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那年發大水(張兆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古鎮那年發大水》是中國當代作家張兆仁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古鎮那年發大水
我們學校與西壩之間隔着一條寬闊的航道。枯水季節,這條航道江底畢現,大小石頭一個挨一個的鋪展幾百米,是我們午休和晚自習前的漫步之處。汛期來臨,這航道灌滿江水。於是,或邀幾個同學,或獨自一人,在江邊或立或坐,上瞭南津關,下望磨基山,賞江水浩浩湯湯,一瀉千里;西壩如一片葦葉漂浮江心,那景致比枯水季節好看多了。
兩年後的暑期,我從學校回當陽,在縣城碰見楊鄧楊,他們邀我去河溶。原來,沮河漳河發大水,河溶被淹了。楊鄧楊當時是縣防汛指揮部的指揮長,叫來一部吉普車,載着我們朝河溶駛去。出了縣城,一路疾馳,窯灣、胡場、兩河很快被甩在身後。到了目的地,站在大堤上,前面不見村落,黃湯一望無際,河溶大橋被淹了,遼闊的波濤中遠遠的黑點就是河溶鎮麼?險情使我心悸。
從前,我們古鎮上的老人嘴裡常常吐出一句話:乙亥年發大水......乙亥年發大水究竟有些什麼故事,他們不講。為什麼呢?一定是不堪回首,講出來心裡酸酸的。帶着這個疑問,我走進一九五八年,居然也碰見我們古鎮發大水。
這一年夏,大河的水一天一天地暴漲。因有乙亥年的教訓,全鎮的人們早早地做好了準備。我還小,幫不上忙,就到處跑跑地看熱鬧。我跑到下街頭,見糧管所的糧食大倉庫鎖得緊緊的。這個倉庫巨大,修築在土台上,幾百米長,如一條巨龍,頭臨街道,尾抵城河,東西兩壁皆有四個大門,此時,大門外全用裝滿土的麻袋封死。由於倉庫臨街的頭子聳在台子上,怕水來泡虛台基,招致倉庫倒塌,於是這裡用裝滿土的麻袋繞牆又築起一道圍牆。
我從西門樓子出去跑到上方山的路上,站在臨近卷橋溝的大路邊張望,波濤洶湧的河水如萬馬奔騰一波又一波地向盧嘎灣衝去。那佟嘎湖,那種子河,被泱泱大水浪得好遠好遠,只剩下一點點。河岸邊的樹木在水中東倒西歪,如孤立無援的落水者在水裡拚命掙扎,它們的身上纏滿亂七八糟的東西,露出水的樹枝仿佛伸着手臂向天呼救。
河中,漂浮着死豬,漂浮着衣物,漂浮着瓜菜,它們在浪濤中向下游翻滾漂流,河中還有一棵棵倒塌的樹,旋轉着,起伏着,彼此撞擊着。我的腳前,那大片可愛的沙灘不見了,全都淹沒在河水裡。腳邊長長的路畔,處處冒起一柱柱水泡,如一溜噴泉。忽然,一艘洋船拐過方山駛來,沙市來的,孤零零的在河中央顛簸。
依鎮的小河更不用說,大水平岸。曹嘎洲到鎮上的那條小船可能在夜裡下沙市了,那些高高的埠頭無不浸泡在大水中,失去了原有的偉然。夜晚,看見鎮上好多人打着電筒,提着馬燈,舉着火把,扛着麻包朝上街跑,邊跑邊喊:「水在上街上街了。」我也跟着跑。跑過萬壽宮,跑過曹嘎鍋廠,跑到袁鐵匠那裡,人越來越多。原來,袁鐵匠的東頭不遠處,對着園子河有一缺口,是小東門內打茶庵廟西邊排水下河的出口。河水從死河子溝和曹嘎粉鋪形成兩面夾擊之勢,來勢兇猛,惡浪兇狠地撞擊逐漸升高的麻袋堤岸,着實嚇人。「這邊!」「快來!」「小心掉下去」「麻袋跟上!」「還要一袋!」人們的喊叫聲,浪濤的拍打聲,在搖晃的燈火中喧騰,打破了古鎮沉寂的夜晚。
缺口堵住了。大人們沿街查看,我卻瞌睡來了。回到家裡,祖母把我拉進斜對門林爹爹的屋裡上了樓。林爹爹叫林夫陽,是張兆憲和曹賢義的師傅,他倆跟他學織布,但是他倆後來沒織布。兆憲哥當了四機廠的書記,曹賢義當上古鎮電站的站長。這時我沒有看見他們,因為他倆是鎮上的民兵骨幹,此時一定沖在抗洪的最前線。可是樓上擠滿了其他的鄰居,街上家裡沒面樓板的人們這夜都躲在面有樓板的人家的樓上。這一夜,是不眠之夜,老人婦女孩子在樓上提心弔膽,青壯年挖土的挖土,裝包的裝包,巡邏的巡邏,誰也不敢大意。
好不容易熬過此夜,我從樓上下來,向大河那裡跑去,看水。跑到糧管所,河水漫到糧庫的麻袋牆,漾着渾濁的漣漪,再也無力向前推進,古鎮上看水的人露出了笑容。
多年後,這場大水在我心中還沒有消退,時時湧起層層疊疊的波瀾。
作者簡介
張兆仁,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