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盡半生心事(何鵬給)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寫盡半生心事》是中國當代作家何鵬給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寫盡半生心事
《霞光未央》是劉秧霞的第一本書。這也是我第一次為他人寫序。
其實,我們只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2023年5月下旬參加市作協舉辦的首屆青年作家座談會。當時她就坐在我旁邊,閒談時才知道,原來我們早就看過對方的文章並彼此讚賞。對於寫作者而言,每寫出一篇文章就像朝海里丟出一個漂流瓶,你不知道會被誰撿拾,但相遇的那一刻,你會有一種心領神會的愉悅。那天,我送了她一本我剛出版的散文集。
一個月後,在「中國作家黃石文化論壇暨名刊名編改稿會」上,我們再次遇見。剛見面她就告訴我,她要出一本散文集,並懇請我寫序。這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我清楚地知道,為人寫序是件十分體面的事,一般都是名人大家所為,我等豈敢妄為。她言辭懇切,說是看了我的書後,就特別想請我寫序,且是她考慮的唯一寫序人選。於是,我欣然接受。我推測,也許是她在閱讀我的文章時,發現了我們在散文創作觀念上的一些契合點。
對我而言,寫序的過程,不僅是閱讀的過程,也是學習和思考的過程,更是進入一段回憶,與作者同悲共喜的過程。序是一本書的門扉,讀者在登堂入室之前,在門扉上希望看到什麼?我想,應該是對屋子內部的引導和介紹吧。 「寫盡半生心事」,這是我看完《霞光未央》全部文稿後腦海中冒出來的一句話。這是一部以寫人為主,帶有懷舊色彩的一個女人的半生心靈史。劉秧霞不斷打開記憶閘門,讓過往歲月那些或溫馨或傷感的往事汩汩流出,用鮮活生動的文字和細膩真摯的感情,講述了為人女、為人妻、為人母、為人妹、為人師、為人友的半生經歷,透露着對生命、情感和精神的深切感知,坦誠展露了自己豐富、複雜和隱秘的心理歷程。比如,面對犯了錯的學生,「那個晚自習,我不安極了,為自己滔滔不絕的嚴厲說教,什麼時候我成了一個那樣的人?我內心深處的自責,像長在初春里的野草,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微光》)比如,面對疾病,「躺在冰涼的手術台上,我突然害怕怯弱得掉淚,那順着臉頰飛速滑落的眼淚,像洶湧的河水,吸入式的麻藥,讓我陷入了虛幻的狀態。」(《糖》)比如,暫別養老院的母親時,「我承認我的傷感有矯情的成分,這與我的性格使然——有什麼比去養老院更適合我們的母親呢?」(《窗前》)比如,父母吵架時,「五六歲的我,並不看好父母的婚姻,在父親母親吵架時,一次次十分無奈地在心底掙扎選擇……」(《我的父親母親》)
散文是心靈的鏡像。散文的生命力是「真」,散文寫作必須擺正姿態,真誠面對讀者,盡力挖掘自己,更勇敢、更真實地呈現自己,否則寫出再多的作品,都只會是一堆枯枝敗葉,沒有生機。有些人在散文寫作中,怕暴露自己的私人生活和內心情感,往往會美化一些情節或編造一些不可信的細節。看似機智聰明,其實是在拉遠與讀者之間的距離。劉秧霞從散文中找到了表達自己、寄託心靈的深刻方式,她率真而淋漓的自我表達強烈衝擊着那些消彌自我的偽質,呈現出女性真純的美麗。從這個意義來講,劉秧霞的寫作在一定程度上接近了散文的本質。
能感染人、征服人的散文,除了一腔真誠的情感,最重要的就是語言。古人有「言之無文,行而不遠」之說。高爾基也講過,語言是文學的第一要素。語言是作者表達思想情感的載體,是讀者獲得審美愉悅的基礎。那麼,什麼樣的語言是好的散文語言?我覺得,精練、有個性、能準確表達出人與物情緒的語言肯定是好的語言。在這方面,劉秧霞做出了很好的示範。比如,她描寫一位學生的內心,「她的心像春風中的花瓣,像柔軟的雲朵,像易碎的玻璃!她像一隻蝸牛探出小小的觸角。」(《微光》)比如,她描寫父母對子女的愛,「父母的愛像風,只要有一絲縫隙,它便會尋遁而來,讓我措手不及。」(《豌豆》)比如,她描寫窗外的爬山虎,「一抬頭,窗戶外面不遠處的院牆上,會有依稀的青苔,還有一簇簇的爬山虎,它們極力伸展着,仿佛想爬到天上去,除了偶然過往的火車的咔嚓聲,讓人宛如穿越到了一個幽深幽靜的世界裡。」(《旗袍》)
散文寫作是一種極富個性特徵的創造性勞動,要寫出個人精微獨到的感覺,就必須要有極具辨識度的語言。現今許多散文作品,語言功力、語言質地太差,枯燥乏味、千篇一律已成普遍現象。高明的作者往往會通過對平常語言的變形、強化、形象化、陌生化,從而喚起讀者新鮮的感知。無疑,劉秧霞就是這樣的高明作者。她能充分調動每一根神經纖維,讓感覺的靈動流淌在文本中。正如,她在《父親的墓志銘》一文中寫的那樣,「那些文字是長在心尖上的,就像春天的野花散落在草地上一樣自然。」
當然,散文創作若是只停留在情感真誠、語言生動這個層面上,也會流於膚淺,體現不出對散文文學性的深度追求。從作者進行文學創作構思的心理機制上來說,還存在着一個感性體驗和理性思考的問題。從取材到剪裁,是深挖內心記憶、重返故事現場的過程。只有找准那些最有深意,最有價值的點來寫,並通過鮮活的細節、新穎的構思,才能呈現出那些特殊的心靈感悟、獨特的情感體驗。比如《花事》中,作者圍繞「花」這個核心意象,不厭其煩地講述和先生一起買花、種花、賞花的種種細節,然而先生的猝然離世,讓之前渲染的溫馨美好回憶如夢幻泡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感時花濺淚」的真切感悟,讓讀者體會到「我懷念着那一棵棵花樹,像懷念自己久未謀面的親人」。讀這本散文集時,我常常驚異於劉秧霞感情的細緻和敏感,仿佛生活中的一草一木,都會觸發她創作的靈感。她還擅長圍繞同一個意象從不同的視角深入展開描繪,從而使外延的寬度得以拓展、內涵的深度得以擴充,呈現出山重水複的景象。比如雪,她寫了《昨天大雪》《去年的雪》;比如月亮,她先後寫了《以往的月光》《同一輪明月》《那一輪月》。
散文寫作難在「深」。很多人在散文寫作中浮光掠影,停留在事物和生活的表層,作品給人的感覺是不痛不癢。如果不深入生命的內部,不深思人生的苦樂,就會缺乏深刻的感知,就寫不出深切、深沉的作品,就無法打開散文的大境界。劉秧霞的散文直面生活、深入生活,用恣意汪洋,生動多樣的筆法,將讀者帶入到恬靜而安詳的審美世界,去咀嚼人生、品味生活。
散文好寫,寫好散文又太難,這是很多寫作者共同的感受。毋庸諱言,劉秧霞散文的部分篇目也或多或少存在取材平常、寫法隨意、淺嘗輒止的問題。希望她在今後的創作中,保持自己寫作品質的同時,選材更精一些,用筆更深一些,味道更淳一些,在表達的創新、語言的提煉、思想的開掘上,嘗試更多的可能,達到更高的境界。
對熱愛文學的人而言,創作是執着的、漫無止境的、絕望而又充滿希望的向上攀爬的過程。最後,把我很喜歡的一位散文作家周曉楓的一段話送給劉秧霞,與之共勉。「寫作,永遠是在努力地完成對自己聲音誠懇的權利。並且可能一些人永遠也理解不了你,但你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孤本,你總能找到跟你心裡能有遙遠的呼應,能有震動頻率的一個人。這樣的時候對作家來說就不孤獨,對讀者來說也能體會到閱讀的意義。這也是閱讀的好處——讓你不畏孤獨,理解他人。珍惜平凡,信任奇蹟。」
《東楚晚報》2024年3月11日15版 [1]
作者簡介
何鵬,1984年出生於湖北麻城。現供職於黃石日報社。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