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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遠農家菜(歐陽杏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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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遠農家菜》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寧遠農家菜

炒血鴨

炒血鴨是寧遠最有名氣的一道農家菜。類似於東安雞。東安雞出了永州,知道的人就少,嘗過這道菜的人就更少了。寧遠炒血鴨走出了寧遠走出了永州,走出了湖南。在有湖南人落腳的地方,就少不了吃炒血鴨。尤其在南方,廣州深圳東莞佛山……有湘菜館,就有這道菜,名之為「永州血鴨」。永州比寧遠大,影響大,產生號召力,就借了「永州」名。其實,有點荒謬,永州做鴨肉,基本是酸豆角、酸蘿蔔熬湯,跟寧遠炒血鴨隔理不同天。但沒辦法,永州大,寧遠為其下轄縣,這名字,只能由它當了。

寧遠炒血鴨,民間說法是緣起於太平軍。

太平軍在寧遠北部的鯉溪柏晚城有駐軍,還在這裡練過女兵。

遇到戰事,急着吃飯,而伙夫殺的鴨子還沒有除毛乾淨,匆忙下鍋,鴨肉上的絨毛影響觀感和食慾。情急之下,掌勺的的大師傅把烏黑的鴨血 倒了下去拌炒,掩飾一下鴨肉上呲着的鴨毛。出乎意料的是,戰士不僅沒發現鴨肉上的鴨毛,還通過鴨血吃到了一種以前沒有的鮮味。於是 乎,這道菜成了餐桌上的「保留節目」。

寧遠本土不產鴨苗,基本都是外購的種。臨武麻鴨、武漢櫻桃鴨、廣西番鴨……

寧遠山多,但有一樣好,水好。

無論哪裡的鴨苗到了寧遠,養殖出來,個大隻肥。即使是櫻桃鴨,肥肉多,不適合做寧遠炒血鴨,出欄快,出蛋率高,也保留了下來。

做寧遠炒血鴨,個人覺得一等是臨武麻鴨,其次是廣西番鴨,最差是櫻桃鴨。蓋因臨武麻鴨只小體廋,適合血鴨的拌炒。番鴨肉多,木。櫻桃 鴨由多,膩。這些缺點,臨武麻鴨都沒有。

臨武麻鴨養在大河裡,或者山溪里,是自然生產的清水鴨。

一群多的,三五十隻,甚至百來只。少的,農民養來自己吃的,五六隻,十來只。餵穀子,吃水草,叼田螺,捉小魚小蝦。生長較為緩慢,不 像今天的飼料鴨、速生鴨,肉軟,骨頭也軟。自己餵養的,少則四個月,多則半年,養的時間越長,越值錢。前些日子,隔壁老王花了三百塊 買了一隻養了五年的老鴨婆,不過,做不了血鴨,只能煲湯。

窮的年代,一般是遇到重大事情了,才殺鴨子。比如外婆來了,比如搞對象女方上門看家了,比如端午節了。殺一隻鴨子,就是盡了最大禮 節。而且炒血鴨,也不全是鴨肉,還要和菜。炒熟的黃豆,炒熟的花生米,或者新摘的扁豆。和在一起,才能湊出兩大碗來。沒有這些和菜, 鴨肉上桌,大人的酒還沒喝好,碗裡的鴨肉就被小孩子搬空了。有了和菜,一塊鴨肉,搭一筷子和菜,可以湊合吃到散席。

殺鴨子是有講究的。但不餵酒。酒呢倒進碗裡,和上鹽,攪扒攪扒備用。把下刀處的毛拔乾淨,刀磨得鋒利。刀不利,在鴨頸子上鋸巴鋸巴, 鴨毛會掉進盛鴨血的碗裡,鴨也有可能殺不死。第一次殺鴨的人,或者大意的人,用刀割了鴨脖子,鴨子流了血,就以為鴨子死翹翹了。把過 了刀的鴨子丟到空處,鴨子還能掙紮起來,吊着斜歪的頭,拍着翅膀,還能站起來打圈圈,看熱鬧的人嚇得驚出聲來,罵他上世人沒做好事, 下世人要輪到做鴨了。

新出的鴨血要用筷子不停地攪動,叼出血纖,不讓鴨血凝固。

放酒下去的原因,也在於不讓鴨血凝固。

脫鴨毛要滾水。

不過,動作要快,裹上水,用拔火棍扒拉鴨毛,讓開水浸進去,用手拔一下鴨翅膀上的硬毛,能拔下來了,馬上拎出來,倒拳鴨毛順拳雞,扯 了羽毛拈絨毛。拈絨毛費指勁,過一下火,簡便迅速。

剁鴨肉也是有點講究,一指大最好。超過一指大,炒起來費勁。小過一指頭,夾起來費勁。

炒血鴨少不了三種配料:仔姜、蒜瓣和辣椒。

其它的什麼茴香、八角、香葉、花椒,在寧遠人看來很多餘。

熱油之後,鴨三件:頭、翅膀、鴨腿先下鍋,動得兩鍋鏟,打結的鴨腸——長輩專用,鴨肝——老人專用,鴨腎——最受寵的孩子專用,也一 起下鍋,拌得兩鍋鏟,有香味了,鴨肉下鍋,再炒,仔姜下鍋,再炒,蒜瓣下鍋,鍋里的鴨肉出了油,油太多,可以盛出來,拌血汁的時候再 加入。炒得噼里啪啦響了—— 一定要響,不響,火功炒工都沒到,響過了,下青辣椒,下和菜——炒熟的豆子或花生,和菜吃了油了,端下 來,冷鍋下鴨血,鍋鏟翻飛,迅速拌勻,倒入多餘的湯汁,在上灶燒開鍋,即可以裝盤。豆子或花生放下面,鴨肉放上面。端上桌,熱氣騰騰 的兩大海碗,鮮香滿桌,大家都笑得甜蜜蜜了。

現在不時興放和菜了。問為啥。回:現在鴨肉都不想吃了,還吃和菜?

而我覺得放和菜好,不管是豆子、花生,還是扁豆,一個是和菜本身就香,在吃了鴨油、豬油之後,沾了肉香,味道更別致;有了和菜吸油, 鴨肉也不油膩了,還與和菜的香味融合,吃起來,味道也有了層次。

走遍親戚家,家家殺鴨,就是不下和菜。

有時候問父親,父親說:如今農村種地的人都少了,種豆子落花生的人都沒了,上哪弄去?而且,如今的人也不稀罕。

但不管怎樣,走到哪吃飯,如果桌上沒有炒血鴨——不管有沒有和菜,主人都不把你當貴客,哪怕是現在,不愁吃喝了,炒血鴨仍是一道農家 大菜。有了這道菜,你才配上的尊貴的客人這個號。

沒有這道菜上桌,你就權當沒吃過那頓飯。

釀豆腐

平時吃一回釀豆腐,是很奢侈的想法。

寧遠釀豆腐,也稱剁釀豆腐。

說它奢侈,是因為剁釀豆腐費時費力。

做釀豆腐,一個是要有油炸豆腐。豆腐切成三指大的立方塊,下油鍋炸至金黃,撈出備用。一個是餡兒要上好的肉——五花肉、瘦肉,隨人所 喜,但以本地土豬豬肉為上佳。

備料為生薑,老薑尤佳,蒜瓣——隨做隨吃的,蒜苗更香;要囤個十來天的,還是放蒜瓣吧,不易腐爛;辣椒麵——喜辣的,可以摻和一些朝 天子。

剁釀豆腐,關鍵在於「剁」。

肉切片,再切粒,然後下老薑、蒜瓣、辣椒麵、食鹽、味精,和在一起,反覆剁,姜味、蒜味、辣味、鹹味深度融合,餡兒沒有大的顆粒,可 以揉團備用。

油炸豆腐放涼之後——通常是在街上買的現成的,用刀在豆腐一頭開口,掏出餡芯,餵之以肉餡,飽滿了,再把割開的豆腐皮在摁進餡兒里。 這個時候,注意手感:釀入豆腐內的肉餡太多,豆腐皮不破,很結實,但在蒸製的時候,不易吸收水分,口感乾巴;釀入肉餡太少,癟而不 圓,觀感不好,還顯得小氣,蒸製的時候,吸收水分太多,口感也不好。釀豆腐,感到豆腐略微緊實,用手指壓而不塌陷,即可。

那時窮,做釀豆腐,幾乎是蒜當家。肉不夠,還和入油炸皮、豬皮。

油炸皮遇水汽則軟,所以,「摻假」的釀豆腐很結實。

一般人家不輕易剁釀豆腐。一個是油炸豆腐要買,一是豬肉也要買。製作也費時費力,此外,還要蒸,都是勞心勞形的活。

平日裡宴客,基本不剁釀豆腐,但在過年,釀豆腐必不可少。

過年剁釀豆腐,簡直是一項盛舉。

巷子裡,每家每戶都傳出剁釀豆腐的砍斫聲。

人們碰面,除了喜氣洋洋,就是問:你剁了多少斤肉的釀豆腐。

過年走親訪友,午宴晚宴,桌上少不了一碗釀豆腐。

油炸豆腐的脆香融合肉餡的甜香和開胃的蒜香,非常好入口,上桌吃一個,正好打底喝酒。有的地方還稱之為「紅薯粑粑」——一口一個,過 癮。

九疑山下的灣井鎮還有一種用九疑山里特有的蘭海做的釀豆腐。蘭海的味道介於蒜和蔥之間,加入一點肉末,吃起來滿嘴都是植物的味道。

以前,家家戶戶都養豬,上好的豬,留作年豬。

現在,家家戶戶不養豬,街上也有現成的釀豆腐出售。

或許沒有親力親為剁釀豆腐,釀豆腐在桌上,成了必要的點綴。

寧遠血鴨是寧遠農家菜的皇冠,釀豆腐就是皇冠上的明珠。

不是說釀豆腐有多好吃,而是說做這道菜費時費力費錢。做血鴨的水鴨子都是自家養的,做釀豆腐,點點絲絲都要買,當然比自家貨要貴氣 了。

煙火臘肉

做臘肉是寧遠農民給自己生活的一道精美的賞賜。

臘肉,可能當時是一種保存多餘豬肉的方法。沒想到的是豬肉經過煙熏火燎之後,不僅可以保存很久,還沒有了腥味,肉與草木融合,還有了 複合香味。做臘肉的工序和方法,就越來也講究,賦予了工匠精神。

做臘肉,一說是立冬之後,一說是小雪之後。要講究的盡可講究,不講究的,氣溫降了下來,欄里土豬正肥,農閒沒事,這就是做臘肉的好時 候。

殺豬是個技術活。

尤其是寧遠農村,殺豬吹氣,淋水燙,白刀子刮。技術不好,捅到氣管,沒直接誅心,就是用打氣筒,也未必能把豬吹得漲起來像個球。軟毛 豬最難刮,刮軟毛豬,殺豬師傅是要被嘲笑的。把土豬收拾乾淨,吊在梯子上開膛破肚,再用片刀劈開豬脊樑,一分兩半。有家底的人家,全 要了。家底不豐厚的,就得跟鄰居分。

做臘肉,最好的部分,就是後腿部分。

為什麼要土豬,這下子就明白了,即使豬後腿,肥瘦剛好。

把豬後腿齊根斬下,把豬屁股分割切塊,扔進陶缸子裡,一邊撒鹽。扔一層肉,拿一把鹽撒勻,再擱一層豬肉。陶缸子滿了,蓋上蓋子,讓豬 肉和鹽巴去相互作用。

做臘肉的土豬肉,極少看到澆黃酒之類的人家。一個是農民家沒有黃酒,一個是新鮮豬肉,用不上酒去腥。

這邊醃製,那邊就準備熏烤臘肉的材料。

起明火的時候,最好是松木。

松木的松香、松脂,附在臘肉上,與肉香融合,就是一種醇香。

熏煙的茶殼也是少不了的。油茶殼的清香,與肉香融合後,香氣不濃但彌久不散。

最後上的是米糠。

松木是明火,意在烤乾臘肉的水分。

茶殼是暗火,有用的是它的煙子。

燒米糠是給臘肉上色。

不用米糠,茶殼熏出來的臘肉,黑乎乎的,觀感不好。用米糠,細細的熏制,臘肉金黃。

當村子裡的屋脊上,從朝到晚,都飄着幾縷淡煙,那是人家在烘烤臘肉。臘肉味道醇醇的,在風裡香,年也就近了。所謂人間煙火味,最撫凡 人心,就是這個時候。

寧遠農家煮臘肉的手法單一,幾乎都是炒。不像有的地方,熬湯啊、蒸啊。寧遠人沒這麼多花招。用最簡單的方法烹製寧遠臘肉,我想這來自 於自信。自家養的豬,自己親手烘烤,怎麼煮,都好吃。和上一把辣椒,和上一把蒜苗,您隨意。端上桌的臘肉,都是香噴噴的。吃在嘴裡, 複合的香味,回味悠長,骨頭都嚼了,心裡還有一種不夠的感覺。

吃血鴨不算家境殷實。

吃釀豆腐也不算是富。

如果臘肉能吃到來年六月,那就是有實力有錢的主了。

炒血鴨是寧遠農家菜的皇冠,釀豆腐是皇冠上的明珠,煙火臘肉,就是皇冠的花邊。

現在輪到我犯愁了。我是喜歡吃臘肉的。吃了很多家的臘肉,買也罷,換也罷,送的也罷,都吃不出當年的味道。蓋因現在的豬肉,都是來自 豬場的飼料豬,不是當年自家餵的的吃五穀雜糧的土豬了。

也想過和村裡的農家合作,養一槽土豬,供過年專門烘臘肉。找來找去,沒有成功,因為村里沒有人家願意幹這種「笨活」了。再者,土豬崽 也買不到。

至此,吃臘肉,都能吃出一種腥味。

醃菜什錦

在寧遠農家做客,能一次吃到炒血鴨、釀豆腐和臘肉,絕對可以稱得上貴客。

如果在飯桌上,能吃到女人家做的醃菜什錦,你就不是客,是自家人了。

在寧遠,只要是地里種的長葉子的青東西,幾乎都可以入壇做醃菜。

在寧遠,醃菜和泡菜、酸菜還是有區別的。雖都是利用乳酸菌製作而成,但做法還是有講究。寧遠的醃菜,都要晾乾去水分,和鹽揉搓,搓軟 了裝壇,拒絕沾水。比如說蘿蔔乾、刀扁豆、干豆角。即便是剁辣椒,也忌諱挖出來湯湯水水,客人會罵和屎一樣,不僅沒食慾,還會影響食 欲。

寧遠的醃菜除了蘿蔔條、刀扁豆、干豆角、剁辣椒,還有芥菜、洋姜、蒜頭、片片豆腐、茄子條、火烘蘿蔔、大頭蘿蔔……

一戶人家,有得三兩種,也了不得了。

這些食材,都是自己地里種出來的。全部種,土地有限。全部做,能力有限。

當主人和客人在桌上喝得酒酣耳熱打成一片的時候,主人家就會扭頭叫女人家:挖一碗罈子菜出來,爽爽口。

女人家也樂意,這是展示女人能幹的時候。

女人家不能幹,做的醃菜,是端不上桌的。

醃菜的各個環節都馬虎不得,一有疏漏,不是發臭,就是長毛,待不了客。

膽敢喊女人家上醃菜的,是男人對女人的信任,還暗含着一份欣賞。

女人家到了醃菜房,這個罈子取一點,那個罈子抓一點,湊成一五穀碗,放在桌子中央,就如同放了一束鮮花在那裡。紅的剁辣椒,綠的刀扁 豆,白的蘿蔔條。辣椒辣,刀扁豆清香,蘿蔔條香脆。咬在嘴裡,嚼着發出「波咯波咯」的清脆聲,不僅吃起來香,還可以解酒。

女人家在一旁看着,直到聽到客人的表揚,才心滿意足,下去忙活。

客人也不見外,吃着好吃,就提要求,走的時候,幫我弄一瓶子,剁辣椒也行,刀扁豆也行,反正要一瓶走。

我母親做的這些醃菜都好吃。

但我更喜歡的是每天吃早飯的時候,母親做的下飯菜「干豆角煮剁辣椒」。幾條蒜葉——沒有蒜葉子,蔥也行,切碎。一定要用豬油。干豆角 炒一炒,放點水,讓干豆角充分吸收水分,然後下一勺剁辣椒,放入蒜葉子,如果是放蔥,就得等起鍋。

干豆角和剁辣椒一起糾纏豬油,出鍋後,又香又辣,很開胃,拌飯正好。

回味猶在,唉,可惜,母親年邁多病,已種不來地了!

如果炒血鴨是寧遠農家菜的皇冠,釀豆腐是皇冠上的明珠,煙火臘肉,是皇冠的花邊,醃菜什錦,就是寧遠農家菜的靈魂。

b]紅薯酒[/b]

俗話說:菜多菜少,有酒就好。

請客沒有酒,壞了規矩。

寧遠山多地少,寧遠農民可不壞規矩,發明了紅薯酒。

家家戶戶少不了幾塊地,無論是南路九疑,還是北路清水橋,東路鯉溪,西邊山古佬,都會留下一塊地種紅薯。紅薯藤餵豬,紅薯釀酒。自家 種不出紅薯,到了秋末,也要到街上,買一大車紅薯回來釀酒。

釀酒的紅薯要漿口好。

紅薯刨回來,在牆角堆放幾天,薯皮有點發蔫了,裝筐挑到河裡洗乾淨,河裡大河大水,不用白不用。挑回來,放在灶鍋里煮熟,撿進腳盆 里,涼一下,把事先備好的粳米酒糟放進去——一瓢太少,一瓢半吧,放多放少,都聽經驗的。用鋤頭也罷,也鐵耙也罷,把盆里的紅薯搗 爛,放酒麴——通常也是自備的,蓼草到處都是,拌勻,裝缸,密封。聽到缸子裡咕嘟咕嘟作響了,就籌備釀酒。

釀酒,耗柴,耗人力。

人客多的人家,自己也好兩杯的,要整一個星期,做五百斤紅薯酒!

一個星期在灶頭燒火,那滋味可想可知。

四叔就是個家裡人客多,自己也好兩口的人。

每蒸一鍋,出酒之後,都要嘗一口,以分辨酒薄酒厚,火大火少。

四叔嘗着酒,喝開了。怪酒不怪菜,有酒好事來。四叔喝着喝着,喝過興了,一歪身子,倒在茅草堆里睡了。灶堂里的火竄出來,把他的解放 鞋腳底燒穿了,他才醒過來,一看着火了,好在釀酒的冷卻缸里有水,慌慌忙忙搬倒水缸,才救了灶屋裡的火。這事傳出來,到現在,村里人 還在當笑話講。

釀酒,最好不要酒鬼燒火,怕出事,最好請一個老人燒火。

紅薯酒,有個雅致的別稱「寧遠茅台」。

尤其是寧遠北路的紅薯酒,用的山泉水,酒精度不高,酒體清冽,酒味香甜。但也不能貪杯,純糧食,自製的酒麴,還摻有粳米娘婆,當時感 覺喝個三五斤沒問題,真喝下去,可以保你頭暈個三五天沒問題。

寧遠任喝酒的禮節,不可謂不重。上桌,一起喝兩杯,然後打通關,每個人輪流喝一圈,一杯不成酒,至少兩杯起,一桌客人陪下來,一個人 少不得要喝下八兩一斤。打完通關,捉對廝殺。好興的,開始划拳猜枚。

一桌客人,至少得備二十斤紅薯酒。

喝一場酒,末了總有一兩個需要抬下來。

寧遠人喝酒,沒有那麼多說辭,什麼感情深,一口悶,在寧遠人看來,那是扯淡。不喝酒,你上桌幹嘛?上了桌子,就是喝酒的。仁義禮智 信,一切盡在酒中。不喝倒兩個,這餐酒,就沒喝盡興。主人家都感到失職。

而且,紅薯酒入口那麼甜,簡直和糖水一樣。

恭喜你,你中獎了。

倒下的那個,非你莫屬。

行走外地的寧遠人,在離鄉的那刻,放不下的是家裡的老娘,更放不下的是老娘釀的那缸紅薯酒。裝一膠桶隨身走,即是鄉情,也是鄉愁。

寧遠紅薯酒,家家戶戶都有。

年頭喝到年尾,喝不完。

如果炒血鴨是寧遠農家菜的皇冠,釀豆腐是皇冠上的明珠,煙火臘肉,是皇冠的花邊,醃菜什錦,是寧遠農家菜的靈魂,寧遠紅薯酒,就是寧遠人的態度。

如果你到寧遠農家做客弄不到酒喝,下回還是莫克(別去)了,主人根本沒把你來當回事。

2020/11/3[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出生於1970年,湖南省永州市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