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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債(張建國)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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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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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債》中國當代作家張建國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孽債

冬天,清晨,牛富莊。太陽不情願地哆哆嗦嗦從雲靄中露了露頭,又怕冷似的躲進去。

范久榮老漢懶洋洋從被窩坐起穿上多年沒拆洗的棉襖凍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用袖子擦了擦便拽過煙笸籮卷上一支抽起來。一天一夜的大雪足有尺把厚,本該早起上房掃雪,想到自己如今孤老頭子一個掃它何用便躺着沒動。左鄰右舍的掃雪聲很刺耳,昨夜燒過的炕也越來越涼煙癮又鬧只得起來。

范老漢當年可是個響噹噹的人物,跺一腳牛富莊就要晃三晃。他祖父本是關外響馬,和壓寨夫人有染,怕被寨主察覺兩人找機會逃出。輾轉來到牛富莊,見山清水秀便安頓下來,怕官府追查謊稱范姓,隨了莊上大戶的姓。誰知兒子不肖,到了范久榮父親那一輩就敗了家業。倒也因禍得福解放後定了貧農成份。范久榮自小痞頑兇狠,小學沒讀完打架被開除。到了娶親的年齡終因家貧和痞子的名聲沒說上媳婦隨仇恨在心,正好文革興起,便起來造反。打打殺殺正是他的所好,聲名大振,不久入黨成了牛富莊的支書。

一九六八年八月十日,牛富莊來了二十名學生下鄉。一名男生不聽范支書安排吃過午飯便私自爬上村北的九龍山遊玩去了。原來公社的丁書記下午要來慰問大家,如今少了一個讓范支書很惱火,明明告訴大家丁書記要來這不明擺着讓他老人家心裡不舒服,給我眼裡插棒槌。遂大聲命兩名民兵:「上山把他給我押回!」

丁書記正講得痛快,見押回了那名男生立時變色,心想:一個來改造的學生膽敢太歲頭上動土不自量力。舉起手中的紅寶書大聲訓斥道:「青年學生要聽毛主席的話聽黨的話老老實實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無組織無紀律危險的。」扭頭對范久榮說:「讓他寫出深刻檢查。」便前呼後擁的走了。

男生叫章建國,今天早晨來時送他的女友哭的撕心裂肺,非要和他一起來插隊。汽車開出很遠還見她尾追着……中午飯他只吃了幾口便出來散心,不由自主登上了莊北的九龍山,早忘了開會的事。女友林靜和他是自小的玩伴,一個班上到高三,雖互相傾心十來年卻一直藏在心底。不久前才吐了衷情,正在熱戀中。林靜兒時父母離婚,隨了母姓。母親是他們中學的教導處主任,文革時受衝擊身亡。學校照顧她留城,她卻非要和心上人一同下鄉,然而名單已上報沒能如願。

章建國是個強按牛頭不喝水的主兒,犟。如今當眾受了斥責還要寫檢查哪能服氣,吃過晚飯不辭而別,登上南下的火車遊山玩水去了。一個月後花光了錢被遣送回來,只得出工幹活。其實他不知,丁書記要修理他,調查後知他是烈士遺孤只好放手。

轉眼到了一九六九年元月十七日,那天飄着淡淡的霧同學們都很壓抑但林靜的心情卻很歡愉,原來她爭取了半年才終於被批准下鄉並和心上人一起在廣闊的農村大有作為能不高興嗎!馬上就見到先她半年到牛富莊的章建國打心眼裡洋溢着甜蜜幸福。半年前六六、六七屆上山下鄉,林靜被照顧留城她卻死活不干非要聽毛主席的話下鄉。眼見章建國和同學們披紅戴花上了汽車敲鑼打鼓的走了她傷心欲絕,找到學校工宣隊堅決要求下鄉,學校無奈只得讓她隨六八屆同學下鄉,幸好章建國他們牛富莊有名額遂了她的願。他們是坐火車來的,林靜聽章建國說牛富莊在九龍山火車站南五里地,莊北一條河鋪着石板小橋,她眼前立時浮現了小橋流水人家的畫面;又說九龍山火車站南面是一連九座山頭逶迤到了牛富莊,更讓她嚮往。如今火車一聲長鳴終於進了站,林靜第一個衝下火車拽着接站的章建國便要去遊覽九龍山,章建國笑說:「急什麼,春暖花開再上去不遲。」走到河上的石板小橋上林靜更是流連忘返,歡跳着非要砸開封凍的河面捉條小魚兒不可……

來到牛富莊滿懷憧憬的林靜傻了眼,滿以為拖拉機耕地竟連一台柴油機也沒有。只有瘦弱的牛和驢,一匹馬都養不起,貧瘠的土地上貧窮的社員冬天只吃兩頓飯,而且只有白薯和白菜湯,能在白菜湯里放上些許玉米面算是上等人家。過節吃一頓高粱米乾飯還要摻上多半的白薯干渣,煮粥也是。每年的口糧一多半是白薯,這裡的地下水離地面很近,淺窖里的白薯只能在大凍前蒸熟凍在房頂上,吃時在白菜湯上一餾便罷。

生活雖苦也一天天熬過眼看盼來元旦,章建國和林靜早已說好元旦時倆人回城玩幾天。誰知一場大雪降下,災難正逼近兩位熱戀的知青。

春節前知青們都回了城裡的家,剩林靜一人倍感絕望孤獨。支書范久榮便來問寒問暖,此人長得白淨,歡眉大眼,兒時鄉親們就誇讚他隨了如花似玉的奶奶,今年二十七歲。當時沒了親人的林靜心灰意冷,如此艱苦的環境怎能生活下去,見支書送來溫暖便感激不禁。一來二去有了感情,支書把她安排到小學教書,兩人便結了婚。一九七八年考入大學,畢業後分配到省委工作。八十年代下海經商。發達後拆巨資來家鄉建了「凱旋門」大酒店,據說現在資產上億。

後來林靜聽章建國說起過那天自殺只是為了保命——「白天黑夜的暴力折磨,我知道堅持下去必死無疑——我已開始尿血!我在關我的小屋的檁上拴好圍巾,用刮臉刀割破手指,在褥單上寫了血書——媽媽,我被屈打至死。晚上吃過飯,我把用做炕沿的磚頭拆下摞好,等到來提我的民兵開外屋門的鎖時,我便站到磚摞上,取下已拴好的圍巾,放到脖子上,等他一掀裡屋的門帘,我這裡已踹倒磚摞,吊在了檁上……嚇得他跑出去喊人,我這裡腳尖已登到了剩下的磚頭,因為圍巾有鬆緊度,在重力下它會被拉長的。我原想這位民兵會及時把我救下,沒想到他會被嚇跑,幸虧是圍巾,如果是條繩子,我必一命嗚呼。」

難道雪地上的「反標」真不是章建國寫的?至今在林靜的心裡仍是個謎。

范老漢抽過煙穿好褲子便去做飯,可柴已燒完只得到村頭的柴垛去取,尺把厚的沒進破舊的棉鞋凍的腳生痛,凜冽的西北風很快鑽透他那陳年的棉襖棉褲,來到柴垛前他竟看到羊腳印,不禁大驚失色。他扭頭跑回家裡還是驚魂不定。

當年林靜美若天仙,讓范支書垂涎三尺。可章建國橫在那裡讓他無從下手,整整算計了一年這才得手。沒想到好景不長,知青全部返城,林靜不但帶走了兒子還和他離了婚。後來又追查他造反時親手打死老支書一事被判十年徒刑,出獄後早已改革開放多年雖衣食不愁但早年造孽太多沒人正眼瞧他,如今老了夢境裡全是當年害人的事,驚醒後便睡不着……

現在他見了人便掏出「紅寶書」高呼:「昨天夜裡毛主席發布最高指示:'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然後「嘻嘻」一笑便唱起《東方紅》,歌聲嘹亮悠揚……[1]

作者簡介

張建國,筆名田潤明,籍貫唐山市,現居石家莊市。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