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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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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親事》中國當代作家許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農家親事

上世紀八十年代,人們剛剛填飽了肚皮,未婚男女的親事作為頭等大事,突然提上了日程。小伙子們躍躍欲試,老光棍們更是心急如焚,竭盡全力乘上末班車。媒婆們趕上了好時代,一夜之間炙手可熱,號稱媒八嘴,東家吃到西家,前莊喝到後鄰,說媒成了熱點崗位。此時,媒漢也不甘示弱,張家長李家短地張羅,白天黑夜,這一頭那一頭,比郵局接線員還忙。

我小舅在部隊當兵,回家探親時,我母親交待說,趁沒退伍,還不趕緊給親事解決了,人是衣服馬是鞍,鳳凰脫毛不如雞,黃棉襖一脫,你指望什麼的?我小舅有點不好意思,臉一紅說,這次回來,組織上也有這點意思。於是,我母親前莊後鄰托媒,給他張羅親事。小舅每次過來相親,必是騎着自行車,衣袖故意卷高高的,給手表露在外面。母親心細,對我小舅說,下次再來,胸口就不要掛鋼筆了,我都跟女方那頭實話實說的,其他沒有包談,就討嫌大字不識一個,要識字,在部隊早幹起來了。小舅面子沒掛住,生氣道:我在部隊不是也學幾個字麼,怎麼瞎字不識?

一天下雨,我小舅十幾里路,硬是給自行車扛了過來,到我家門口累雨潑汗流的。我母親說,下這麼多天雨,拉拉拔拔給車子扛來幹嘛?我小舅抹抹臉上的雨汗,車子一放說:大姐怎這樣實在的囁?不是配襯麼?相親相親,光看人的麼。到底部隊鍛煉人,我母親恍然大悟:是的,手錶自行車,「三轉一響」已經實現一半了。女方父親也是部隊出身,禁不住表揚說,巴泥爛蹅這麼遠,能給自行車扛來,就憑這一條就有日子過,這孩子真實在。老太婆猶猶疑疑,意思還想來個明查暗訪。長期習慣於大權獨攬小權不放那一套的老頭子,在外拙口鈍腮,遇事認慫,在家換了個人似的,一言九鼎,不容置疑,凡事不求正確只求作數,總習慣於老婆孩子服從,眼珠一瞪,沒留半點餘地:看人一點準線沒有,這孩子還需要查聽嗎?老太婆鼻子一囊:凡事扒扒插插,是你老日的過問的事嗎?說歸說,做歸做,服從是必須的。不多會,老太婆態度一百八十度調頭,和風細雨道:我說一個「不」字的麼?看你噓的,無來由發火,到底哪天脾氣能改好!

女青年毫無懸念成了我的小舅媽。結婚七天回門,小舅媽到娘家臉拉多長。老頭子忍不住問道:小倆口鬧家包子了嗎?去去,這老日的就是不知進退!老太婆趕緊給老頭支一邊去。小舅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咦咦噠噠的:媽,連吃飯桌都是借的呀!老太婆臉一寒:多大出息!好腿好腳,還愁吃穿嗎?我疑猜多大事唻。——我小舅家是莊上第一家蓋洋樓的。

后庄的堂哥,心眼實在,相親那天,媒人小楊姑交代不再交代,新親面前廢話不要亂說。為了防止萬一,家裡安排堂哥到井沿挑水。女孩子和未來的老岳母看着堂哥一表人才,踏實肯干,把滿意強行按在心底。大缸小缸水挑滿了,不能總挑水吧?堂哥放下水桶來到堂屋坐下,二嬸擔心堂哥亂耪一氣,安排說,倒茶去。堂哥來到鍋屋提着水壺到當門地。小楊姑隨口央女方說,要不要放點糖?女方客氣說,不了不了。堂哥一激動,喘粗氣說,該喝喝,我在窯廠哪天不喝三四斤糖?女方一聽下道子了,一天哪能喝這麼多糖,掉糖缸里去了嗎?小楊姑連三圓場:幾個人一起喝的,幾個人一起喝的,都二五忠實年輕人,一天三四斤糖不多。

女方願意留飯,親事基本上就算定了。二叔到村代銷店買酒,一路上嘴裡叨咕:達到我心情舒暢,達到我心情舒暢。人進了小店還在叨咕。營業員我小嬸問道:買什麼?二叔一緊張,說:達到我情舒,達到我情舒。到底買什麼,二叔想不起來了。後來,二叔這段被傳為佳話,全莊沒老沒少,遇上高興事就說:達到我情舒。

家境一般的男青年,以勤勞勇敢取勝,厚着臉皮,隔三差五到女方家干農活,以此贏得老岳母的首肯:窮沒根富沒苗,這孩子幹得一手巧活,將來有日子過。閨女相信母親,有說也沒說的,保留意見,服從安排唄。

可憐天下父母心,相貌欠佳腦子混沌的,父母充分挖掘家庭資源,悄然興起了所謂「換親」,顧點面子的避免直截了當,三家聯手,相互配合,彼此制約,搗彎子換親,不過,風險很大,有一個環節不爭氣,出現故障,滿盤皆輸。為了規避風險,往往三家統一行動,擇好日子在同一天舉行儀式,彼此之間娶來嫁去,熱鬧非凡。這樣的婚禮想簡化都不容易,枝枝節節,有時大支忙昏了頭,腦子都不夠使的,犯下不少有失水準的低級錯誤。經驗豐富,專門負責在禮儀方面挑刺找茬的老舅爹,不得不放下身段,降低標準,主動迎合大支工作,給婚禮留下不少缺憾。大部分女青年為了娘家延續煙火,顧全大局,捨己為人,忍疼割愛放棄自己的心上人,捏鼻子吃苦瓜給自家哥哥弟弟換親。也有實在看不上對方,擒死命活反抗無效,一氣之下咬牙跟人私奔的,過程中鬧出不少事端。當然,這都不是主流,媒約之言逐漸成了多餘,自由戀愛成了時代洪流。

我同學昌松哥,愛情片子一看,把握不住,初二時帶跑了昌松嫂。他兒子青出於藍勝於藍,初一時帶跑了女同學,致使昌松哥三十九歲抱上了大頭孫子,不了解情況的還以為他家又來個二胎,在前莊後鄰成了美談。

我姑姑的兒子小戴,現在承包工程,家裡家外觀稱戴總,和我同一年進的小學,一晃我上了高中,老表還在小學裡晃蕩,據說一年級蹲了七個。老校長說,讓他多蹲幾級,基礎打牢一點。嘴上雖這麼說,其實老校長無非就是想走特色辦學道路,在體育方面創出點品牌,以此彌補教學方面的短板。有一年春節,我和弟弟一起到老表家帶姑姑,只見堂屋後牆上滿滿當當貼的獎狀,不少獎狀邊角已經遭了蟲口,一個一個麻碌碌的洞眼。大姑父不無驕傲地說,一年拿幾張獎狀,年年不斷。老表講解員一樣,指指點點,逐一介紹。我正自慚形穢之際,弟弟嘀咕說,怎全是勞動和體育獎?我眼前一亮,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地毯式搜索好幾遍,真的沒發現一張學習方面的獎狀,唯一一張可能與學習成績沾邊的是關於繪畫方面的獎狀,不過真假存疑,連公章都沒蓋,說涉嫌造假也不為過。

二哥工作了,第一站分配到老表學校任教。報到第一天,老表竄過來幫助提東西,打掃房間,二哥還以為老表也在這個學校教書呢,高興了不得。上課鈴一響,老表屁顛屁顛往教室跑,事後才知老表在三年級當班長。第二年,二哥做老表班班主任,心想,學校繼續讓老表這樣混下去是嚴重不負責任的,於是,冒着徇私舞弊的風險,每次考試都酌量情情給老表打六十二分:高了害怕人家查分舉報;低了不及格;剛好六十分,似乎太玄乎;不多不少六十二分正正好。於是老表順利頂到畢業班。老校長眼看留不住人才了,心有不甘地說,畢業就畢業吧!眼一翻就要打老師,黃鼠狼長大了都成精,不肖說孩子。

高二暑假,我爺爺從黃海農場我大伯家回來,第一站到大姑家,回到家老人家十分關切,迫不及待地問我:親事有着落沒?我母親說,哪有頭緒啊?還在念書。我爺爺恨鐵不成鋼道:小時候看你就不如小戴骨咚,你看人家,沒畢業就將就到人啦!我母親不明原委,問道:怎麼將就到人?我爺爺理直氣壯地解釋說,親事定下來啦!自談的。——在我爺爺眼裡,老表出奇制勝挖籃就菜,親事敲定了一輩子就大頭着地了,小日子理上套,獨輪車不倒往前推,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才是終身大事。我母親說,小孩子知道什麼?自談自說的。我爺爺轉過臉,對我直擺手:你不行!你不行!你看人家小戴,女孩子攆上門啊!嗯,你不行……

高考前,烈日炎炎。同學們一個個夜以繼日,壓力很大。有一天,和同學在陵園東面的樹林裡背書,同學書背得正投入:辯證唯物主義認為,辯證唯物主義認為……突然書本一合,順着小溝底,哧溜一下躲得無影無蹤。怎麼回事啊?不多會,倆老太太一人背個挎簍到了,裡面裝鼓鼓囊囊的慰問品。一老太翻翻挎簍,抱怨兒子說,你看你看,小和尚跑什麼的?另一老太打圓場說,孩子還小,不懂事。倆老太太坐等了老一會,搖搖頭走了。同學輕手輕腳從樹叢里探出頭來,心有餘悸地說:我媽帶我丈母娘來看我的,現在,我哪有心事考慮親事?慫政治課太抽象,這邊背過那邊忘,煩死了!上回老太婆就來過一次,煮半籃頭雞蛋,我吃了三個,餘下全都轉味了,害得我一夜起來三遍,差點拉稀。原來,倆老太黍秸打狼兩下怕,各有各的攻防:男方這邊心話,萬一兒子考不上大學,彩禮肯定翻倍,哪來這麼多錢?不如在高考前情勢不明的情況下給親事定了,對方不知深淺,也不會獅子大開口。女方這邊心想,高考前不給閨女親事定了,萬一男孩考上大學,別人插足先登,閨女想高攀也遲了。於是,倆老太各懷心事,一拍即合,以慰問名義前來學校,走程序徵求一下孩子意見。

上雲南成了當時大齡男子的無奈選擇。在族人的撮合下,失去老伴多年早已習慣獨身的三大叔也蠢蠢欲動,懷揣半年收成,由老汪叔陪着,去大山裡帶蠻子。老弟倆有說有笑,跟着媒人坐了三天三夜火車,又坐了兩天兩夜汽車,再步行一天一夜路程,終於到達了山旮旯。連夜裡,三大叔第一回相親,逮眼就看中了新媳婦:嘿嘿!好好,嘿嘿!好好。新媳婦梨花帶雨,含羞而退。

酒足飯飽,老弟倆都累了,倒頭就睡,鼾聲如雷。半夜裡,三大叔做了一個甜甜的美夢:新媳婦撲鼻香味,正給他撓痒痒呢!此時窗外忽嗵一聲。老弟倆雷劈一樣猛然坐起,呱嗒呱嗒拉燈,——電燈早已斷電了。老弟倆連滾帶爬趕緊摸衣服,——除了身上穿的,連鞋子都被人抱跑了。江蘇人不是孬種,關鍵時刻老汪叔首當其衝,奪門而出,三大叔緊隨其後。身後刀棍叮噹,一片喊打:逮賊啊!逮賊啊!抓壞蛋嘍,抓壞蛋嘍!眼看中了埋伏,老弟倆赤身裸體,沒命樣地狂奔十幾里,後面沒了人才感覺腳疼。一路上連偷帶撿,弄點破衣遮體,兩個多月,老弟倆分文沒有,也不知怎麼摸回來的,到家就跟野人一樣,蓬頭垢面,鬍子拉渣。

家裡早已備好了兩盤送房鞭,石磨樣地摞在一起。破房樑上,裱糊了一層新報紙,靜等着新人入房呢。村支書落落大方說:報紙不夠再拿,反正我也看不懂,這個,啊?親幫親鄰幫鄰麼,新人到家請我一頓喜酒就行了。支書娘子嘴一撇:死相,下油鍋占干灘子,比賣廢品划算多嘍,幾張報紙,也好意思讓人請一頓。村支書黃大衣一撮眼一翻,開玩笑說,咹?不吃白不吃,人帶回來還能支住我刺撓的麼?支書娘子沒好氣道:到底撐人幹麼的!閻王爺打盹,被你拖張人皮。

鄰居出於好心,反覆交代倆娃娃:喊媽媽嚎!喊媽媽嚎!不喊媽媽,看我怎麼揍你!灰頭土臉的兩孩子,眨巴眨巴一對大眼,傻笑笑,期盼着儘快吃到喜糖塊。莊鄰圍上門,三大叔低着頭直擺手,罪人一樣。劫後餘生的老汪叔,嘆口氣,結巴囉嗦地說:一季小麥白撂啦,命不丟大山里就不錯了。

過了幾年,三大叔手頭活泛了,直接花錢從人販子手裡買人,未入洞房先進牢房。三大叔當庭詰問法官:我不偷不搶,憑錢買人,人財兩空,犯多大法?主審法官軍人出身,水平有限為人正直,氣不打一處來,錘子咣當一擂:渾蛋東西!簡直不可理喻,押下去!

女方對閨女說婆家出於弱勢心理,一般都比較慎重。有時,老岳父親自上門,旁敲側擊,面試提問,比考核幹部還嚴,有時甚至拐彎抹角,側面打聽,不亞於現在的明察暗訪。 任何事物都有對立面,提親的人多了,搗親的人應運而生。一天,一中年男子到我們莊上打探消息,遇上老光棍瘸腿大爺說:你們莊小全子怎麼樣啊?瘸腿大爺敏感得很,從年齡和話音方面一眼就洞穿了對方的心事。瘸腿大爺呵呵一笑:你讓我說他好吧,我想說也找不出,你讓我說他壞吧,這前莊後鄰的,我怎能幹這事?女方父親連忙遞煙:照實說,照實說。瘸腿大爺嘆口氣:照實說你就回去吧!黍刷把頂個帽子都比他強。女方父親瞬間石化,老半天嘆口氣,回去了。——小全子考核沒及格,不聲不響親事黃了。事情過去個把月了,小全子還扳着指頭等回話呢。

瘸腿大爺可能擔心後繼無人,關鍵時刻交不了班,或者害怕自己合併不了同類項,一輩子省吃儉用,安分守己,唯獨見不得小伙子成家。關鍵時刻,瘸腿大爺豆漿鍋里撒石膏,有意無意墊你幾句,有時,甚至不辭勞苦,主動出擊,喬裝打扮,登門拜訪。時間久了,前莊後鄰的都產生了戒心,瘸腿大爺還沒展開行動,媒婆就提前打了預防針:要是有腿瘸的過來拉壞屎,就不要理他,這人一輩子不干好事。

自由戀愛的越來越多,瘸腿大爺的搗親行動,空間越來越小。瘸腿大爺的搗親事業,逐漸被時代拋棄。 瘸腿大爺咽氣那天,男女老少沒有不抹眼淚的:除了這一條討厭,別的真是找不出毛病,年輕時三歲孩子都沒得罪。不蓋棺也能定論,瘸腿大爺的搗親行為,赫然列入了個人檔案。

親事,按照當時的程序和風俗,一旦確定就不可輕易逆轉,按後來的話說就是重合同守信譽,沒有重大原因或不可抗力,輕易違約,光媒人這一關你就通不過。媒人一手托兩家,不偏不倚,公平公正。毀親,不僅經濟上遭受損失,道義上站不住腳,輿論上也遭受譴責,其後果比違法還嚴重。遠房老表參軍前訂了親,後在部隊混出點模樣,頭腦一熱,連寫幾封信到女方家要求告吹。女青年悲痛欲絕,差點閃出人命。老岳母咬牙切齒,表示要決一死戰。母女倆不遠萬里告到部隊,部隊首長愛兵心切,沒有達到預期效果。無奈,闖到老表家門上哭鬧,仍不見答覆,於是,一氣之下竄到屋裡,鍋碗瓢盆一砸乾淨,而後揚長而去。門旁鄰居見狀,不但沒有制止,還幫腔說,你毀親,怎對得起人家?多方壓力之下,遠房老表拖鼻涕抹眼淚,乖乖回來成親。

一晃幾十年下來。現在,人們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提高,男女正常交往,自由戀愛,婚喪嫁娶早已不再拘泥於過去的陳規陋俗。信息化時代的今天,婚介早已專業化、商業化了,大街上稍不留心一頭就會撞進婚介所。有些婚介機構為了擴大規模,直接和家政服務合併重組。時過境遷,媒婆媒漢儼然失去了當年神聖的光環和榮耀,牽線搭橋早已成了稀鬆平常的家政服務。[1]

作者簡介

許蘇,宿遷市作家協會會員,基層公務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