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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糖罐子(周太潮)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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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糖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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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糖罐子》中國當代作家周太潮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奶奶的糖罐子

在合肥的郊縣我們長豐的鄉下,一般都把母親的母親,喊成外奶奶,也就是城裡人文縐縐的外婆的意思。可能擔心叫外了,也就含糊的叫成了「衛」(音)奶奶,有「偽奶奶」的嫌疑在裡面,其實在骨子裡還是一種男尊女卑的老傳統舊思想。

我的家奶奶我沒有見過,母親說那是1959年,因為全家都幾天沒有吃飯了,在生產隊大食堂里燒鍋的母親冒着風險偷偷地帶回了一小把缸的稀飯,餓得奄奄一息的家奶奶一口沒捨得吃,全給了同樣餓得白眼珠直翻的她的孫子,即我的大哥(那時還沒有我的二哥和我),大哥活了下來,奶奶走了。現在已經帶孫子了的大哥,會在每年清明的祭祖時,在家奶奶的墳頭低低地、暖暖地念叨幾句:奶奶來拿錢了,記得多買點吃的,別捨不得吃了,你的孫子們現在過得都好得很哩……

家奶奶與我的大哥圍繞一小把缸稀飯的故事,這是家奶奶給我僅有的一點模糊的想象和溫暖的感覺。祖輩中,我唯一見到並溫暖了我童年記憶的便是我的外奶奶了。

我一直喊外奶奶為奶奶。

奶奶不是我母親的親生母親,是養母,我知道了這一點時,奶奶已經故去了。母親姓王,奶奶的姓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她的夫家姓李。母親被奶奶抱養是在還沒有斷奶的時候,說是沒有斷奶,其實母親就沒有喝到一滴的母乳,母親的生母身體弱得連一顆淚珠也流不出來。母親的上面有李家我的四個舅舅,在那樣貧困的年代,我不知道奶奶何以能讓她的家裡再多添一張嘴。在我開始記事的時候,母親帶我走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離我家約5里開外的王小郢子。每次到了王小郢子,遠遠的我就會找尋那棵大棗樹,當樹陰下三間低矮的房子已經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一般這時,我就會掙脫母親的手,蹦着跳着直奔那個小屋,進門,右轉,我一定會選擇早在母親的前面見到奶奶。我會一如既往的用我的應該還沒有變聲的童音高喊着從來沒有變化的幾個字:

奶奶,我來了!

最先歡叫着來迎接我們的是奶奶家的小黑狗,它使勁的搖着尾巴。大舅從裡屋出來,提着一根有着長長的煙管的旱煙袋,笑呵呵的說,

哦,三子來了。

在廚房的灶台邊,一張土磚砌成的床上,我先看到的是奶奶滿頭的白髮,像冬天的枯草上下了厚厚的一層霜。接着是緩緩轉過來的一張慈祥親切的笑臉。掉光了牙的奶奶講話已經關不住風了,但我還是很清楚的聽到奶奶溫和的很高興的重複的說着:

我伢來了,我伢來了。

說着,便顫巍巍地拿過來放在床頭前的一個白色的陶瓷的小糖罐子,送過來一小勺子白砂糖,接着又送過來一小勺子……

「甜嗎,伢子」。這是我每次見到奶奶時不變的場景,這是我每次有機會去見奶奶前同樣的期待。

但見面的方式也有過變化。有一年放暑假,跟着在公社的醫院上班的父親在街上學校讀書的大哥、二哥都回家來了,家務活多了人手,母親把奶奶接到我家來住了一個夏天。奶奶平時吃的什麼住的怎麼樣,我全沒有了印象,只記得,在大部分的傍晚,在隊裡幹活的母親還沒有收工回家,豬圈裡的豬餓的嗷嗷叫,豬食沒有燒,晚飯也沒有做。貪玩的我們會同鄰家的幾個孩子在我家的院子裡打鬧得雞飛狗跳的,奶奶坐在堂屋門前的一個竹椅上,一隻手拿着拐杖,一隻手搖着我母親用麥稈紮成的扇子緩緩的驅趕着狂舞的蚊子,無力也是無奈的邊呵斥着我們邊唉聲嘆氣的念叨着:

唉,這樣貪玩,一點正事都不做,我倒是在擔心,你們今後長大了該怎麼過哦?

奶奶怎麼能想得到,她的子孫們以後會過得這麼好。

眼看暑假就要結束了,大哥二哥開始整理自己的書包,母親一件件的為兩個哥哥拈疊衣服。奶奶便開始吵吵着要回家,我記得奶奶說了兩個理由,一個是住在這兒,吃你家的口糧,增加負擔。第二個理由是,我歲數大了,要回家,萬一老在你家,會嚇着伢子們。在一個悶熱的黃昏,舅舅們把一個竹涼床倒過來做成了一個擔架,我父親是公社醫院的醫生,商品糧戶口,有糖票,多年後我也因此明白了在那樣困難的年代,為什麼我每次去見奶奶,奶奶總能從糖罐子裡送過來一小勺子白砂糖。母親將裝滿了糖的糖罐子放在奶奶的枕邊。奶奶拉着我的手說:

伢子,哪天跟你媽媽一道去奶奶家,奶奶給你糖吃啊。

奶奶在她的女兒家,奶奶在我的記憶中,這是她最後一次來我家,這是她人生的一次謝幕。

在灶台邊的土床上,床頭的牆上,有一個貓洞一樣的上了兩根手指粗的木杆子的小窗戶,我不知奶奶多少次從這個窗戶里往外張望,她一定在盼望她的孫子蹦着跳着向她跑來。但很快,這樣的場景永遠的變成了舊夢。

奶奶從我家回到王小郢的自己的家裡,半年後的一個乍暖還寒的春日,米剛下鍋,上了一瓢水,第二瓢水還懸在鍋上,王小郢的一個叫小傳子的近房表親突然出現在我家廚房的門前,他低低的說了一句:

老姑,奶奶老了。

我記得我清楚的聽到了奶奶老了卻沒有明白老了是什麼意思,我看見母親連瓢帶水扔進鍋里或者是掉進了鍋里,我看見母親眼淚奪眶而出,我瞬間感到一陣恐慌,老了的意思或許就是死了?我鼻子一酸。被母親拽着就走的飢腸轆轆的我,回望了一下來不及蓋上的冰涼的鍋和沒有上鎖的家門。

感覺比平時花的時間更少,我就再一次看見了那三間棗樹下低矮的茅草屋和門前燒紙錢的陶盆里裊裊升騰的白煙,這一次我沒有掙脫母親的手,相反,我攥得緊緊的。進門,母親撲倒在睡在地上的稻草上的奶奶的身邊放聲大哭,右轉,我睜着模糊的雙眼望去,灶台邊土床上已是空蕩蕩的連一根稻草也沒有了,那個像雪一樣白色的糖罐子還靜靜的臥在貓洞一樣的窗台上……

大愛無語,大悲無聲。奶奶去世已經四十多年了,直到現在,我才開始為她寫一點文字,我緬懷的方式便是在心裡不經意的回憶和想念。直到今年,我和兩個哥哥為父親上年墳,2018年的這場大,壓斷了許多的樹枝,而父親落葬時我們栽下的幾棵寶塔松卻能很抖擻的屹立在寒風中,樹長大了,一晃父親離開我們已經10年了,我們弟兄仨給父親行了跪拜禮。那一刻,我的腦海里出現了相似的場景,那就是在躺在地上的奶奶的身邊,在被移在了外屋的竹床上的父親的身邊,我生平到那時止,所見到的我的母親僅有的兩次讓我心酸無比的放聲的大哭。

以前,懷着一顆大愛之心的我的母親特別好煩神愛嘮叨。而現在,坐在小凳子上言語越來越少了的我88歲了的母親,越來越像當年我老而慈祥的奶奶。每次,孫女、孫子回家去,我的母親也會不停的拿出糖果或蛋糕,一般這時,我就會聯想到奶奶,聯想到那個白色的陶瓷的糖罐子。

當我的兒子會走路了能講話了,一直離家幫我們帶孩子的母親提出,帶孫子回長豐老家過一段時間。從窩在奶奶懷抱里到坐在奶奶的手推小車上,兒子與他的奶奶幾年來朝夕相伴,小傢伙自然很樂意,放在我的父母家裡,我們當然放心,只是有兩次回家探望,三四歲的小孩最難帶,我和妻子都擔心會不會給年邁的父母增加了負擔。一般這時,我母親總會說:不礙事不礙事,小寶乖着哩。

在一張大床上,我的父親給我的兒子講着故事,我的母親遞過去兩三顆冰糖,祖孫三個其樂融融的場景讓我印象深刻。那一段時間,我的父親得以和自己的小孫子每天晚上睡在一張床上。我不知道,母親在我們這兒幫忙帶孩子的這幾年,父親是什麼樣的心情和怎麼度過一個人的夜晚。我也不知道,父親和自己的小孫子住在一起,給他講似乎在我小時候就聽過的我父親自編的故事時,我的父親會否有時光倒流的幸福感和光陰如梭的失落感,就像我抱着我大侄女的孩子那個咿呀學語的喊我三爺爺的小侄孫女時的那種複雜的情感。我抱着一歲多的大侄女和我抱着一歲多的侄孫女,仿佛只是在轉身間,20多年的時光就被無情的歲月偷走了,就像我的父親在面對他的三個兒子和三個兒子的孩子們的時候,他也一定有無限的感慨,只是,我們沒有留意去傾聽,更沒有用心去感受和體會。

「爸爸拜拜。」含着冰糖的小嘴含糊的說着,一隻小手搖擺着,一隻小手攥着另外一塊冰糖。孩子將我的思緒拉回。我說:跟爹爹奶奶在一起要乖啊。

轉身間,便又浮想聯翩:我的母親用熱氣騰騰的毛巾給她的小孫子擦拭嘴角的口水,小孫子奮力的掙脫着,奶奶嗔怒的訓斥着。這祖孫倆的畫面豐富了即將來臨的又一個屬於祖孫三人祥和的夜晚。我就突然的又想起了我的奶奶。我記不得奶奶在我很小的時候有沒有帶過我,但是,我永遠忘不了奶奶和她的糖罐子。只是,我的兒子是否會記住並時常想起他的奶奶在他臨睡前遞給他的冰糖,是怎樣的甜蜜了他的夢鄉和溫暖了他的童年。多年後,他也會像我想念我的奶奶一樣去想念他的奶奶嗎?

奶奶去世後的那一年,母親從王小郢抱養了一個六個月大的小女孩,這就是小我6歲的我的妹妹。那是一個早春,我的大姐背着還在襁褓中的我的妹妹,我拎着一個我妹妹的娘家送的小籃子,我記得裡面有一個白色的有着奶嘴的塑料奶瓶和一個同樣白色的還配了一把塑料勺子的小碗。姐姐停下來歇口氣的時候,我摘了幾朵路邊的小野花,去逗眼睛半睜半閉的妹妹。奶奶抱養了我的母親做了女兒,我的母親又從奶奶的家鄉抱養了一個女兒。我不知道這兩個行為之間是否有什麼關聯,但感覺冥冥之中,許是天意許是緣分,或者,是奶奶的樂善好施深深的影響到了我的母親,才使母親同樣的有了憐憫情懷、菩薩心腸。我的姐姐和妹妹,在我母親已至晚年的今天,變成了棉襖和棉褲,溫暖又鬆軟、貼身又貼心。我不知道看着忙前忙後我的大姐我的妹妹,我的母親會在心裡產生什麼感覺,而在電話里聽到的或回家看到的或在我的想象里,我總會因為我的大姐和妹妹對我的母親的侍奉,而每每的想起我的奶奶的糖罐子。

說一下我的大姐。我理解我的大姐與我的奶奶還是有着關聯的。

在抱養這個妹妹之前的多年,我母親收養了我的大伯家的一個女兒,這就是年齡比我們弟兄仨都大的我們的大姐。大姐到我們家來的時候,還沒有我,大姐在我家生活了8年,我唯一印象很深的是大姐出嫁的場景。當時,家裡外屋裡屋好多的人,父親把我抱在懷裡,在煤油燈昏黃的燈光里,我看見大姐哭泣着,被幾個人攙扶着走出了家門,那幾個人是送親的或者是迎親的吧。只是,記憶的畫面中沒有出現母親,我現在猜想,大姐哭泣着走出裡屋,裡屋的床沿上應該坐着同樣在哭泣的我的母親吧,因為,多年後,我的妹妹出嫁,我就看見,母親望着妹妹遠去的背影,雙眼通紅的轉身回到了她的房間裡。

是啊,8年來朝夕相伴,從今天晚上起,那張牆角的小床就要空着了,大姐是怎樣的不舍,母親是怎樣的難過,全在沒有言語的哭泣中,眼淚流了出來情感藏在了心間。

我的大姐是我大伯家的女兒,在大伯家裡,大姐上面兩個哥哥下面兩個弟弟,生活之困難可想而知。大媽媽便將大姐抱給傅姓的一戶人家。5個孩子拉扯不起,抱出去一個也是迫不得已,為什麼抱出去的是大姐,也不難理解,女孩嘛,早晚是人家的人。可是,我的大媽媽做出了一件讓我的母親不能理解事情,大媽媽左手送出了我的大姐,右手就抱養了一個女孩做了童養媳。後來,聽我的母親說,更讓她不能接受的是,長到12歲那年,傅姓人家在59年過糧食關的年頭一一餓死了,傅家的近親就不得不將大姐又送回了大媽媽家,可是我的大媽媽死活不願收留,說是養不起。現在想想,恐怕也是的確養不起吧,那個同樣可憐兮兮的童養媳擠占了大姐的飯碗。排行老二的我的父親是一個醫生,拿着微薄的一點工資,我們家也是經常是吃了上頓接不上下頓,但是,我的母親毅然決然的為我的大姐支起了一張床添了一副碗筷,收養了大姐整整8年時間,直到20歲那年大姐出嫁。在那樣的年代,我的母親在很是艱難的情況下,安頓着我們弟兄仨的生活,她還咬牙堅持着,用她柔弱的肩膀給我的大姐和我的妹妹支撐出一小片天地,讓她們和我們一樣,在幼小時得到了母愛的庇護。我想,這與我母親被我奶奶抱養是有關聯的。在更加不堪想象的舊社會,有着四個兒子的奶奶抱養了我的母親,給了我母親一個家。耳濡目染,我的母親一定是從我的奶奶那兒得到了母愛懂得了博愛。從母親一生的無私、寬厚、堅忍、慈祥,我都能嚼出終身難忘的味道,它來自已經故去四十多年的奶奶和那個永遠留在我記憶中的糖罐子……

半個月前,我的母親跌了一跤,萬幸,不重。大姐買來的豬腿骨燉湯,我聞出了奶奶的糖罐子的味道。

住在同一單位的小院子裡的妹妹,從小到大,跟着我的母親忙前忙後,我想說出感激,我找不到詞語,我還是想起了那個糖罐子。

為我的父親穿上老衣的我的大姐夫,幫我母親新搭建的房子拉電線跌斷了腿的我的妹婿,我依舊想起了我奶奶的糖罐子。

母親生病住在安醫二附院,大嫂陪床一個禮拜;母親搭建房子期間,被二嫂接到家裡住了半個多月;作為三媳婦的我的妻子,對我母親的孝敬我就不提了。妻子將我的大侄女從小學6年級起接到我家上學,一間平房四個人吃住在一起,直到我的侄女考上大學;她們的所作所為,我感覺滿滿的都是奶奶的糖罐子的味道。

我妹妹家的我的外甥女,用十字繡製作了寫有「外公一生平安」的牌匾,我父親走了,這塊牌匾掛在我母親的床頭整整10年了;我二哥家的我的侄子和我的兒子,前年不約而同的為他們的奶奶買了一個方便大家聯繫我母親的老人機;不久前,我大哥家的我的侄女,在合肥搬了新房子,設了一個家宴,全家的大部分親人得以聚在一起,陪在我的母親身邊有了一次除了春節以外難得的家庭聚會。晚輩的所作所為,我再一次想起了奶奶的糖罐子。

這裡我就不說我的大哥二哥了,他們為我們的家為我們的大家做了太多太多。

2018的這場雪太大了,窗外滿世界的銀白一片,那一簇簇路邊、枝頭、屋頂的晶瑩剔透的白雪,多像我奶奶糖罐子裡的白砂糖啊。

我在電腦的鍵盤上梳理着我的記憶,抒發着我的情懷,不知為什麼,我並不覺得寒冷,更多的是滿滿的溫暖,深深的感動,還有淡淡的一絲酸楚……[1]

作者簡介

周太潮,合肥市作家協會會員。業餘時間寫作小小說、散文、詩歌、電影劇本等。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