着老百姓關心的問題,帶着對熱點問題的關注與思考,步入莊嚴的人民大會堂。
跑『兩會』的記者,一跑就是二十多年的為數不多,而我卻是其中之一。在我的眼中,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就是要實實在在讓人民群眾得實惠,讓每一個孩子都能有上,學有吃有穿,解決百姓關注的養老、就業、醫療保障問題……作為新聞記者,需要格外關注來自基層的聲音,心思放在文章里,每一個字句,每一個標點符號都要對得起所從事的這份神聖的職業。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二十年彈指一揮間。那些記錄着時光的流逝,祖國的變化的文章和照片,成為我記者生涯中永久的留念,再見『兩會』。衷心祝福偉大祖國繁榮昌盛,祝願我們的新聞隊伍後生可畏,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如今,當我每一次開車路過天安門,依然心潮澎湃。雄偉壯麗的天安門,伴隨着欣欣向榮的偉大祖國跨過了70個崢嶸歲月。我們一家兩代人的天安門情緣,講述了父母的奮鬥故事,我的成長經歷,也見證着祖國的滄桑巨變——這真是家國同夢啊![1]
作者簡介
杜京,祖籍山西,出身軍人家庭。漢語語言文學專業畢業,新聞文藝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