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蟹的事(楊行燕)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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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蟹的事》是中國當代作家楊行燕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吃蟹的事
昨天早上，收到我二哥二嫂從南京空運快遞給我的一箱螃蟹，一共十隻。哥嫂很細心地給配比了公母，順豐的物流速度極快，收貨後，箱子裡的冰塊尚未化完，裡面的十隻蟹鼓起兩隻紡錘似的眼睛，嘴巴「不嘟不嘟」地吐着泡泡，聽着就像輕微的氣球破裂聲，帶來一股海邊的鮮活氣息。
我當即洗涮，蒸了七隻，趁熱送到月子中心，與正在坐月子的女兒、陪護她的女婿和親家母一起品嘗，分享這來自遠方的秋天的肥蟹和親情的溫馨。還有三隻放進冰箱冷藏室，準備給鄰居分享。
昨天一整天，我忙於事務，沒有打開冰箱。今天一大早，我趕緊察看螃蟹們是否安好？打開冰箱的瞬間，聽到一陣吐泡泡聲，冰箱裡還有奇怪的咔嚓聲，我看到三隻蟹個個豎起兩眼，很乖巧、蠢萌的樣子。我對最前面的一隻像喚貓一般打了兩聲招呼，接着忙事兒去了。
我擔心沒有空氣把蟹們憋死了，趕緊第二次打開冰箱。驚奇地發現有隻大公蟹（事後翻肚皮看後方知），已經掙脫了束縛它的彩色棉繩子，掄開八隻大爪子，囂張地到處劃拉，把冰箱裡的東西抓得呲啦呲啦直響，棉繩子在旁邊堆成一坨。我好笑起來，以為賣蟹人沒有綑紮結實，繩子自己鬆脫了。
這貨自我解放了，占着一塊兒很大的地方。冰箱裡存不成了，我也惹不起它，就用長筷子把三個「硬骨頭」一股腦兒撥拉到一個大鋁盆裡邊，接上自來水淹着，自以為是地給它們供氧。結果這隻公蟹示威似的，張開它所有的爪子，高舉兩隻鋼鉗子，占據了整個盆底。其他兩隻還綑紮着的，只能在它的爪子底下和肚子底下了。我怕它掙脫出來，拿了三塊兒菜板蓋着，提防它「越獄」跑了。
過了一會兒，盆子裡發出更大的金屬刮擦動靜。我忍不住好奇，揭開菜板。大公蟹的一邊四爪已經攀住盆沿兒，身體懸空了。另外一隻稍小一點的母蟹白肚皮朝天，舉着兩隻張開的鉗子。我猜肯定是公蟹把他鬧得底兒朝天了。於是轉身拿筷子準備把它翻回去。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隻蟹正用自己的兩隻鉗子解肚皮上的繩結！兩隻鉗子在繩結處左右開弓，相互配合，解得非常精準。擔心再解開一個，我更收拾不了局面了，趕緊用筷子把它的鉗子從繩結處撥開。我顧不上盆沿上那個了，蹲下去看這隻怎麼辦？它沒猶豫呀，又把鉗子伸向繩結，認真地接着解繩子。
我恍然大悟。大公蟹在冰箱裡肯定也是用自己的兩隻鉗子，成功解開了自己身上的繩索。若非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會相信，微不足道的螃蟹擁有如此的本能和智慧。我突然對三隻螃蟹肅然起敬：它們是三個生命，這小小的生命，毫不起眼的卑微生命，處於自然界食物鏈底層的生命，生來就是人們盤中餐的生命，它們努力掙脫束縛，追求着自我解放，追求着生命的自由！這和我們人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有什麼區別呢！
它們想把自己解放了，可給我出了難題啊。我怎麼辦呢？沒法兒拿給鄰居了，那我是養着？放了？吃了？這三種抉擇，無一例外地，都得導向生物鏈、食物鏈中它們的宿命——死亡！儘管不忍心，儘管憐憫，我還是決定把它們吃了。沒辦法清洗，我把盆子裡的水倒掉，用筷子逐個輕點它們的兩眼中間說：真對不起，我得把你們蒸了！要不然我拿你們怎麼辦呢？你們從南京那麼遠的地方來，我養不活你們，也不能把你們放到外面等死。只能把你們吃到肚子裡去。但是我很敬佩你們！對不起！
嘟囔完，我懷着敬意，橫下心直接把他們三個倒進蒸鍋的篦子上，開大火開始蒸。出鍋後的的大公蟹仍揮舞大爪子，留下了豪橫的樣子。自己解繩子的母蟹，保持着它解繩子時的姿態！
它解的時候，我只顧着驚奇呆看，沒來得及留下它拚命的樣子，包括冰箱裡的那隻大蟹，任它如何掙扎自救，我不得而知。但是我領悟到了它們為擺脫困境，為爭取自由所做的努力。我告訴我二哥這一切。二哥笑得不能自己，笑我吃蟹前還阿彌佗佛，笑我說蟹會自己去解繩結。但他還是感到很訝異，竟然在吃蟹的過程中，發現了生命的奧秘，發生了有趣的事情。
母蟹的舉動確實是我親眼所見。它讓我感到：在我們不知道的角落，沒有看到的地方，有無數生命在生存、延續。有許多生命在努力。所有的生命都很神奇，都值得尊敬。所有的努力，都是榮耀的一部分。所有的榮耀，都屬於奮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