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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麥子(提雲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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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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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麥子》中國當代作家提雲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奔跑的麥子

一覺醒來,天色不似往日明快,我感覺到了異樣。伸手掀開窗簾一角,窗玻璃上有水滴在相互追逐着滑落,夜來竟雨了。昨日小滿,逢休息日,我在單位值班。夜息時,刻意看了窗外,天上還有點點星光。這雨來的悄無聲息,也是恰逢節氣轉換。我比較在意節氣的更替變化,這或許與我的鄉村生活經歷有關,對與季節相關的外部事物的過渡更替,比身邊的人們洞悉的更敏感一些。

下樓去了後院。打開辦公樓後門時,一股清新的空氣瞬時撲了進來。雨絲還在繼續飄落,一夜的休整,感覺渾身輕鬆,應該是這不期而至的雨給我帶來了愉悅感,心情大好。單位辦公樓的後面是一個偌大的院子,當初修建樓房的時候,在靠近樓房的這一側預留了一方活動場地,兩側安裝了籃球架。餘下的空地由兩條小徑分割成三塊,一塊居中,呈東西長方形,另外的兩塊土地,一塊靠東牆,一塊靠西牆,均呈南北長方形。三塊土地面積相加約一畝地的樣子。

我到現在的單位已近十年,每一個春天,同事們都會一同把泥土深翻起來,待節令到便種點蔬菜瓜果,日後以饗肚腹口欲。一個冬天的雪水滋養,深翻上來的底層泥土泛着黑亮的光澤,感覺有一層油脂在翻卷的泥土裡汪着。春分過後幾日,太陽有了熱力,被太陽曬過的泥土鬆軟,赤腳踩在上面,會感覺到泥土的涌動,似有暗藏的氣息在吐納,也會看到已經醒轉過來的蚯蚓,在黑褐色的泥土裡翻卷着的柔軟軀體。

清明前後種瓜點豆,土地雖少,節令是嚴格遵循的。種子撒下去,菜苗破土,一日壯過一日地瘋長,眼見着該爬架的爬架,該開花的開花,各守爿土,互不相擾。同事們也放棄了閒暇時間在活動場地打籃球的興趣,都會去菜地里轉轉,拔拔草,捉捉蟲。許是人與菜苗之間都有了相互的好感,菜苗生長的更加賣力,人也便更願意到菜地里舒展一下筋骨。夏天時候菜苗已經是壯年的模樣,時令的蔬菜瓜果開始不斷地擺上餐桌。

初秋,蔬菜與瓜果進入興盛期,吃不完的大家分一點,菜架上還是會有遺漏便爛掉許多,大家都感覺可惜了,後來一合計,乾脆把兩邊的土地讓做飯師傅種點莊稼,比如小麥、玉米等,只留了中間的那塊土地種點蔬菜即可。

現在是初夏時節,小滿夜的雨澆將下來,偌大的後院被各色植物營造的生機勃勃。但我更關注的是一株小麥。這株小麥生長在菜地東側的畦埂上,它與東邊靠院牆生長的小麥隔着一條甬路。

在此地,它是獨立的個體,不僅僅是以數量做類比。如果按照一株小麥的生命周期衡量,它的獨立個性更加彰顯出它的卓爾不群。它來自去年夏天,如果把它的生命周期做一個確切的記錄,應該是前年的秋天,那時它所寄身的母體剛播種入土。它與東邊靠院牆生長的小麥不是一個生命周期的產物。現在它和它們都已經進入灌漿期。如果以人的生長周期相比,是及至壯年。再過十五天就是芒種,那時這株小麥就是成年,迅疾便是殘年。 前年是二〇一六年,那年的秋分是在中秋節前幾日,俗語說,秋分種麥正當時。秋分的前一日傍晚陰雲聚攏,將至的黑夜被遮掩的無縫無隙,掌燈時分便開始落雨,東一點兒,西一點兒,夜色深時,雨聲漸密,敲打窗戶玻璃的響聲連成一片。到夜半時分停歇,風聲也消遁無蹤,月華泠泠,上弦月孤懸。第二日便感覺空氣更加清涼,帶了絲絲寒意,落在院子裡的陽光也如同被雨水洗刷乾淨,含着些許清涼。院子裡的樹被一夜風雨蹂躪的失卻了挺拔的精神,灰黃籠罩樹冠,感覺這是樹木的暮年,也是這些樹木必經的一段歷程。

秋分夜的雨來得及時,墒情充足,做飯師傅把已經乾枯腐爛的蔬菜殘根敗葉清理乾淨,中間的地塊種了幾壟菠菜、香菜,靠東、西牆的空地都種了小麥。不幾日,菠菜和香菜先破土而出,兩片幼嫩的子葉承托住一片清亮的陽光。再幾日,麥苗也衝破泥土的束縛。剛破土的麥苗像一根繡花針一樣纖細,鵝黃中含着淺淺的綠意。太陽照過幾日,風兒刮過幾日,星光偷窺過幾日,麥苗便看着健壯了許多,已經是綠中僅存一點淡黃,還沒有倒針,麥壟之間還是泥土的顏色,菠菜和香菜長勢頗猛,不幾日畦塊已經被遮蓋的嚴嚴實實,只有風吹過的時候,掀起菜葉的一角,一瞬時可以看到泥土的樣子。

等到過了寒露,快霜降的時候,早晨便時常會看到一層密集的水珠,瑩瑩地白,像夜晚的月光,那些菠菜香菜沉湎在這層水珠里,俱沉寂無聲。此時麥子已經開始分櫱,那些分立出去的枝幹尚弱,頂着一個個晶亮的水珠。它們需要在立冬到來時,強化分櫱的植株,這樣來年才會有一個豐收的景象。

小麥生長周期與節氣是相合的。每一個節氣的到來,小麥都會有一個變化,並在這每一個變化中成長。很快冬天到來,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了一切。鬱鬱蔥蔥的小麥完全進入冬眠期,每一株小麥都會有一個夢境,夢境會不會一致,誰都無法知曉。當然,麥子之間也無法溝通交流,更不會想到有一株小麥的夢境會是超越了時間和空間。

春天的風颳上幾天幾夜,驚蟄也就來了。麥子返青,隨之而來的就是麥子的起身期,恰似一個小小少年,一日一個模樣的蹭蹭的往上躥。如果把一個人的青春年少比作花樣年華,那麼麥子的揚花期就是它的青春年少。經過麥地,如果靜下來細細地觀察,會看到麥子的上空會有一層淡淡的,似有若無的綠色的煙霧,這便是小麥揚的花,細嗅會有一股甜香透着青澀的氣味。很快,小麥的揚花期結束,接下來便是灌漿期、成熟期。

小麥成熟收割的時候,有幾顆麥粒遺漏在菜園的田埂上。泥土濕潤,不過幾日,麥子就從出苗期到了起身期。收割後的土地,做飯師傅順着麥壟點種了玉米。玉米追隨着節氣的腳印步步成長起來。此時的節氣應該是屬於玉米的。玉米會怎樣看到與它隔着一條甬路兀自生長的小麥?小麥與玉米本屬於不同的季節,現在,它們一同經受夏日的暴曬,一同經受秋風的吹拂,這株小麥見證了二十四節氣的更替變化,它已經超越了小麥,或者是玉米,這些同為農作物對自然的認知。

那時我並沒有注意到這株小麥的生長,只是感覺它會隨着氣溫的逐漸升高,枯萎死去。畢竟,它是屬於去年深秋,冬季,今年的春天和半個夏季。偶爾從它身邊經過幾次,也沒有多加注意,可能是菜園裡一日一變的各類蔬菜和瓜果對我更有吸引力。在它起身及至拔節期,我開始注意到它。這株麥子不管不顧地生長的態勢,我想到了異常,還有其他說不出的感覺。然後,每日吃完午飯,我都會到這株麥子前看望它。

秋天時候,麥子所有的生長程序走了一遍,玉米發出的颯颯秋聲也一日勝過一日。我甚至還在想,這株小麥和玉米一樣很快就會有屬於它的籽實。說來可笑,我本學的農學專業,冬小麥如果沒有經過冬化階段,它的發育是不完善的。期望它結籽,僅僅是自己替小麥拔升了期望值。秋分的時候,菜園裡的各色植物都被師傅清理乾淨了。我特意囑咐了師傅,不要動這株小麥,我要看它在今年會發生怎樣的奇蹟。

秋分過去,寒露來了。在這期間,除了休息日,我照例每日都來看望它,竟成了我們之間的一個小小約定。它只管等待我的看望,我的義務是每日必定在它面前躬身。現在想,我那時的每日躬身是沒有錯的。它的同類,甚至是與它同株的那些籽粒已經換做麵粉餵養了素不相識的人類。它們之間永不交集,卻又時時牽連。

在霜降到來之前,我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低級錯誤。我每日躬身的時候,竟然忘記專業所學,可以清點一下它的籽粒數。如果我早記起這件事情。或許我會取消這個觀望儀式。待我想起時候,已離霜降不遠。我伸出手去,用大拇指和食指指尖掐住它的座倉,瞬間明白,它是空的。腦子如電流急速地碰觸後猛然想起,它並沒有開過花,怎麼會生產一粒小麥出來?它的一生僅僅是空耗而過。空與等待也是維持了一種寬泛的時間曾經存在的生存狀態。

我貼着這株小麥的根部掐取了一枝莖杆,作為它對於我,在整個夏季,還有過半的秋季對它關注的回報。我在剪取的小麥杆上包了一圍白色的紙條。用紅筆寫了這樣幾個字:2017年,偉大的麥子。那時候我就知道了它的偉大。來年肯定會對我於它的關注有所回報。我把這支小麥放在案頭,向每一個注意到它,並問詢它的人解釋它的與眾不同。

這株麥子很快會進入冬眠期。與它去年存身的那塊泥土上新長出的小麥一起進入冬眠。我刻意在它的根部培了一捧土。期望它能在來年給我一個驚喜。雖然這個驚喜需要今年三個季節的孕育做基礎。比它的那些同類多出了兩個季節。

如果非要引入生命輪迴,它是一種延續,根本就沒有交出自己的生命換做其他新生命。如果世間所有的生命都能輪迴,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有和人一樣的想法。人高居生物鏈的最上端,是這人世間的主宰,他們的想法已經超越現實,並且以壓制現實的高能鍥而不捨。人的想法不但要輪迴,還要再次為人。世間的生命,或許只有人才有貪念,已經為人,還要再次為人,並要投胎到更好的人家。在這一世已經享過太多的榮華富貴,輪迴到下一世還要更多更好的福報。當然,人也會向命運屈服,這時候,人就不是生物鏈的最上端,最上端是虛空的,虛空里卻有一雙無形的手安排着世間的一切,包括生命的輪迴。

麥子會不會也受這雙手的安排,不知道。麥子有沒有想過再次輪迴為麥子,也不知道。麥子與人離的很近,是煙火人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人很少去揣度麥子的想法,僅僅是根據季節的分割,在秋天時候把它們種到地里,期待來年開花結籽,收穫,飽腹,延續人類的生命。

我拍攝了大量的照片用作對它生命里程的紀念。那支小麥也隨着水分的流逝,漸漸從墨綠到草綠,到干綠。在這期間,出現一次事故,被來辦事的人員差點用火機給點了。幸虧我發覺異樣,抬頭看他,及時阻止了他的愚蠢舉動。

現在小滿夜的雨一直在無休無休的滴落,整個空間都是藹藹的水汽。小滿節氣預示着小麥的籽粒灌漿基本結束,它須努力完善自我,在下一個節氣到來之前,完成它生命歷程的最後一個周期——蠟熟期,把灌滿倉的水漿經過物理變化,以麵粉的形態出現。

很顯然,它的存世已經不僅僅是生產小麥籽粒那麼簡單,它還需要對我有一個回報。中午吃完飯,我再去看它。今天我沒有再犯去年的錯誤,我伸出手去,掰下它的一個子穗,小心翼翼的做了分解,最終那粒期待已久的麥粒出現在面前。我把它放在手掌心裡,這株麥子惶惶地奔跑了四十二個季節,不知道會不會疲累,但我沒有聽到它的疲累喘息。此刻,不知道它能否能感受到我掌心的暖意。它的皮膚還是綠色的,有一絲絲兒的黃暈在綠色的皮膚之下隱隱而動。我聞到了麥子散發出來的清香。

距離下一個節氣芒種還有十五天的時間,我須再次耐心等待,並對它持續觀望。這十五天的時間我竟然感覺是如此的緩慢悠長,我有點迫不及待了。時間按部就班,不假絲毫的紊亂。麥子開始從深綠向淡黃轉變。芒種的到來是不可推移的,節點就在那裡,等待我和它一同跨域。我跨越到下一個時節,於它卻是生的別離。

芒種來了,「芒種三日灌滿面」,這是小麥的成熟時節。我沒有再做等待,芒種當日的午時,吃過午飯,我把它今年所生的五支小麥莖稈悉數沿着根部折取下來。現在的它還帶着隱隱的綠意,只是水分的流失,綠色的光澤已經不在。

回到辦公室,從檔案盒裡把去年的那支已經干黃莖杆找了出來,讓它們相見。一綠,一黃。一個是前生,一個是今世。它們來自同一粒種子,同一根系,它們的前世與今生在我的參與下相遇。我又對一粒子穗做了分割,從最外面的種殼開始,層層剝離,直到那粒肚腹圓滾,並帶有明黃色的籽實出現。我把它們依次擺放在黑色大理石板材的櫃檯上,黑理石板材泛着清冷的光,包融了麥粒發出的暖色帶有油脂的光。

我把其中的一枝麥穗折下,放在手掌心,雙手對磨,它們與我的手掌心廝磨歡聲。很快麥粒與麥糠分離開來,用嘴吹乾淨脫落的麥糠,十幾顆麥粒在我的掌心裡擠做一團,它們在此刻是安靜的,等待着一個新的使命。我把它們填進嘴裡,上下顎稍用力,一股麥香在齒頰間蔓延開來。[1]

作者簡介

提雲積,男,《膠東文學》特邀約稿人,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