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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書(汪芳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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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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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書》中國當代作家汪智敏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四季書

春日書

像撲棱撲棱的沸水。堅硬的冰開始消融。蘇東坡說,稍聞決決流冰谷。流冰決決,我喜歡這種生命勃發的狀態。

草根推開草末子,冒出嫩芽,搖着鵝黃的尾巴。從一片青草到一片片青草,大地經歷了撕裂再撕裂。所有旺盛的原動力,就是從這種撕裂中產生。蝌蚪也在搖着尾巴,在池塘,在山泉,在每一處有水的牛腳凼。只要有水,生命就會蔥鬱。連鵝卵石也會放出光芒。

我特別喜歡柳條兒。六九七九,沿河看柳。柳條簡單,不裝嫩也不裝老。冬天的冰疙瘩一吹,葉子落的個精光,打赤膊咣當,仿佛胸無系掛;東風一來,青豆似的,一咕遛兒都是賊亮亮眼睛。眼睛像嬰兒,天真無邪。遊絲軟拋,把嫩風當種子,滿世界撒。撒得春天青一塊,紅一塊,黃一塊。如家暴。

紅是桃花、杏花,黃是迎春花、油菜花,粉嘟嘟起膩,嫩脆脆滴水。江南江北,揚起的彩旗,從樓閣伸向原野,從原野伸向天空。雨珠兒也冒出來了,在屋檐下嘀噠噠。我數着,一滴、兩滴,無數滴,大地酥麻,像是在親着某個喜歡女人的香腮。

燕子帶着江南的氣息。呢喃。雲底下,屋樑上。連蛛網也被驚醒。漏洞百出的風,氤氳了老祖母的婚房。

余光中說,在春天,遂想起江南。他想起的是江南的寺,江南的亭,江南的蓮,還有復活節復活不了的母親。在春天,我也想起江南,一簾幽夢似的想起古徽州的青瓦白牆,錯落有致的馬頭翹角在一川煙雨中。多少樓台也在煙雨中。

我疑心我的前生是生活在徽州的某個有天井的院落,屋角還有一棵千年海棠。春風一吹,海棠咕嚕咕嚕冒出緋紅的氣泡。雨也真是醉了,像瓊漿點在氣泡上,一夜之間開的稀里嘩啦。在那個院子裡,江南把它的清韻輸注到我的骨子裡,無論經過多少次塵世輪迴,我總能找到它的影子。

小樓一夜聽春雨, 深巷明朝賣杏花。幾百年前的童稚聲,翻過馬頭翹角,在我腦海中的江南逶迤。

杏花、春雨、江南。好旖旎。

清少納言說,春,曙為最。所有希望與喜悅,都彌合進那一道穿破痛苦的光亮。

夏日書

一直在尋找荼蘼花。古詩上說「開到荼蘼花事了」,荼蘼過後,夏天便蔥鬱起來。

但荼蘼,據說色如黃酒,在夏天到來之前,將最後的清香搗碎在春天的殘夢中。「荼蘼花後,人間再無芬芳」,書上說的太決絕了。

我不喜歡決絕。

茂盛的夏天,飛鳥在五彩斑斕的天空縈繞。五彩斑斕的飛鳥,讓我想起早年間黃昏稻場上低旋的蜻蜓。翼,薄而透明,眼睛,又大又鼓,時而俯衝,時而躍升,仿佛做着遊戲,孩子們拿着竹掃帚撲,一撲一個空。蜻蜓在稻場上旋飛純粹是友情表演,它的世界在原野,在蔥鬱的草叢上方。水溝邊嗡嗡轉的蚊子,草葉上蜷縮的蚜蟲,都是它的美味。據說食量驚人。它體態輕盈,在鄉村夏天的世界裡,絕對算一號人物。「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立在荷葉上的蜻蜓,並不是想欣賞風景,只因為累了,渴了,飛厭倦了,就停下來歇息,吮吸池塘的水汽,為下一次飛行蓄積能量。詩人原生態的描述,後來硬被人們演繹出一段哲理。這哲理還將堅韌地演繹下去。而稻場撲蜻蜓的場面已經一去不返。

說起蜻蜓,我還想到蚱蜢。蚱蜢又叫蝗蟲,繁殖能力超強,夏天盛產的嫩葉是它們生命的至愛。窸窸窣窣,草葉就削去了一大片。所以,站在莊稼人的角度,恨不得它死個精光。但在先秦時,人類還曾把它當圖騰膜拜,它的超繁殖能力氤氳着人類繁衍昌盛的夢想。《詩經》有《螽斯》篇:「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螽斯就是蚱蜢。子孫振振(繁茂),家族興旺,中國人歷來就把多子多孫當做福氣。儘管三十年來的計劃生育,已經掐斷了多數家庭多子多孫的夢。連蝗蟲也少了許多。

但在夏日的大地上,它的氣勢絕不亞於蜻蜓。

陽曆五月,麥地金黃。麥稈強舉着麥穗,麥葉萎頓地撩起卷絲兒,在窒悶中等待鐮刀。我記得那些年不管莊稼活怎麼緊,我的父母親不讓我割麥,原因是在一行行麥壟中,間種着一株株棉花,他們害怕我莽撞,棉花在我腳底下遭殃。我看着麥子和麥亡草(一種喜歡和麥子附生的野草)在他們鐮刀拉鋸中倒下,仿佛倒下了一堵堵山牆,窒悶的大地一下子變得空曠,風也通透起來,布穀聲特別嘹亮。在夏天的美好中,我期待麥子早日碎成雪白的粉。麥稈還可以做成工藝品,包括蒲扇。

麥稈、麥穗、麥葉,我有好多年未與它們謀面了。我想煽情一下:躲在麥穗中的麥粒,一排排,像我那南下的兄弟行進在鐵軌上;強舉麥穗的麥稈,像鄉村的老人,正撐着村莊的門面;我呢,正好像那一撇麥葉兒,迷茫在暖風裡,不知何處是歸程。

端午是夏天特別重要的節日,常扳着指頭算。

那個時候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端午節的早上,母親一定會用新鮮的麵粉,做一頓麵食。多數年份是蒸一鍋饅頭。早幾天從鄉醫那裡討幾粒蘇打片,化成水浸潤到粉子中,經過一夜發酵,變成「老面」,再和麵粉攪和。饅頭從鍋里端出時,白白胖胖,洋溢着熱氣,讓夏天充滿溫度。有時蘇打片放多了,就黃如橘皮,一家人還是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家鄉田多地少,粉子稀罕。況且那個年代有時也吃不飽。

端午節,在太陽未出來之前,割野艾、采菖蒲無所謂,但挖蛤蟆衣(車前草)一定必要。艾葉、菖蒲更多是儀式,蛤蟆衣實用,治熱脹(泌尿系感染)少不了它。熱脹是夏天的常見病,發作時尿像斷線的雨珠,總是滴不乾淨。把它當茶飲,比消炎藥靈驗。蛤蟆衣為什麼一定要在太陽未出來之前採摘?現代醫學根本不會也不屑解釋,對我這個被中醫陰陽五行戕害過的人來說,從前沒有想過,現在我想,那個時候陽氣未發,陰氣未散,陰陽交融,藥性也許濃度正高。除此以外,我說不出其它道理。有無道理並不重要,反正一直以來鄉里就是這風俗,家家一樣。

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古詩詞中,寫夏天的詩最少。這結論只要翻翻《千家詩》就輕易得出。(《千家詩》是按四季順序編排的)我想了想,也許忙碌的夏天的確不是作詩的季節,拋開詩人的慵懶煩悶不說,農耕時代,犁鏵如鍬,土地翻來翻去,一鍬一鍬都在尋找生計。在尋找的艱辛中,再美的風景也沒有詩意了。就像我,在冬天,容易想起昏暗油燈下母親皸裂的手,在夏天,想到最多的是烈日下父親扶着犁壩。一聲吆喝,牛蹄子嚇得打顫。

被日頭暴曬的父親,穿破黑土地的犁鏵,打顫的牛,有詩意麼?

木有!哪怕再蓬勃。

秋日書

秋雨綿綿。像針,像絲線。

莫名的離愁。

人事有代謝。千里共嬋娟。歡愉的時光總是那樣短暫。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秋風也不改。

所有的情分都記在心中。

同學圈發一組照片。三十年前的。那時,個個精瘦,稚氣。三十年時光的蒸騰,秋風熏黃了青蔥歲月。

秋色老梧桐。一個「老」字,囊括了所有的悲歡。

對着兩位學友合影的照片,我心思了一首《憶江南》:「沙頭憶,最憶是當年。脈脈兩情含永意,青青絛柳正飛綿。風日好斑斕。」但我最終掐滅了思緒的煙火。三十年不見,世事蒼茫,每人際遇不一,時間產生的隔膜,心境早不在一個波段上。

說到底並沒有多少意思。

然而,那些懷舊的情緒偶爾也是旖旎得很。

人到中年,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蘇東坡的「羨江月之無窮」。但從前是不明白的,以為蘇子矯情。對着江,對着月,說着夢囈一般的痴語。

現在,驀然回首,往事如風。青春好比餐桌上的一道糖醋魚,還沒有嘗出酸甜味道就被啃得骨架支離,面目全非了。

唉,在秋天回想青春,就像是抓住一蓬髮黃的絲茅草,往上一拉,滿手都是血口子。

紫艷半開,紅衣落盡。唐人趙倚樓的詩。紫艷是菊。紅衣是蓮。金風送爽,菊開蓮落,沒有什麼能執拗得過自然界的執拗。

金風就是秋風,飄在方夜讀書的歐陽公的窗外,淅淅澌澌。普通如我絲毫感覺不到樹葉間攪動的奔突和殺伐。而歐陽公聽到了奔騰澎湃,金鐵鏦錚。

童子曰:星月皎潔,四無人聲。

讀書人的敏感,是遲滯的童子無法跟上步伐的。

錢起歸雁》:「瀟湘何事等閒回?水碧沙明兩岸苔。」 這一句問的好,有吃有喝有風景,而且還沒有到時辰,怎麼要急着北歸呢?不是說好等到春回大地嗎?「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這一句答的也好。湘靈鼓瑟,清怨如飛,泣泣訴訴,沒有定力怎麼能承受那種淒清啊!這樣的淒清似乎也只有在秋的塵埃中才能催生。

宋玉說,悲哉,秋之為氣也!但秋氣其實不應該這樣悲哉的。秋氣如刀金似剁(這是我今年寫的最滿意的一句詩)。零零碎碎匯聚成無邊的黃。春華秋實,累累掛在枝頭。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浩瀚無垠。

秋夜惱人眠不得。

半夜醒來,清秋冷雨之後,牆腳跟土蜢長一句,短一句,聲音清冽。月涼幽得一灘白,貼在床邊,如瀉水之光芒。

鮑照有「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都是水,有的乾涸成沙漠,有的涓涓若小溪,也有滔滔聚為滄海。他一生一直都在怨恨同人不同命。最後,飛蛾撲火,倒在亂箭中。

鮑照的遭遇告訴人們,世間事,不在意,也不隨意。不較真,也不敷衍。不喜,也不悲。像這一灘月。在沙地也好,穿窗棱也好,融入路邊的白熾燈也罷。

冬日書

院子裡有一棵銀杏樹。銀杏葉飄飄搖搖跌進草坪,枝條變得光禿禿在天空晃蕩。冬天像收割機。

大地是萬物的宿命。一切該回歸的,終究要回歸。即使明亮如耀眼的氣球,最終也會炸裂。炸裂的塵埃,還是回到了大地。

大地是萬物之母。

之於四季,冬就是大地。無論珍寶還是污垢,都會藏進它的胸懷,變成樸素的土。一切光耀與不光耀、華麗與不華麗、叱咤風雲與不叱咤風雲,一切的一切,在冬的冷風飄搖中,趨於沉寂。

冬,終也。萬物收藏也。

某個早上,在夢裡聽到了鳥叫,潛意識提示是上學的催促聲。

已經好多年不知上學為何物了,這信息的斷片還在哪個幽暗處儲存?

夢裡分明見關塞,不知何路向金微。那個早晨,我從床上爬起來,寒露滴在窗外的玻璃上,一條條,蠶蛹般蠕動。我對着熹微,在驚異中,時光的絲線越拉越蒼涼。

盼望一場雪。雪舞清空,紛紛揚揚。據說,鴻蒙時代,宇宙就是這樣灰茫。

大地、天空、山、樹、河流、村莊,飛翔的鳥,流不動的炊煙,全是一片灰白。

沒有雜色的天地,像沒有雜色的聲音。

關於聲音和思想,我以為兩者絕不等同。就像表達飢餓,,嚎叫;獅子,吼;老虎,嘯。聲音可以捆綁成一堆銷售;飄逸的思想,無論什麼樣的大火都無法焚滅。

大多數的時候,我感覺我的靈魂是存在的。它與我如影隨形時,像冬天的風,我抖動褲腳,可以聽到噝噝冒氣的呼吸聲。有時它倦了,離開我的軀體,蜷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像冬青樹上一瓣殘留的雪花,不經意就藏進了透明的葉絡。

它在樹上睡着了。讓我獨自瘸腿彳亍。伴着瘸腿,我走出了鄉村,鄉村不再是我的家;我逛盪在城市,每一扇沿街開啟的窗戶,那裡的光亮都與我無關。

當這個世界城市和鄉村都不接納我的時候,我看到我的靈魂更願意搖搖晃晃在空中,它俯瞰大地上的鋼筋水泥、黑壓壓的人頭、沾滿飛塵的草木,發出猙獰地笑。我沒有辦法去阻止,只能冷眼看着。它刻意要與我保持距離。

但是,我確信靈魂的真實存在。它或許才是另一個真我。它像一隻侵入火山的麻雀,等待化為灰燼。

生物學家說,農作物是從野草中馴化過來的。野草馴化為農作物,是人類文明艱難衍化的過程。作為自然孕育的人,應該感恩自然,而不是恣意殺伐。

青藏高原人收割青稞,總要故意留下一些,讓越冬的鳥雀有生活着落。更多高原以外,在冰冷的冬天,熱衷講冰冷的故事。

冬天的黃昏,短而急促。還沒想好用什麼儀式,太陽就跑到山那邊去了。

一個人走在移民公園中,風很了撇,打在身上,像鋼珠炮。

冬至一陽生。再陰暗、再沒落、再沉寂總有一個峰值。陰盛格陽,極寒中呵出的一口氣,最有熱度。

咚咚,咚咚,我穿過移民公園的小徑回家。寥落的葉被低迷的燈光璀璨出幻影。耳旁想起北島的詩——

一個公園有自己的冬天

冬天沒有蒼蠅

蒼蠅不懂什麼是祖國

祖國是一種鄉音

……

他走在異域他鄉。他希望蒼蠅吹奏出蛩音。蛩音識得回家的路。

其實每個人都一樣,在四季更迭中,一直往回家的路,趕忙。 [1]

作者簡介

汪芳記,男,醫療工作者,作品散發省市報刊雜誌。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