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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爺的守望(安宜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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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爺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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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爺的守望》中國當代作家安宜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唐叔爺的守望

陽春三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金黃的油菜花,在田間熱熱鬧鬧地生長着、綻開着,一點、一朵、一串、一片,前後相連,左右相偎,一陣微風吹過,便有規律地搖曳擺動,仿佛在跳舞。

唐叔爺像往年一樣,走在地邊的小道上,大片的油菜花從他腰間向四方延伸,黃橙橙的金色映在他那張爬滿皺紋的臉上,一些高大的油菜株還不時擋住了視線,叔爺的頭只能在油菜花之間時隱時現,衣上已不知不覺留下一抹淡黃的花粉。

叔爺眯着眼,盯住一株油菜花仔細端詳,發現那金黃中還帶有一絲淡白,透出一沫淺綠,片片花瓣薄得有幾分透明,透出幾許晶瑩。油菜花開有早有遲,在同一株油菜上,能看到各種花開的形態,有的含羞待放,黃綠的花苞鮮嫩可愛;有的似綻未放,像害羞的小姑娘露出一點笑容;有的剛剛綻放,幾隻小蜜蜂就迫不及待地在它面前跳起舞來,正忙着幫它們授粉。

田埂地頭的那幾間土坯房周圍,間隔地種着些桃樹,桃花還沒有盛開,只見那枝丫處,已經露出幾粒含苞待放的花蕾。待到桃花盛開的時候,油菜花也完成了使命,在凋謝的同時,伸出結實飽滿的油菜角。此時的唐叔爺幹活累了,便會在田埂的桃花下,觀賞那番桃花粉紅的景象。

在油菜花開的時節,小麥也開始灌漿。這些日子裡,唐叔爺像年輕時對待老婆懷上了孩子那樣,繞着整片的菜籽地和麥田轉來轉去。從麥苗上剛剛隆起的小苞苞的青綠,到鼓漲冒出帶着毛刺的嫩穗,唐叔爺一一看在眼裡喜在眉梢。風甜甜的,麥稈沉穩起來,像成熟的准母親,吸允着雨後春風給予的氧氣,驕傲地搖着頭隨風扭擺。東邊的太陽跳出了地平線,映紅了大半個天空。叔爺咧着嘴對正在燒鍋做早飯的老婆子說:「今天又是個大晴天」!俗話說,春天的雨小麥的病——尤其對正在楊花抽穗的麥子,最怕連陰雨。還好,這春夏之交的雨,「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夜雨晝停。這風也是好風,悠悠地吹送。麥穗的苞皮薄如蟬衣,包裹的穗芒在嫩皮里,朦朦朧朧地——有一種「破繭而出」的萌動。叔爺笑眯眯地蹲下身來,東瞧瞧,西望望,腳踩在兩壟間的小溝里,那裡有剛被耕鋤後已經泛黃的很厚的雜草,叔爺覺得腳底癢絲絲的說不出的舒服

仲春的油菜田、麥田裡,有看不完的風景,晨風送來老伴喊吃早飯的聲音。叔爺耳聽着老婆子的叫嚷,卻還是念念不舍地望着規劃整齊的麥田發呆:沿江一帶的早晨風不大,尤其是南風此時忽大忽小,只有到中午時分南風才夠強勁,所以也有句諺語:「北風兩頭尖、南風腰裡硬」。此時的微微南風涌動麥稈,發出整齊的「嘩嘩」聲,仿佛儀仗隊接受檢閱。

唐叔爺三步一回頭,依依不捨地朝着家的方向走。

原本唐叔爺的祖籍並不在這個「老洲」上。

其實唐家原先是江北巢湖邊上的大戶。兄弟幾人中,老大開藥材鋪,在剛結束「淮海會戰」的那年,因被「國軍」查出「通敵」而遭殺了,丟下幾歲大的兒子讓老五給帶着,老二專營木料行、老三做茶葉營生、老四則臨街搞了個豆腐店。只是,在那個兵戈相見、動盪不安的年代裡,兄弟幾人覺得本地撐不下去,就靠着原始的資金積累,走出了江北,沿江各自東西。只有老五,也就是唐叔爺,天生木訥,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也對大生意不感興趣。根本沒有所謂的「原始資金」,更困難的是夫妻倆還帶了個老大的那個才幾歲的兒子,一家四口,便在年僅二十幾歲的唐叔爺「貨郎挑子」後面,漂流到這個江邊的洲上。

侄子和他相差十三歲,自小就跟着五叔一家人,因為侄子自小就喊他「叔爺」,所以「唐叔爺」的名字也就在村里喊出習慣了,以至於沒有人知道「唐叔爺」的真實姓名。

聽老人們說,這個叫做「老洲」的江邊巨舟,是從一片汪洋「大海」里長出來的,東邊毗鄰隔河相望,就是宜城古城,古城有個朝洲這邊開的城門,叫「鎮海門」,於是「老洲」便成為這個洲的正名。而其背(北)面有條皖河,正是這條皖河,成了「老洲」人賴以生存的生命河。

這片三面環水的「在河之洲」,北依皖河,南臨長江,由一座皖河大橋連接宜城城區,就像一顆璀璨的綠寶石,鑲嵌在長江與皖河交接點上。正是因為這獨特的區位優勢,自打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開始,本地的農民逐漸都「農轉非"了——有的「買戶口」進城;有的日夜兼程跑新建的集鎮擺攤設點:有的則成了集鎮上「民企」的上班族。漸漸地,被老一輩村民視為「命根子"的土地失去了守望者,終年拋荒了。

由於村子裡居了幾十年的鄰居,大多都「農村包圍城市」去了,唐叔爺家耕地周圍也漸漸被瘋長的野草灌木包圍。唐叔爺家那幾畝地,也愈發在成片的荒地中格外「扎眼」——四季青綠、金黃交替,穗果纍纍。

叔爺沒念過幾年書,更沒什麼宏偉壯志,他的夢想,自從來到「老洲」,放下了那付「貨郎挑子」之後,便都深埋在「老洲」這片土地里。叔爺有一雙堅定的腳,在這個從陌生到依戀再到堅守着的土地上,被長久地固定下來,始終沒有挪步。儘管年輕人一撥接一撥地飛出「老洲」,去了做城市的「候鳥」,但倔強的叔爺早聞慣了泥土的芳香,如熟知自己婆娘的體味。他開始承包隔壁鄰居拋荒的「包產地」,因為拋荒的地越來越多,叔爺便一一收容了,有幾十畝之多。唐叔爺成功地將幾塊零散的承包地規劃成片,鄰居們也樂意——誰都不想讓自家的耕地永遠的拋荒啊。

叔爺於是就連年地在這片被先人們稱之為「豐字號」的田野上,任憑四季風自由地在田間地頭吹盪,看慣了藍天上的白雲投下的片片雲影。他用守望着秋後收穫的耐心,叩問每一寸土地,聆聽莊稼拔節的呼吸、欣賞着棉花吐絮時的美景。他甚至為了方便省時,乾脆搬出了自家的老宅,在地頭附近築起了幾間土坯房,其中一間土坯房擺滿了各種農具,而廚房臥房則安排在一間。門前秸稈堆積如山,都是收割的莊稼的副產品。四周載了些桃樹,他說,五月天農忙的時候顧不上吃飯,就在桃樹下歇息的時候摘幾個,既填了肚子又解渴。

唐叔爺大概快到八十歲了吧,但幹活起來還有一股牛勁。挑起沉重的麥捆,那身子還是像當年挑「貨郎擔」那樣筆挺,腳步依然沉穩地「跳着」,手上的老繭往桌子上一抹會留下十個「劃痕」,那雙手一搓,一鋤子一釘耙砸向土地,周圍幾尺都震得開裂。而那枝陪伴了幾十年、被磨出金黃色的竹竿旱煙槍,也成了叔爺的寶貝疙瘩,於幹活彎腰太、乏力,尤其肚子唱「空城計」的時候,從跨腰間的褲帶上摘下那枝「夥計」,用「野麻稈」點燃起煙袋窩裡的黃煙絲,「吧嗒吧嗒」地使勁抽上幾口。嗆咳的聲音雖嚇飛了樹上瞌睡的鳥兒,但卻使他身上那股精氣神又迅速地提起來。

這些年成了「種植大戶」的唐叔爺,日子過得確實日漸殷實起來。

不過,在大約五年前的秋收時節,老洲的田野里來了幾個開着龐然大物的外地人,着實讓叔爺在驚恐中長了見識。只見那鐵疙瘩「轟隆隆」地像一個個電視裡播放的重型坦克,碾壓着田地。嚇得叔爺那頭正在拉犁的老牛拽斷了額繩,奮蹄而逃。而最讓唐叔爺不解的是,外地人承包的地里,乾旱得快飛起沙塵了還不灌溉,而一旦澆灌後,你就看見那些莊稼苗兒,一個勁「嗖嗖」往上竄,長出的青紗帳漲得密不透風。

叔爺見此可就真傻了眼!

自打那時開始,叔爺的身子,再也無法像從前一樣睡得像牛一樣香了,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被子被單都被捲成的麻花。那外地人收割機的轟鳴聲,仿佛像地雷的爆炸、而那機器里的「鐮刀」則更似一把把利刃,不斷地割斷了他守望多年的夢。還有,那些承包商望着他的微笑,就像麻將場上贏家拿輸家錢時,那般驕傲得意,而那種眼神,似乎在嘲笑着叔爺的守舊和無奈。

就是那田裡跑的「鐵疙瘩」,讓叔爺害起了「想思病」!

直到第二年秋後的一個晚上,唐叔爺叩開老宅的門,叫醒了正在酣睡的老婆子,老夫妻倆一起給堂屋香龕里的「祖宗」上過香後,便在這居住了大半輩子的屋子裡,商量着一件大事。

叔爺做了他這一生極不情願做的一件「蠢事」!他將半生精力換來的老宅給賣了!儘管兒子一家已經在鎮上「置房安家」,這老宅屬於老爺子的「私有房產」了,但依據傳統的「傳承」習俗,一般人家是不會輕易動「祖屋」的!但是,叔爺管不了這些——「先賣了再說,等有錢在贖回來」。

他將賣老宅的錢置辦了行耕機、小型收割機、微型潛水泵、汽油噴霧機······有人勸說叔爺,花這麼大成本買農具值嗎?還擺弄得動嗎?再說這麼大年歲也該享點清福了啊。但叔爺心裡清楚,如果還是按照原先「搗牛屁眼」的模式,怕是跟不上現在耕地做莊稼的趟兒了,除非你選擇放棄。但唐叔爺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其實,那成片成片的沙夾土般「狗屎泥」土地,一直就躺他心裡,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

他把在鎮上給外地人服裝廠里搞機械修理的兒子叫回家,準確地說,是他地頭的土坯房。他跟兒子談心:「勇兒啊,我看你們老闆的服裝廠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乾脆回家跟我種地吧!」勇兒心想,老爺子你什麼時候學會算命了?你怎麼知道人家服裝廠要面臨倒閉?其實這也不算是叔爺「算」出來的,叔爺老早就從賣服裝的生意人那兒打聽到,「衣無十倍不出門」里的套套,知道現在只有做服裝的生意人賺錢,而製衣服的「企業家」則不好混,弄不好得賠錢!

好在勇兒從小就聽話,也和叔爺一個樣,是個忠厚老實的後生。他稍作猶豫,雖捨不得數十年搞機械維修的職業,但還是聽從了老爺子的吩咐。隨後,勇兒便跳槽去學農具駕駛了。

雖然原始農具被先進的機械農具所替代,雖然備耕的資金也不像前些年那麼拮据,但那頭跟隨他十幾年、像個貼身保鏢一樣的老牛,卻從此永遠「失業"了。

早晨起來,叔爺照例抱一捆牛草去牛欄,老牛抬起頭來對他叫幾聲。他習慣地蹲在一邊看老牛有滋有味地咀嚼出草汁來,咽下一次次漫上來的口水,仿佛他自已也在吃着新鮮美味的佳肴。

終於在一個傍晚,「牛販子」進了牛棚。

老牛正在吃一頓一生最豐盛的晚餐——一大捆新鮮的「老牛拽」和「玉米青稞」。叔爺眼睛有些濕潤地看了一眼老牛,就在那一刻,老牛也抬起一雙有些濕潤的眼望着他。也許,老牛和叔爺都在回憶着他們的過往:從搬到老洲的那天起,叔爺也當過一個時期的大齡「牧童」。皖河的河灘是個天然的牧場,在牛背上,他學會了《牧童遙指杏花村》的句子;在牛背上,他學會了泅水,可以在河兩岸來去任自由;在牛背上,有黎明中灑下的晨露,還有馱回家的夕陽······

陪伴了大半生的老牛走了,他忍着淚,送了老牛一程。

又是一年的秋收時節,唐叔爺耕種的田地又「擴張"了不少。收割機從大肚子裡吐出一波波「黃浪",叔爺像小孩子看新鮮,一路跟着小跑。收割機日夜搶收割。夜裡,他枕着收割機那巨大的轟鳴聲入睡,好夢連連。夢裡,他新添的一塊旱地里,一壟壟喜人的莊稼讓他笑醒了:棉花開得像朵朵白雲;深埋在土裡的山芋脹出個娃娃的「紅兜兜」;玉米像醉漢般咧開了嘴;接着,鏵犁又翻開土將落在地里的秸稈枝葉、根莖統統深埋,整片黑灰色的泥土便進入了冬眠······

這是一個讓唐家舉家歡樂的豐收年。雖收入不能和辦工廠那樣相比,但唐叔爺覺得很充實。這年冬天的一個傍晚,夕陽如輝。村子也在前不久被修飾一新,成為老洲上為數不多的一個「新農村」,而且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荷葉墩」。唐叔爺難得一回清閒,在村裡的水泥路上溜達,他一邊溜達,一邊高興地、不停地和照面的人打着招呼。

走到老宅處,他多望了老宅幾眼。

老宅、祖宗、土地、祖業······

此時的叔爺想起一句俗話:「千年土地八百主」,他也深知,自己即便做「地主」,也只能管自己這一代,後生們,包括自己的兒子,能不能踩着上輩的腳步,可就說不好了······

年味愈濃,鄉下人祭祀的時候到了。唐叔爺攜一家人,虔誠地跪在承包地旁新修的一尊土地廟前,朝天地祭拜:祈求田邊的廠家早日治污,污溝變清渠;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祈求老菩薩保佑他全家平安!祈求不久的將來,村子裡那些幢幢小洋樓,其中有一棟就是自家的——得把老祖宗牌位給安頓好,讓老祖宗也來分享分享晚輩們的豐收喜悅!

叔爺也更期待着勇兒的兒子、也就是叔爺的孫子,能早日成親,再生個壯小子——那也該是老唐家四世同堂了!

夕陽,映紅了空曠的田野。逆光中,顯出唐叔爺對天、對地叩拜的身影,那影子,像一頭弓背前傾的老牛。[1]

作者簡介

安宜生,原名喬東生,中共黨員、鄉村醫生、退伍軍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