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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往事(李東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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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往事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學堂往事》中國當代作家李東輝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學堂往事

01 1970年,我8歲。過完春節,就上學了。

學堂是一處舊倉房改的。在村東頭,街南,門口正對着街北一個廁所。這間倉房很老舊,原是馬財主家存放農具雜物之所。土改平分時,貧協會常召集村里人在這裡開會。後來,不知怎麼一弄,就成了學堂。

舊倉房屬倒蓋,門朝北,臨街,沒有院子,也沒窗戶。倉房是用來存放東西的,多一個口子,就少一份安全,因而沒窗戶,因而也就顯得陰暗、潮濕。用作孩子念書的課堂是極不合適的。可我的求學生涯就是從這兒開始的。

先生是個女的。很年輕,二十歲上下,姓馬,叫月。身材不高,但勻稱,膚色白皙,這在鄉下女子中是不多見的。我們那裡的村姑女子大都長得比較黑,可能跟水土有關。其實,在孩子眼裡,無論長得是黑是白,年輕的女先生總是美的。

第一節語文課,馬老師讓我們學寫字,她在黑板上寫了五個大字——毛主席萬歲。是我們語文課本上的第一課內容。倉房裡很靜,孩子們認真寫着,我也認真寫着,儘管手中的鉛筆似有千斤重,前兩個字總算歪歪扭扭寫在了紙上,然而,第三個「席」字卻難死我了。這麼多的筆畫,可怎麼放進那個小小的格子裡面去?躊躇間,倉房裡有了哭聲,原來,手笨膽小的不止我一個。馬老師笑着安慰我們:「別着急,慢慢練,寫多了,就好了」。

令我們不解的是,全班二十幾個孩子,只有一個女娃寫得好,「毛主席萬歲」這五個字都被她工工整整地放進了小小的方格子裡面。這女娃也姓馬,叫荷花,是馬財主的小女。

荷花個頭不矮,偏瘦,眼睛不大,卻秀美,衣服多處補丁,卻整潔。膚色白皙,跟馬老師一樣。話少,寡合,整日低眉順眼,從沒見她笑過。然而,她的功課的確是好。班裡無人能比。也曾跟別的同學探討過荷花學習好的原因,有的說荷花人長得秀氣,心眼也多,學習自然就好;有的說,她爹馬財主管得嚴,雖說從不讓她下地割草,養兔放羊,功課卻盯得緊,說不定上學之前就認過字了;有的說荷花家成分高,沒人願意跟她玩,荷花孤單,就把心思都用在功課上了……我想出的原由是這樣的——荷花學習好,一定跟這房子有關。這就跟踢足球一樣,在自家主場鬧騰跟在人家的主場鬧騰,心思總該是有所不同的吧。

事實證明,我的想法並不全然正確,我們在那間倉房讀完二年級,村裡有了比較正規的小學,離開自家房子的荷花,學習還是那麼好,班裡沒人能比。人也是越長越俊美,不變的是她依然話少,寡合,終日低眉順眼,沉靜如夏日荷花。奇怪的是,班裡的野小子沒有一個人欺負她,有嫉妒心強的女孩子故意找她的茬,還都一個個挺身而出,為她抱打不平。尤其是那個沒人敢惹的玍七,倘有誰招惹了荷花,他一準讓你幾天之內過不安生。

02 大凡倉房,耗子就多。我們的學堂也不例外。

一日上午,馬老師正在給我們上美術課。馬老師畫畫還是挺好的。尤其是花呀草的,魚呀鳥的,畫出來都跟真的一樣。據說這都是跟她母親學的。

馬老師的母親手巧,剪紙、繡花在十里八鄉是出了名的。過年的時候,鄉親們都請她給剪窗花,喜鵲登枝、肥豬拱門、鯉魚跳龍門都不在話下,誰家聘閨女、娶媳婦,繡個花門帘、弄雙繡花鞋,也是非馬老師的娘莫屬。恰如汪曾祺先生在《受戒》中寫的那樣:「丹鳳朝陽」呀、「白頭到老」呀、「子孫萬代」呀、「福壽綿長」呀。二三十里的人家都來請她:「大娘,好日子是十六,你哪天去呀?」——「十五,我一大清早就來!」「一定呀!」——「一定!一定!」

我們的馬老師也跟《受戒》里那個大英子差不多,很文靜,話很少。手也巧,從小就跟母親描摹、剪裁那些大紅大綠的花樣子。讀初中時,馬老師又跟教地理的若白老師學了三年畫。若白先生是本縣畫家王民德的弟子,王先生的墨菊畫的最妙,有墨菊王之稱。據說,當年,凡在本縣做過一任的官員,臨走時都要求一幅王先生的墨菊。不然,這本縣的官就算白做了。

若白老師從小就跟王先生學畫,高中畢業,考上楊村師範,畢業後,就到牛村初中當了一名地理老師。馬老師是他教的最後一屆學生,馬老師畢業後,若白老師就去了縣群藝館,做了一名美術輔導老師。此後若干年,本縣出了眾多蜚聲國內外的著名畫家,都出自若白老師門下。例如:國內外素有畫僧美譽的唐佳良,北方新文人畫派領軍人物宋敬安等等。

馬老師畢業的時候,自己悄悄畫了兩幅畫,一幅送給若白老師,一幅送了一個男同學,就是玍七的二哥。也怪這玍二愛顯擺,第二天,就被大她兩歲的村書記家的老大知道了,這老大肚子裡墨水沒幾滴,花花腸子倒是不少,他沒把馬老師咋地,玍二卻被揍了個鼻青臉腫。

本來,馬老師是想跟玍二一塊到縣城讀高中的,但馬老師沒上高中,村支書留下她,讓她在村小學當了老師。

三年後,玍二高中畢業,第二年,停止招生的大學開始接收由基層革委會推薦的工農兵學員,村支書就把玍二推薦到了上海復旦,從此,玍二就一去沒回頭。……馬老師到了也沒成為村支書的兒媳。

03 還說耗子,那日,馬老師畫好了一條活靈活現的鯉魚,剛一轉身,一隻碩大如貓的老鼠猛然從臨近講台的東南牆角處竄將出來,直衝馬老師狂奔而去,馬老師「媽呀」一聲,慌不擇路朝門口跑,臉色煞白如紙。

一陣騷亂之後,馬老師才故作鎮定的重回講台,她臉上有笑,眼睛裡卻是淚光盈盈的。

那日午飯後,我被大我兩歲的同班同學玍七叫出家門,玍七是個壞小子,調皮搗蛋的主意特別多,孩子們都愛跟他玩。

我和玍七,還有另外兩個孩子來到學校,就是那間破倉房。玍七從破口袋裡掏出兩個老鼠夾子,鎖好誘餌,分放到牆角處距離老鼠洞有一兩米的地方,問他何不放在洞口處?玍七說:「你以為老鼠跟你一樣傻啊!你在它家門口下夾子,它才不上當呢!」

我們下好夾子,躲到門外,不一會兒,倉房裡就傳來「啪」的一聲響,我們衝進屋子,一隻碩大如貓的老鼠被逮住了。我們歡欣鼓舞,一個夥伴說用磚頭砸死它,一個說用火燒死它,玍七卻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穿了麻線的鋼針。這針又粗又長,是婦女們用來納鞋底子的那種。我們不知到玍七又要弄出啥幺蛾子。

他讓我們縛住大老鼠的頭、爪,自己手拿鋼針,在老鼠的肛門處胡亂縫將起來,很快,老鼠的屁股就被他弄得血漬呼啦,待他縫完最後一針後,喊了一聲「撒手」,沒等別人明白過來,老鼠已竄出老遠,一眨眼鑽進了洞裡。

下午兩節課,平安無事,教室里很安靜,不見老鼠的影子。到第二天上午,教室里就鬧翻了天。但見一隻只大大小小的老鼠從教室的犄角旮旯處竄將出來,一個個焦頭爛額,拼了命的四處亂跑。原來,那隻被玍七縫了屁股眼兒的老鼠發了瘋,精神錯亂,咬起了同類。想想也是,光吃不拉,誰也受不了,不瘋才怪呢。

04 儘管荷花學習好,村里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卻不是她,而是我。初中畢業後,因為成分問題,荷花被擋在高中校門之外,而我三代根紅苗正,儘管學習不如她,還是進了縣城的高中。

1979年,我高中畢業,因為跟村里一個斷言我考不上大學的人賭氣,就把一張中專錄取通知書給撕了,我回學校復讀,三中全會後,荷花在她爹「馬財主」的督促下,回牛村初中復讀,一年後,就考上了高中。我成了她的學長。1980年,我以名列全縣文科狀元的成績考上一所師範大學,兩年後,荷花以名列全縣理科狀元的成績考上一所著名的醫科大學。

1977年,玍七就當兵去了。他調皮搗蛋,學習不好,部隊倒是一個好去處。果然,參軍不久,就上了雲南前線,玍人到哪兒都改不了他的玍、壞。玍七常用對付耗子的手段整治對面貓耳洞裡的那些男男女女,被戰地記者寫到文章里,他那些玍和壞就成了機智勇敢。部隊首長賞識他,他就火線入了黨,提了干,當了副連長。一次潛伏作戰中,因為搶救戰友,觸雷負傷,一條腿的下半截留在了戰場。

玍七負傷致殘,回到地方,市領導把戰鬥英雄安排在民政局,負責傷殘軍人優撫工作。後來,我與荷花先後大學畢業,也都進了京津走廊上的這個新興城市。1988年,殘聯組織成立,玍七就被推選為殘聯理事長。他還是全國殘運會射擊冠軍呢。

05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而今,我們都已年過半百。自打眼睛失明後,我就以寫作為生了。荷花則成了著名的兒科主任醫師。我倆同為市政協委員。荷花還是話少,寡合,沉靜如夏日荷花,雖是半老徐娘,也不減當年風韻。我們兩家常來常往,年節月禮,還一起回鄉下老家,去看我們的馬老師。

早些年,每次回鄉,都是玍七讓司機送我們,這兩年,國家允許符合條件的肢殘人考駕照,玍七就第一個考取了駕照,每當他開車帶我們出門時,總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抱怨,說他是理事長,我是他下屬的盲協主席,給我當司機,真有點虧。我也有話對付他,說人家荷花跟了你這沒腿的,她咋不說虧呢!

馬老師六十多了,一直沒有嫁人。如今,跟她的侄孫輩生活在一起,身體健朗,乾淨利索,跟那些上了年紀的鄉下女人一點都不一樣。

馬財主已於幾年前在他家老宅壽終正寢,無疾而終。他這一輩子,活得明白,死得安詳。至於我們的學堂——那間舊倉房,早就沒了,空出的地方……也就空了。 [1]

作者簡介

李東輝,男,1962年生。1984年大學畢業後不久因病導致雙目失明。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