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果袋的女人們(喬山人)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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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果袋的女人們是中國當代作家喬山人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套果袋的女人們
「布穀——布穀——」凌晨五點左右，性急的布穀鳥就喚醒了晨曦，東方的天空睜開惺忪的睡眼，露出了微亮的魚肚白。
已近麥子收割的時節，早晨還涼嗖嗖的，甚至有點冷。套果袋的女人們全副武裝，身着五顏六色的衣衫，頭戴太陽帽，加一方紗巾或口罩將鼻嘴捂得嚴嚴實實，只露着一雙雙美麗的大眼睛讓人分不出誰是誰。她們拍門叫戶，呼朋喚友的聲音，如石頭扔進了池塘，打破了寧靜的山村。一陣三輪車的「咚咚」聲響，將女人們的嬉鬧聲載出了村莊，直奔果園。
每年的這個時候，是蘋果和桃子套袋的高峰期。村裡的年輕人大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女人們有些進城幫兒女們帶孩子，剩下為數不多的便成了套果袋的主力軍，東家叫，西家請，忙得不亦樂乎。黎明時出發，夜半時分歸來，疲憊不堪，鄉里鄉親的，拒絕誰情面上都過不去，再說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個青澀的果子，裸露在炙熱的陽光下。
儘管太陽還沒出來，但東方的天空更加亮堂了，絲絲雲彩開始泛起了潮紅，看來又是一個艷陽天。果園裡，蘋果樹嚴陣以待，整齊地排列着，一樹樹繁星似的蘋果已經拇指般大了，細看，毛絨絨的果子，似嬰兒般嬌嫩可愛。
來的路上，女人們就已按各自的手法和身高分了工。一到樹下，便紛紛奔赴各自的崗位，個子低、手法慢的套樹盤下面，眼尖手快的套樹冠，個子高的站在梯子上套樹梢，三人一組，「刷刷刷」，蠶吃桑葉似的聲音瞬間響遍了整個果園。
只見她們從胸前特製的布口袋裡，敏捷地取出一隻紙袋，兩手麻利地將帶豁口的一端拉開，右手握拳狀，「呼」地直搗袋底，將紙袋撐成圓狀；左手在紙袋外的底部輕輕一拍，「噗」地一聲，紙袋下面兩角的透氣孔自然打開。女人們知道，果子也要呼吸，不打開透氣孔，蘋果會被捂死或者熱死，因此而發生炭疽病的幾率非常高，不利於蘋果生長。
然後再將要套的蘋果輕輕地裝進張開口的紙袋裡，將果柄卡進豁口處，袋口的右邊由右手指如包包子捏花邊似的拾起，集中在袋子中間，左手也像右手操作那樣捏花邊至中間，這時候，左手大拇指將隱藏在袋子左口邊的鋼絲，向集中在中間的花邊猛地一按，緊緊地將袋口封閉，一個果袋就這樣套成功了。
輕車熟路的女人們雙手在蘋果與綠葉間上下翻飛，一隻只紙袋如聖誕樹上的禮物，不一會兒就掛滿了枝頭。樹下面大都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她們或坐或跪在地上，面前的蘋果紛紛涌到手邊，不大一會兒，手指就變得僵硬起來；樹冠上套袋的大多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她們站在地上穩紮穩打，圍着樹冠轉圈圈套；站在梯子上的則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女人，她們精力旺盛，身手敏捷，站在梯子上，兩隻手不停地翻飛着。高處作業技術含量高，存在一定的風險，曾經有女人從梯子上摔下來，成了植物人。所以，好的體力和一定的經驗與敏捷的手法相結合，才是上梯子的最佳人選。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气温随之而飙升。套袋的女人们开始香汗淋漓，微微气喘起来。这时候，果园的主人提着油炸馍和煮鸡蛋的篮子及汽水不失时机地出现了。
“来来来，几个他姨歇嘎子，吃口馍再干。”主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女人们。
“也没啥好吃的，你姨油炸了几个馍，煮了些鸡蛋，先垫垫。”老者继续招呼女人们吃早点。
其实这不算是早点，当地人称作“半早饭”。主人和女人们心里都清楚，她们凌晨安顿好家务，临出门时已经在家里吃过早餐了，这顿饭只是为了彰显主人的热情好客而已。女人们也正好借此机会休整一下。
女人们边吃边相互打趣，这个说，看你病恹恹的，昨夜肯定没干好事；那个讲邻村谁谁跟相好的逛县城，回来时买了一大包衣服和化妆品；还有向别的女人诉苦的，孩子的学习成绩又下降了，全年级排名到一百多名了；男人不争气，挣不下钱，日子过得恓惶；老年痴呆的老人又拉了一炕……
「好了好了，一個個都像是從餓死城裡放出來的，差不多就行了，趕緊套袋子，誰套不夠三千個就別想回家。」一個頭目模樣的女人看着坐在地上不動彈的女人急了，「得是等太陽燦火了幹起來勁大？快點，開始了！」
女人們這才像猴子似的，又一個個將自己掛在了樹上。不一會兒，主家老者又送來一包雪糕，雪糕在胃裡還沒有暖熱，又送來了兩個大西瓜，又氣又好笑的女頭目直抱怨，「叔，你別搗亂好不好？我們趕天黑還想給你家套完呢。」其他女人卻不管這些，老者來一次她們夸一次，直夸老人大方捨得。
“叔，晌午给咱准备的啥饭？” 一位四十岁左右，模样俊俏的女人问老者。
「咱到黑娃飯店咥臊子餄餎就豬頭肉！」老者爽快地答道。
「叔，不破費咧，讓我姨用麥草火給咱打攪團比啥都好吃。」女頭目趕緊阻攔老者。
「就是就是，吃攪團，咥魚魚，涼快又解饞。」眾女人異口同聲地說。
「攪團要好，七十二攪，攪團要然，溝子擰圓。領導，翠翠溝子大，打攪團溝子能擰圓，給她放假打攪團去。」一位微胖的女人建議。
「就是就是，讓翠翠給咱擰溝子去！」眾女人附和着喊。
人常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七八個女人湊在一起能把地球掀翻了。
「來來來，慧榮嫂，咱倆比一下，看你外草篩溝子沒誰的大了，你回去打攪團。」翠翠毫不示弱地挑釁提建議的女人。
「諞歸諞，手不要停。」頭目盯着大家的進度。
「沒停沒停，放心吧，耽擱不了活。」女人們大合唱似地異口同聲。
午後的太陽更加火爆了，蘋果樹葉子瞌睡了似地耷拉着，早上還朝氣蓬勃的青蘋果已經失去了新鮮的光澤，空氣中散發着灼人的熱氣，汗水順着女人們的下巴、脖頸和包裹的紗巾，慢慢地浸濕了胸前的衣服，濕漉漉的發梢緊緊地貼在浸出細密汗珠的額頭。女人們的節奏明顯地慢了下來，瞌睡蟲趁機拉扯起她們的眼皮。
作為頭目的女人敏感地感覺到了，她站立在高高的梯子上喊了起來。
「姐妹們，跳起來嘍！」女人們仿佛聽到了衝鋒號，精神為之一振。翠翠飛快地跑過去，從包里拿出唱戲機摁下了播放鍵。
「吃飽咧，喝漲咧，咱跟皇上一樣咧；從小賣蒸饃，啥事都經過；別看我衣服穿的爛，腰裡別着八百萬……」粗狂、歡快、幽默、風趣的音樂聲如鍋里炒玉米，頓時在果園裡爆響了起來。
女人們如打了雞血，站在梯子上的轉過身來，隨着音樂的節拍，雙手在空中整齊地揮舞起來；地面上的女人立刻圍成一圈，伸手搭在前者的肩膀上，邁起了歡快的舞步，面部的表情更是誇張，有扮鬼臉的，有張大嘴巴哈哈大笑的，有故意大幅度扭動胯部的，整個果園立馬被淹沒在音樂的海洋里。在歡快的音樂伴隨下，她們忘記了疲勞，拋卻了煩惱，放下了壓力，用明快的音符淡化了人生的艱辛，用歡樂的節拍演繹着生活的真諦。
太陽被這粗獷的音樂聲和瘋狂的女人們嚇住了，飛快地划過西天，匆匆收兵回營。女人們在歡快的音樂聲中，將疲勞與煩惱拋卻在九霄雲外，一路歡歌一路笑地結束了辛勞的一天。
「姐妹們——」
「哎——」
「明早五點，村東二叔家果園，不見不散。」
「好嘞，不見不散。」
暮靄中，傳來套袋女人們脆生生的對話聲，星星們探出雲頭，眨巴眨巴好奇的眼睛，看着這些不知疲倦，天天晚歸的女人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