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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山(游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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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山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吃山》中國當代作家游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吃山

站在九華山頂,極目遠望,老家的山丘就像一個個在無形的大鍋里蒸煮的不規則的饅頭,擠擠挨挨的,一個連着一個。一年四季,在裊裊的霧氣里,新綠、蒼翠、金黃、雪白,就在四季輪迴的氤氳中,像電影蒙太奇一樣地變換顏色。

暮秋,我就在這些饅頭之間來回流連。

原來眉清目秀的山間羊腸小道,早已被荒草湮沒,高高低低的,成了一個凸凹不平的整體。曾經牛羊滿山的景象早已消逝不見。就連那些山上的地塊,也因為沒人耕種而成為了各種野草茂盛的樂園了。

望着滿眼的草,遠處的樹,和不時咯咯驚叫着飛起的野雞,既陌生又熟悉的場景不經意間,如風,吹皺了記憶的一池春水:山上那一穴穴濕漉漉的石窠還在嗎?春天裡那紅彤彤的映山紅、芳香幽谷的蘭惠呢?淺夏時盛放白如凝脂,如鴿子站滿枝頭的桐子樹花呢?深夏里雨後那肥軟的地菜皮,酸溜溜的羊乳奶呢?鵝黃的、淺灰的、嫩紅的、乳白的蘑菇呢?秋日裡壓彎枝頭的黃色丁當柿子(一種野柿子,果實較小),風過處紛紛墜落的寶塔似的松果呢?冬天仍然綠茵茵的羊胡草呢?現在,該有輾轉騰挪肥碩敏捷野兔的三窟,機警斑斕體形龐大野雞的愛巢吧?

老宅後的山坡上,鋪滿了茅草。那些茅草雖然主要呈灰色,但仍有蒼老的青色留戀。它們痴迷於春風夏雨,熾陽爽月,和自然周旋,與秋風較勁,遲遲不願褪去曾經的光鮮。俯身用手捋捋,沙沙的聲響依然迷人,薄薄的邊緣仍舊鋒利。小時候,盛夏的中午,家裡趕巧沒柴燒了,我們基本上都是光着上身,穿着短褲,扣一頂或者是麥草秸編的草帽,或者是箬竹葉編成的斗笠,或者乾脆搭一條濕毛巾,闖進烈日編就的蒸籠里,拿着在土坯牆的牆縫中掛着的月牙形的鐮刀,噔噔噔地跑到山坡上,選一處草茂盛的地方,躬下腰,左手小心地捋一把草,微微斜一下,空出下刀的縫隙,露出茅草的根部,右手則握着鐮刀,隨着刀刃撲哧撲哧的聲音,伴着綠色的碎屑飛濺,茅草就一片一片地倒下。(如果不小心,茅草鋒利的葉子會把手、手背、胳臂劃得鮮血淋漓。)末了,再把它們均勻地撒開,暴曬。然後,帶着曬得紅黑的陣陣發痛的脊背,滿身肉腥的怪味和汗味,疲憊地回家。經過一個中午的大太陽,失去水分的青翠茅草,打着卷,蒼白,易碎。原先歷歷可見的葉脈也萎縮得只剩下淡淡的一條一條淺白的暗線。當太陽落到那棵巨大烏桕樹的葉子裡,一片黃暈的陰影籠罩山坡時,我們便扛着竹耙,一耙一耙地摟起來,塞進籃子裡背回家,填進灶膛里,讓青中帶白的裊裊炊煙在屋頂、在樹梢、在竹林、在爬滿牽牛花藤子的綠籬笆上淡藍的蛇一樣蜿蜒地遊走……

此時,茅草枯了,鋪滿了向陽的山坡,溫順地倒伏、垂地,看起來極軟極厚極長,似一床灰色的可以讓人隨時彈跳起來的棉被。它們寂寞地在野外生長,無人問津,今後恐怕再也沒人割它們燒飯了。至於砍柴、摟松針、揀松球之類,為了艱難的生計我們那一代人不得不為之的必修課,在今天的孩子們看來,更像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了。但那悠長的飯菜余香,猶如蟬聲沉落、雨打秋萍,錚錚淙淙地瀰漫開來,恆久地流淌在我們記憶的血液里。

那一片長滿了巴根草的山坡,遠望很平整,似乎還泛着隱隱的光澤。像一片不規則的足球場,繼而讓人想起劉心武那篇著名的報告文學《傾斜的足球場》,想起1985年憤怒的「5.19」,想起曾經豪情萬丈而一夜之間淪為萬眾唾罵的主教練曾雪麟。而那幾座長滿蒿草的墳塋則孤零零地仰望秋日下的藍天。空寂和冷清像一雙巨大的手,緊緊攫住了這裡。踏上去,只有涼爽的風從耳邊掠過,從髮際穿過,除此以外,就是靜寂。讓人仿佛置身於另一個陌生世界時感到的一股恐懼的寒流,一下從腳底直躥頭頂,頭皮便一陣陣發麻。

而小時候,這裡卻是我們撿拾地菜皮的天堂。

撿拾地菜皮的最好時機是夏天。一場暴雨過後,具有強大蓄水功能的巴根草讓整個山坡變得異常柔軟,亮晶晶綠茵茵的水流在草根間曲曲彎彎地流淌,沒有潺潺的歡唱,只有汩汩的低吟。天晴時只能隱約看見的地皮菜像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一下擠滿了草的空隙。整個山坡黑綠相間,那該是美麗的大毯子吧。每當這時,我們便光着腳,端着破洋瓷盆,嘻嘻哈哈,三五成群地奔上山來,把盆放下,彎腰,伸出兩根指頭,輕輕地把軟得讓人心裡發癢的它們捏拿起來,抖一抖,甩掉泥土和草屑,放進盆里。回家後,用清水漂,漂一次,換一次水,漂幾次後,再用手一片片地捏,洗濯,直到它的表面滑溜溜後,才算乾淨。否則,吃的時候就會硌牙。當時吃地皮,因為菜園少,蔬菜不夠吃,完全是當下飯菜,炒熟即可就飯。不象現在,可炒食、涼拌、餾、燴、作羹等,花樣百出,令人垂涎欲滴。那時,貪吃的我們總會把炒熟的地菜皮扒拉一碗頭,大口大口地吞咽,只覺得脆嫩、軟滑,有一股清香在口中流連,來不及細細品嘗,它們已滑到了肚子裡。但因為缺油,吃多了,過一段時間後胃就開始不舒服,糙得難受,口吐酸水,所以大人們是不讓我們多吃的。多年後,當地菜皮堂而皇之成為城裡人餐桌上的美味菜餚時,我才認真地查了資料,才知道它有好幾個名字:大名叫地耳,又叫地木耳、地見皮、地踏菜。為藍藻門念珠藻科植物葛仙米的藻體,生長範圍很廣,適應性很強。

也是在夏天的雨後,山上的霧嵐一片一片的,懶洋洋地在樹林裡轉悠。蘑菇像亮晶晶的精靈一樣撒滿了草叢、樹林和山澗。這時候,奶奶就會從似乎永遠吱吱呀呀的紡車旁站起來,攏攏灰白的頭髮,扯扯衣襟,拍拍褲子,小腳因她的褲腳扎在腿上而格外顯眼。她蹣跚地拉着我們,挎着竹籃,踏進我們那時感覺神秘莫測的樹林。在嫩綠的草叢、如巨傘的松樹、青白的溪流處尋找最適合吃的蘑菇。不過,面對滿眼的蘑菇,記憶中她只准我們采三種:紅裡帶白的松菇,淺灰白亮的草菇,鵝黃嫩白的黃鵝,其他的,堅決不讓我們采。說是怕我們中毒。她告訴我們,不要采太嫩的,太嫩了一過水就沒了,也不要采太老的,太老的吃着沒味道,只有那些不老不嫩的吃着才覺着滑溜爽口。我們像雞啄米似的,不停地抬頭低頭,不大會兒,便采滿了竹籃。奶奶叫我們把蘑菇倒在草地上,眯着眼,一朵朵檢查,通過驗收後才讓我們帶回家。

回家後,母親先把蘑菇漂洗乾淨,倒進開水裡焯一下,把鍋燒熱,再把蘑菇倒進去,刺啦一聲,一股白亮亮的霧氣立刻瀰漫了簡陋的廚房,那時的我們覺得這是世上最美妙的音樂了。香氣在升騰,母親的鍋鏟在舞蹈,灶膛里的火映紅了哥哥汗漉漉的臉,眼看鍋里的水由清亮逐漸變成了乳白,由稀薄變得濃稠的湯汁,我們便吸吮着指頭,眼巴巴地盯着鍋里,恨不得一口把它們全吞了。偶爾,鍋鏟翻得急了,有一片或兩片撒落到了鍋台,母親便用手捏起來,拿起來看看,確定可以吃了,放在嘴邊吹吹,塞進我們的嘴裡。眼看着蘑菇熟了,母親就先把濕漉漉的鹽罐子拿出來,小心地放點鹽,再拿起筷子往鍋里蘸蘸,嘗嘗,再放點鹽。然後,從堂屋的泥巴供桌的最裡面抱出黑黝黝的大肚子小口子的油罐子,輕輕放在泥巴鍋台上,拿掉蓋子,反放在鍋台上,捏着一把小勺,將罈子微斜,穩穩地用身體擋住,低頭,通過小口看着罐子裡的油,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一點,覺得有點多,又倒回去一點,可看着又覺得有點少,又舀了點,最後,還是倒回了點,將勺子在罐子出口處上下頓了好幾下,最後在壇口處擦了一下,才把油放進蘑菇里,用鍋鏟左右來回翻了好幾翻,把油勺子往鍋里涮了又涮,最後把切得細碎的小蔥撒在鍋里,拿起一個瓦盆,盛了進去,而後放到院子香椿樹下那塊青石板做的飯桌上。

我們屏氣凝神地注視着母親宗教般的儀式結束後,長長地咽下了口水,拿起碗,你推我擠地擁到灶台邊,盛起或夾雜着玉米或摻着紅薯的半干半稀的米飯,一溜煙跑到青石板前,放下碗,拿起一個草蒲墩,坐下,再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說實話,現在讓我描繪它們的味道,確實是一件難事。當時只覺得草菇綿、軟,松菇純、香,黃鵝爽、脆。最妙的是湯,雖然油少了點,但白里透黃,濃而不膩,清香四溢。吃完了飯,我們還意猶未盡地望着屋後的青山,期待着和山裡的美味再次邂逅。

靠山吃山。作為山里人,我們吃紅艷艷的映山紅,吃青里透紅的羊乳奶,吃酸酸甜甜的酸巴溜,吃冒着白汁的蛇蛋果子(野草莓),吃在稻田捂熟的丁當柿子,吃油汪汪的大板栗,吃白嫩嫩的野百合、黃澄澄的野杏子、毛茸茸的野桃子、青嫩嫩的野菱角、裂開嘴的八月楂、圓溜溜的山裡紅,吃黑里透紅的野山袍(一種野果子),野桑葚,甚至肥碩的野兔子、野雞、布滿麻點的野雞蛋……

那時候,我們吃得是多麼津津有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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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生於河南固始,固始縣國機勵志學校語文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