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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書(李爾莉)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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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書》中國當代作家李爾莉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聽書

山裡的日子習慣於循規蹈矩,一輩子隱匿在黃土旮旯里反覆折騰,幹活吃飯睡覺,然後再幹活吃飯睡覺,不知道寂寞,也讀不懂孤獨,閒了坐在樹陰下的黃土鹼畔抽旱煙拉家常,目睹春意濃濃赤日炎炎碩果纍纍白雪皚皚的四季;渴了舀一碗涼水咕嚕咕嚕下肚,感受豪爽和大氣的男子漢風度;病了吃兩碗剁蕎面咬一根大蔥睡一大覺出一身汗就會痊癒,永遠是堅強壯實風裡來雨里去的陝北人。

可是,山裡的日子也有紅杏出牆的時候,比如聽書就是一例,那種幸福和愜意背叛了山裡的寧靜和保守,把寂寞和孤獨隔離在黑暗的角落面壁思過,讓孩子瘋狂地笑一回,讓大人痴情地樂一次,就連一向板着臉孔的一孔孔窯洞也笑逐顏開,臉上泛起了五顏六色的彩虹

「莉娃,聽書哩!莉娃,聽書哩!」梅子的喊叫一聲接着一聲,一聲高過一聲,母親板着臉低聲嘀咕道:又送氣甚呢!這時我的屁股像針扎一樣,胡亂扒拉幾口米飯,就哧溜下炕,趿拉上鞋,一溜煙就跑了。我像跟屁蟲一樣,緊緊地攆着梅子的腳後跟。

母親一邊洗鍋碗,一邊沒完沒了地嘮叨:飯也沒吃完,人家吼幾聲,就像丟了魂一樣,好像少了你就沒有場合。說着她把剩下的飯倒在雞食盆子裡,吃得本來就有些囂張的那隻獨眼龍花公雞站在鹼畔上又高高地叫了幾聲,母親就說:今天一定有親戚來,好像公雞與親戚的關係剪不斷理還亂。

我和梅子氣喘吁吁地來到說書的四叔家,只見黑壓壓一片,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穿紅的掛綠的還有西裝革履的,他們個個精神抖擻聽得目瞪口呆,三叔家的兩盤大炕以及腳地都擠滿了人,大大小小的腦袋一個連着一個,好像西瓜的暢銷點,那一雙雙眼睛像一盞盞明燈,發出道道耀眼的光芒把山裡的生活濃妝艷抹,生活瞬間變成了遠嫁的公主,憧憬希望幻想油然而生,痛苦悲傷消極逃之夭夭。

說書匠姓賀,是個瞎子,只見他手裡拿着三弦,腿上綁着快板,邊說邊彈,腿也跟着一搖一晃,好像患了多動症。他的身邊坐着個半大後生,聽說是他的兒子,大家都叫他小賀,他手裡拿着鑼鼓和鑔伴奏,同時也給父親接後音,這一老一少演得繪聲繪色,把全場的觀眾聽得聚精會神,時而低頭哭泣,時而仰面大笑,尤其是我們這些小孩子們,全然不顧四叔的陣陣吆喝聲和反反覆覆地翻白眼,硬擠在賀書匠的跟前,恨不得坐在他的懷裡,面對賀書匠好像面對美味佳肴,兩雙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不放,打算趕快把他吃掉一樣,可惜他是個瞎子,藉助耳朵傾聽大家的反映,每當說到動情處,立即會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那種熱鬧和歡快簡直達到了極致,就連有人藉機毛遂自薦亮幾個響屁開通一下腸胃也引不起大家的注意,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或者以為這響屁就是鑼聲鼓聲是劇院的號角聲是戰場的槍炮聲,他們或陶醉在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浪漫愛情當中,悲之嘆之憐之。或沉浸在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悲劇愛情當中,小媳婦低聲地哭泣,小伙子們的眼睛也紅紅的,小孩子的眼睛也濕潤了,雖然他們不懂得愛情,但也懂得悲歡離合陰晴圓缺的心境。

聽書,不光讓山裡的生活豐富多彩,同時也成了我發揮特長的場所。因為賀書匠手裡那台大大的錄音機,中間休息的時候,他讓老師選幾個孩子唱歌,然後錄下來,我就是一個幸運者,結果我就被大家一致認為是個具有唱歌天賦的孩子,所以賀書匠不斷地給父親母親說:好好地培養這個女娃,她是個難得的人才。於是,十歲的我,常常給大家獨唱,儘管沒有人教給我一首兒歌,我也照唱不誤,就唱什麼《我們的祖國》、《媽媽的吻》、《我家住在黃土高坡》……這些歌全是老師教給我的,後來才知道那些歌曲都是大人的歌,老師也是淘空了心思把她會唱的歌傳授給了我們。

不管是大人歌,還是娃娃歌,這些並不重要,反正我有嗓門,我就會把它們一一唱了出來,大家都說我的嗓音好,我的膽子也漸漸地變大了。於是,每當賀書匠說書中間休息的時候,我就成了主要人物,我不斷地給父老鄉親們唱歌,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誇我有出息,我就像一個歌星一樣,臉上大放光彩,這時,母親也笑得合不攏嘴,倔強的父親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兩個小時的書不知不覺地說完了,大家戀戀不捨地走一步一回頭,尤其是孩子們,一邊走一邊狠命地咬着袖口,像打算報復誰一樣。所以,我們也常常要求父母能說一次書,這樣,書匠就會來到自己家裡,聽着更方便,近距離地傾聽,也可以詢問那些不懂的內容,比如問西門慶怎么姓西,為啥不姓南,不姓北?還問牛郎和織女的故事是真的嗎?每年的「七夕」他們真的相會嗎?為啥我們一次也沒發現,蹲在葡萄架下把葡萄吃完了也沒見牛郎和織女的影子。問梁山伯與祝英台變成蝴蝶後飛向哪裡了,為啥我們一次也沒見?問的賀書匠瞠目結舌語無倫次,他說這些孩子分明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讓大人們好好管教,可是我們認為自己沒有錯,難道不恥下問還是一種錯?於是,我們不斷地問,冥思苦想地問,絞盡腦汁地問,直到大人們捧腹大笑,連連責備我們多事。

那時候,我們對於賀書匠的口才和演技佩服得五體投地,就連他的眼瞎我們也要模仿,所以,淘氣的我常常把父親的墨鏡一戴,在腿上綁幾塊舊木板,抱個木棒當三弦,我的嘴巴子也快,陰陽怪氣地學着賀書匠的聲音說書:說書的更比唱戲的能,三弦一拔拉就幾百程,上一回說的是《金鐲玉環記》,還有半本沒有表明,表了半半了本表了本半沒表明……」我被同伴們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個個流着鼻涕光着腳丫,甚至臉上也被黃土糊得面目全非,但我並沒有因為他們而感到不光彩,反而是從未有過的驕傲和自豪,我甚至把好多背得滾瓜爛熟的課文內容也當作書來說,也瞎編一些故事還把父親教給我的繞口令也拿出來表現,我忘記了那些打着問號的作業,也忘記了一天沒有吃飯,直到父親怒氣沖沖地站在我的面前,我才仿佛蔫了的黃瓜,我的臉接近面癱,剛才的能說會道瞬間銷聲匿跡了,我慢騰騰地站起來,抱着道具,默默地跟在父親的後面,像犯了彌天大罪。

聽書,是童年最幸福的時刻。聽書,讓山村少了往昔的寂靜,那宛轉動聽的說唱聲永遠縈繞在我的腦際,尤其是我的歌聲與賀書匠的演技在歲月的長河中逐漸濃縮成一道美麗的風景,儘管賀書匠已經老去,儘管我與唱歌已經無緣,因為後來,我還是沒有走上唱歌的路,即使上了中學,也沒有好的音樂老師培養,我們是農村孩子,沒有條件培養特長,只得死讀書讀死書,特長也只是個特長,眼瞅着特長隱沒在文化課的後背,成了我終生的遺憾。

如今,躺在記憶的搖籃里,執意尋覓童年日記,似乎還在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回故鄉聽書,如果有可能,我再獨唱一次,獨唱那首古老的歌謠「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東南風,還是西北風,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選自《寶塔山》2017年第2期[1]

作者簡介

李爾莉,女,陝西延安吳起作協主席,《長征》雜誌主社會任。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