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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河的關(黃愛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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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河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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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河的關》中國當代作家黃愛華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太陽河的關

山路多拐,太陽河的十大拐如一個巨大的漩渦,車子剛掙扎出一個拐,卻又跌在下一個拐,在旋旋拐拐,繞得人七暈八素之後,車子才一頭鑽進太陽河,連着黑沉的山枕在拐里。人一夜在夢中拐來拐去。

山是最早醒來的,漫山遍野的綠搖醒了一切,連同雞鳴狗吠。濕嗒嗒的雨不知在想誰,落了一夜仍不知疲倦。我們只好撐着雨傘,一路踏訪歷史蹤跡,一手遮擋今時風雨。

如果說太陽河的門戶是十大拐,那麼太陽河的靈魂就是關了。它就像太陽河的心臟,一呼一吸跳動着太陽河的歷史和過往。

關口就在集鎮處,昔年的騾馬大道,早是沒了馬嘶騾鳴,光滑的石板路青苔滄滄,掩蓋風塵,掩蓋過往,顯得有些清冷。應該是有人的腳印的,但無法有痕跡,只是把一塊塊石頭磨光了、蹭亮了。關口處有一四合天井院,許是當年的驛站。厚重的石台階、石門檻,木樓木門木窗戶,老得耷眉聳眼,誰也不認識。小心抬腿進去,卻和過往的腳印不期而遇。張三、李四、王五,背鹽的、趕騾馬的、走卒販夫、商賈名流,亂紛紛踏進石門檻,搭個火,討個歇處,長腳凳上一溜兒歇着,南天北地,說長道短,音色紛雜。這不僅是一處歇腳的地方,更是疲倦心靈休憩的一處驛站,待天明地亮、精力充沛,再踏出石門檻,奔向四面八方的人生。門檻上去去來來的人,歇到最後,只剩了長腳凳,還在原地等待從門檻踏進來的腳步。拂過歷史的煙雲,當年的笑語喧譁穿堂而來。誰能在這院裡長袖善舞,誰在這木樓里把心思暗鎖,又是誰在這裡把年華淺渡?心緒紛飛間,一位老人從雨簾中走來,銀絲蒼蒼,是這四合院的主人。不待我們詢問,老人張口而道,我們祖上是從川上來的。川上,即四川,當年的巴鹽古道上,一隊隊騾馬踏出了街面大道,也踏出店面酒館,茶肆商鋪,南來北往的人,一去一來間,便在這條道上紮下根來,攜家帶口,在過往的馬蹄聲里討生活。

據《四川通志》記載:蜀自漢唐以來,生齒頗繁,煙火相望。及明末兵燹之後,丁口稀若晨星。"當年兵荒馬亂的四川,老百姓為了討一家安寧,四散遷徙,與四川毗鄰的施州成了川人的首選之地。「改土歸流」後,天南地北的人們帶着各自的風土、人情、民俗,在施州開荒闢土,耕種着這方山水,是以,恩施人上祖多從湖南、四川、江西等地遷移至此。今隸屬湖北的恩施,人們的生活習慣、民俗風情、建築特色,卻更接近於四川、湖南。聽老人娓娓道着當年的騾馬店、騾馬大道,悠悠往事和着雨聲,清脆地叩在天井的滴水檐下,迸濺出悠遠浩蕩的跫音。一隻狗在門檻邊臥着,眼睛半睜半閉,仿如高深隱者,一聲不吭地守着半世歷史、半世俗世。雨絲從天井垂下,滴成細水長流的生活氣息。抬頭望去,光陰在屋檐之外,隔着重重歲月和我們互相打量。

天井對門的板壁上,整齊地鑿着對稱的兩個眼,名「拴馬槽」,來關口的人,經上坡下嶺,長途爬涉後,走得急慌慌,到了歇腳處,騾馬店的小二迎出,把騾馬繩往拴馬槽一掛,糧食草料傾滿槽。那年月,騾馬甚至比人還金貴,人的歇處,也是騾馬的歇處,人的糧食能差一頓兩頓,騾馬的草料少不得半口,在長年的翻山越林間,騾馬背上,不僅馱的是一家人的柴米油鹽,更是一家人的希望與念想。手撫上拴馬槽,恍惚歲月間,馬蹄疾響,載重的騾馬噴着響鼻撲面而來,它們馱的,是人世不堪重負的生活與擔當。

離關口不遠處,就是有名的魚兒碑,相傳墓主人玉成公是一條鯉魚精所變,每晚需用溫水泡澡,後被下人窺破秘密,從此不再洗澡,後抑鬱而終。玉成公死後,人們在他的床上發現形似魚鱗的東西,便認為他是鯉魚精轉世,後人為紀念他,在墓碑兩邊刻了兩條大鯉魚。墓碑上雕花刻草的多見,但是鯉魚,絕對是稀罕。魚兒碑也成了關口繞不過去、也最亮眼的風景,它固執地站在巴鹽古道上,迎着世人好奇的目光,任來往的騾隊商客間口口相傳,任後來之人在它的墓碑停留瞻仰。時間愈久,靈性愈然。現在,在春雨的洗涮中,那兩條頭下腳上的鯉魚,通體青幽,活靈活現,已然讓人分不清傳說與現實,既不似虛構,而是真的。魚兒碑是個美麗的傳說,而魚騰為龍,是那漫長人生里的一種美好期待。

從集鎮關口直上,才進入真正的巴鹽古道——十二關,太陽河的巴鹽古道,是重慶至建始眾多巴鹽古道的一支,從重慶奉節,至恩施太陽河,全程50里,50里設一驛站,背鹽的腳力與負重騾馬一天的行程,剛剛好。

雨聲和綠色在這一直蔓延,林間有淡淡的草腥味,野花點點,開得恣意。當年的古鹽道已是荒草漸漸,只有沿着光滑的石頭才依稀可辨當年路形,當年的川鹽就從這裡入鄂。走一路,秦始皇的傳說跟一路。我看見秦始皇插馬鞭的石頭,看見了趕山填海而未成功的亂石堆、上馬凳、拴馬樁、仙人跡,這些痕跡清晰可見,似乎在傳達某種古老信息。遠古的傳說和眼前的鹽道毫不相關,兩種歷史在我腦海交相輝映,又似互相排斥,穿越千年的時空和人物,他們以何種形態對接?倒似乎也是循着了絲絲關聯,當年的鹽夫們,是否循了始皇的足跡,於窮山惡水間在此開闢了鹽道?那些腳穿偏耳草鞋、手提打杵,嘴含煙杆的背夫們,背着百多斤鹽穿行陡峭的鹽道,在這漫長而艱辛的道路上,是否就依靠着這一個個神話傳說,吸幾口草煙,喊幾聲山號,看着眼前山高水遠和無盡的路途,在雲霧繚繞間遙盼生活的美好?而那些一切關於馬的印跡,是否也是數以萬計的騾馬以滴水穿石之力,一蹄一蹄、來來去去踏出的歷史證明?古老的神話與久遠的古道,二者融合,相互映襯,才使得十二關的魅力經久不衰。

林間古道長而窄,一路上坡,讓人爬得氣喘吁吁。有人在前面喊山歌,後面有人跟着接,聲音一波波地,在林間穿越,掉到兩邊的草葉上,震落草上露珠。滿山的花草,均可入藥,想來,只為撫慰人世間的疼痛。當年的鹽夫們路途艱辛,蚊蟲叮咬、頭痛腦熱、磕碰擦傷是難免,長路漫漫,加之缺衣少藥的年代,奄奄一息間,只有向自然問活路。而自然也優待了這些餐風露宿之人,林中隨便的一把草木,都能治療人世苦痛。

闖十二關,是對鹽夫們的體力耐力、心靈的最大考驗,一路上的多災多難,已經無法用語言表述。窄窄的鹽道繞着陡峭的山轉來轉去,一道道關口,一把刀或一支槍就在那裡。從鹽道上衍生出來的,不只是商人和騾馬,還有土匪、強盜、搶犯、這些人幹的,都是殺人越貨的行當。鹽夫背上背着鹽袋,褲腰上別着腦袋,擔驚受怕卻又習以為常,只有回到家了,人才算是活着。我們行走在森森的林間小道,隨便竄出的一隻鳥雀,都足以把人嚇得心驚肉跳,更別說當年刀槍相見的日子了。

十二關又名石乳關,爬上十二關,便到了四川奉節縣。路邊有一塊界碑,碑身兩面分別書着「吳」「蜀」,據說是諸葛亮當年視察邊防時所立。據記載:三國時代,吳蜀聯盟,消滅曹魏平分領土。當時只明確了豫州、青州、徐州、幽州歸屬東吳;兗州、冀州、并州、涼州歸屬蜀漢,司州以函谷關為界,東屬東吳,西屬蜀漢。幽州,青州不接壤,當中被冀州分隔。而又沒提到揚州,荊州,雍州、益州。這樣的瓜分線含糊不明,導致地處益州荊州交界處的「石乳關」一帶的官民經常發生械鬥。諸葛亮聽說後,約見吳國官員商議處理,決定雙方的居民都向後遷移十里,然後在隘口處設立界碑,一面書「吳」一面書「蜀」。

獨特的隘口,高險平闊,冷風烈烈。霧被風吹得忽東忽西,籠罩了一切,極目茫茫,只聞得兩地相同的雞鳴狗吠之聲。站在這樣的地方,該是有詩的。據說諸葛亮在隘口處立界碑後,題詩一首:乳關二月雪皚白,懸崖冰瀑珠簾絕。暖陽獨照石乳峰,齊詠三春舞彩蝶。

軍師的《出師表》世人皆知,惟這首詩默然,或許只有石乳關的人知道,或許是有心人借了軍師之口,所以,知道這首詩的人很少。而這首詩,也無從考證究竟是否真為軍師所作,軍師希望兩地人民安居樂業,不再爭鬥,倒也符合軍師的為國為民的精神氣概。想來當時軍師為戰事繁忙,若如駐足片刻,詩中情懷當更為雄壯。

返程時,天居然晴了。夕照的金粉灑在古鹽道上,想起太陽河的一句民歌「太陽落土四山黃」,極目遠舒,四面蒼山,一片金黃。 [1]

作者簡介

黃愛華,湖北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