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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下的蝸居與迷失(崔子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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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下的蝸居與迷失》中國當代作家崔子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城牆下的蝸居與迷失

我記事的時候,高拔的古城牆就已經很虛弱了,黑烏烏的土牆面上臃腫了垂生的枯草,蓬鬆着像一塊山羊皮貼在空中。時常走着,鬆散的土塊刷啦一聲落下來,兜在頭上,澆了個土眉土臉,心裡受驚,總是感覺高大的土城牆頭重腳輕,不穩了。有一戶人家嫌窯洞太窄小,用钁頭向里擴挖,幾下便打透了土城牆,背後是一大片長滿蠍麻的荒草地,又急忙用土丕把豁口壘上,還招來鄰里憂怨的呵斥。

高大的城牆是粘土夯築成的,不知何年,有心人覺着在城牆根兒的牆體上直接鑿挖窯洞,既不用移動土方,也無須鏨修窯面,還可居住在城裡,於是沒有規則的大大小小的土窯洞出現了,布滿了整個城牆根兒,一溜兒的黑窟窿,我時常擔心哪天就會齊齊地塌坐下來,人都會被埋葬的。大人們似乎沒有什麼擔憂,努力地為生活奔忙着,儘管缺衣少食,畢竟賴活着也是活着。活着,心底就會結滿富貴的願望,過年時給小小的四方窗戶貼上剪出的各種窗花,放幾聲爆竹,吃一頓黑面餃子

古城牆面向正南,陽光宜人。紅日出山,就有陽光射來,白紙窗戶一片明亮,直到日落西山,方收去了光照。即是在冬天,窗外大雪紛紛,小土窯洞內溫格楚楚,僅靠暖暖的土炕就捂熱了一個季節,無須火爐,便可寧靜地迎來花開。總是,春天在老黃風的吹盪中潛行而來,大風把高牆上的蒿枝吹落在窯洞前,主婦隨手從地上抓回家,往灶堂里一塞,就引火做飯了。風兒,越刮越暖,城牆的崖面上又泛出一層淺綠色的蒿草,漸漸綠汪綠汪的,仿佛天上掛下來的一面厚毯,有鳥窩,亦有蟲蛇。如此,各家各戶還是在門前築了灶台,太陽落山時,柴煙裊裊,說笑聲流溢不歇。

老少歪坐在各自的門前,捧着黑瓷碗吃稀湯飯,相互傳遞各類異事。說昨兒響雷過後,夜靜了,能聽到夯土的號子聲;鄰居白髮老人神秘地講,城牆是唐朝年間戍邊軍民築起來的,他幾次聽到西夏軍圍打城池的人喊馬叫和咚咚的戰鼓。還有人說曾在若干年前,夜裡出去小解,看到一隊身穿白衣的武士,挺着長戟走過去,腳步沒有聲,一晃就不見了。說着說着,暮色上來,星斗露臉兒,有人說昨夜狐狸在山上哀叫,不知道城裡又該發生什麼不吉祥的事了。這個話頭就被接過去,狐狸狡猾,昨夜把西邊人家的雞叼走了,響動很大……

慢慢地,平靜的世界變得很亂,我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

城牆對面是機關的大房子,經常開大會,忽然有一天就聽到激烈的吵鬧聲,沒幾天就聽到他們相互對罵,繼而響起一片暴怒的呼喊聲,也夾雜着突兀的哭叫。幾天後,一大群人押着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遊街,不時舉起樹林般的拳頭齊聲喝喊,施以恫嚇及穢語惡言。中年人頭戴了寫着黑字和紅字的高紙帽,脖子上掛了兩塊磚頭,臉色蒼白,弓腰曲背,在亂人的推搡中,從城牆根兒的路上屈辱地走過。望着塵土飛揚中的人群,我模糊着驚恐,那個曾經高高在上、掌握大眾命運的領導,怎麼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不久,一個男人半夜裡從城牆上跳下,摔死了,大人們說是「畏罪自殺」;接着一個漂亮的阿姨受不了批鬥的非人折磨,在城牆外的一間木房子裡上吊自殺;還有一個女人瘋了,散發垢臉,裸胸露懷,無所畏懼地狂跑亂哭,不認識兒女和好友,有時候在城牆下的爛窯里叫鬧不止……

土城牆西邊是河灘,水流清澈,碧草萋萋。夏天裡,小河清幽,孩子們精光了身子鑽進水裡玩耍,拉拉撒撒蜿蜒了幾里長的笑聲。冬天時,河水結冰,無數的孩子坐了木冰車,從南到北,滑動在四里長的銀白色玉帶上,留下了無盡的歡樂。世事一亂,河灘的大道上埋了地雷,往往炸死了野狗,幾乎絕了人跡,仿佛還在等待血腥,即是不得不走路的人也異常小心。可是,地雷又響了,把城牆根兒下的一個拾糞的孩子炸死在我們面前,一條腿碎成渣子,散落在草地上,他的年輕的母親放聲嚎啕,雙膝跪地,顫抖着雙手攬起一捧捧的血肉,包在自己破爛的衣裳里……須臾之間,一個熟悉的夥伴就此猙獰而死,我心裡亂針縫紉,極度恐懼,禁不住蒼白着臉失聲大哭。連續幾十天我夜夜噩夢,有時候驚醒,滿頭冷汗,再無睡意,黑魅魅的土窯里除了父母睡眠的鼻息,四下一片空洞。窗外仿佛有人在躡手躡腳走過,柴垛無緣無故地裂嘣一聲,;一忽兒有嚓啦嚓啦的聲音,是狗?是狐?風?雞窩裡的雞最苦,咕、咕地憂愁而悲緩的一夜哀鳴。

山城在沉悶中苦熬着日子,記憶里大人們的臉總是灰濛濛的,零星的槍聲冷不丁地就在某個方向響起,大路上急急地抬過去滴血的死人,腳步紛亂,大人們憤怒了兔子一樣的紅眼。於是,我們被管束,叮嚀不許去河灘、不許上街、不許亂跑,害怕隨時發生的武鬥傷及我們。迫於現實,活動的圈子越來越小,奔放的心被無情地按捺,哪裡才是我們的樂園呢?

這時候,我注意到了城牆上的鳥兒,羨慕鳥兒可以自由的飛,無憂的飛。藍天悠雲,罡風獵獵,強健的翅膀就是遼闊的空間。經常,蝸在小土窯里,隔着麻紙窗戶,看到喜鵲飛到大楊樹上,翹着尾巴,嘎嘎朗叫。紅杏一樣的小鳥滴溜溜地在高空穿飛,有時候聽見黑烏鴉在城牆頂上老聲老氣地叫幾聲,又飛到院子裡的木樁上落定,黑炭似的不動。

我的心收了回來,感到城牆其實也有樂趣。尤其是早晨,數不清的麻雀在杏樹上唧唧喳喳,一忽兒激烈的群噪,一忽兒相互問答,在窯洞裡大喊一聲,麻雀受驚,轟然起飛,扇子一樣在天空繞幾個圈,又落在鄰居家的柴垛上,依然說着屬於它們的鳥語。桃花盛開的時候,麻雀喙里夾着小蟲,忙來忙去,城牆半崖上的小洞裡就傳出了雛鳥細嫩的聲音。進入初夏,城牆被綠綠的蒿草壓着,老雀帶着雛鳥出窩,趔趔趄趄地試飛,很容易讓我們這些孩子逮着,捧在手心,撫摸它褐色的羽毛,準備了水米飼喂,老雀在附近急得奔跳,狂躁地鳴叫。紙盒裡的雛鳥,不吃米,不喝水,嫩聲嫩氣口冉口冉,一天之後蓬了絨毛死去,心裡便萬分失落。

更多的麻雀住在一段高隆而嶙峋的城牆上,那兒牆體上布滿了數不清的麻雀小洞。晨光里,土崖上落滿了雀兒,唧唧喳喳,大合唱一般,非常熱烈。太陽撲出東山後,密密的麻雀在崖上射進射出,做弧線運功,像無數飛梭來回編織,空氣里攪鬧着翅膀「忒兒忒兒」的扇動聲。許多次,我悄悄地靠近土崖,看到身前身後疾飛的麻雀仿佛是無數流矢,真擔心偏差一下就會把我的身體射穿。麻雀發現人的入侵後,便狂躁地飛起來,黑雲似的罩在頭頂,屙下雨點似的白色糞便,驅趕我這個不速之客,每時我在城牆高險的小徑上狼狽而遁。

我喜歡在城牆頂上流連,褲腿被野草葉上的露珠完全打濕。那兒各種鮮花在風風浪浪地搖曳,白色的細瘦的苕芊花,一簇簇的亮眼。紫色的風鈴,仿佛搖出了一片纖麗的聲音。赤紅的山丹丹就像我們小小的心愿。五星花精緻的恰似一枚枚燦爛的徽章別在草叢間。還有細碎的指甲蓋大小的黃色和藍色的花兒,連片地伏在小徑邊,感覺它們在快意的微笑,讓人不敢挪動腳步,是否這些妖艷就會被鞋底踩疼了。也常常忍不住,採擷一大把各色花草,拿回家插在瓶子裡,給煙熏火燎的窯洞添一份明麗。

那些麻雀和花草深深的走進了我的生活里。我知道,鳥兒的翅膀心靈懷有很多的渴望,城牆不可能永遠矗立下去,我們家也不會永遠的居住在城牆下,或許為溫飽到鄉村去,或許被驅趕到其它地方流浪,在飢餓的世界生命是脆弱的寄存,任何家園都是臨時的棲息地。鄰居大人說我孤僻,心思太重。其實我只要溫飽和平安,覺得做人太傷心了,就想成為一隻鳥兒,哪怕是一隻被人輕視的麻雀。[1]

作者簡介

崔子美,1962年8月生,陝西省北部志丹縣人。先後畢業於延安師範北京人文大學漢語言專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