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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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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紀昀的通信是中國現當代著名作家孫犁的散文。

作品欣賞

柳溪同志:

收到你十月十五日從盤山寫來的信。因為我又鬧病,遲復了幾天,甚歉!

雖然我們相識幾十年了,我還不知你是紀昀(曉嵐)的後裔,實在不敬得很。我是很佩服他的,這倒不是因為在我們北方,有許多關於他的民間傳說。

你的太高祖的官階,並不止於「編修」,他歷任過侍讀學士、內閣學士、兵部右侍郎、左都御史,一直到禮部尚書。

他編纂的書,不叫《四庫備要》,叫《四庫全書》,他是四庫全書館的總纂官,就是現在的「主編」或「總編」。他的主要工作,是為這些書撰寫「提要」。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並不是近年來才得到好評。這是一部非常偉大的學術著作。我曾有一部商務出版的萬有文庫本,那樣小的字,還有四十多本,是一部內容浩瀚的大書。它一直享有盛譽,隨着年代的推移,它的價值,將越來越高,百代以後,它一定會成為中國文化的經典著作。

令太高祖為四庫書所作的「提要」,在有清一代,已經被譽為:「大而經史子集,以及醫卜辭曲之類,其評論抉奧闡幽,詞明理正,識力在王仲寶阮孝緒之上,可謂通儒矣!」

我以為更難得的是,像這樣的學術著作,使人讀起來,並不感覺枯燥,並且時常有他那獨特的幽默犀利的文筆出現,使人於得到明確的知識之外,還能得到文學藝術的享受。

魯迅對他的評價是很高的,見於《中國小說史略》。我並不記得魯迅罵過他「漢奸」。

當然,乾隆皇帝修《四庫全書》有其政治上的目的,經過這一次纂修,中國文化遭到了一次浩劫。但事物總是要一分為二的,這一反動措施,也帶來一些正面好處。除去它輯存了一些已佚的古籍(如從《永樂大典》輯錄的一些書),最大的成就,就是紀氏所撰述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和《簡明目錄》。

此外,你來信說:「我常想,如果我這位太高祖,當年不是乾隆的編修,而像蒲松齡那樣一生貧困、治學、讀書、著書,當比留存下來的《閱微草堂筆記》會好些。不知你同意我的看法否?」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第一,作家和作品,不能作等同比較。第二,貧困並不是決定作品質量的因素。雖然,中國有一句「窮而後工」的說法。但這個窮字並非專指貧困。第三,《閱微草堂筆記》的成就,並不能說就比《聊齋志異》低下。

《閱微草堂筆記》是一部成就很高的筆記小說,它的寫法及其作用,都不同於《聊齋志異》。直到目前,它仍然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其他同類作品不能超越的位置。它與《聊齋志異》是異曲同工的兩大絕調。

這是一部非常寫實的書,紀昀用他親身見聞的一些生活瑣事,說明社會生活中的因果問題。它並不是唯心宿命的,它的道理是從現實生活中演繹出來的。因果報應,並不完全是迷信的,因果就是自然規律。

至於文字之簡潔鋒利,說理之透徹周密,是只有紀昀的文筆,才能達到的。我常常想,清代枯燥的考據之學,影響所及,使文學失去了許多生機。但是這種一針見血、無懈可擊的刀筆文風,卻是清朝文字的一大特色。

評價歷史人物,一定要考慮到他的歷史處境。令太高祖的處境,是並不太理想的。姑不論在異族統治之下,就是這位乾隆皇帝,雖然表面上有改父風,但仍然是很不好對付的。

特別是在他手下做文字工作。這位皇帝當面罵紀昀為腐儒,就是說,他把文人還是作為「倡優畜之」的。另一次因為受別人牽連,他把紀昀充軍烏魯木齊,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問題在於,在這位皇帝面前,紀昀以怎樣的態度做官呢?

事隔久遠,我的歷史知識很差,不能憑空臆測,但據一些記載,紀昀是採取了「投其所好」的辦法。

什麼叫「投其所好」呢?比如紀昀看準了乾隆皇帝的性格特點是好「高人一等」,是最高的「自是」人物。他在精心校對《四庫全書》的時候,就故意留一兩處漏校的地方,這些漏校,都放在容易發見之處。把書繕寫清楚之後,上呈御覽。

皇帝很容易就發見了這種錯處,於是得意洋洋地下一道諭旨:對總纂官加以申斥,並且罰俸!

就這樣,紀昀在擔任總纂官的年月里,被申斥罰俸很多次。

像這樣的自屈自卑,以增強統治者的自尊自是感,已經超出了中國古代美譽歸於尊者的教訓,叫我們現在看來,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其實,這是封建社會做官的一種妙訣,很多人就是因為這樣,才能為皇帝容納、喜歡,一直升官的。

這當然不能概括紀昀的全部,只能說是他的一種逸聞,我提到這一點,並不是存心對他不恭敬。

比他早一些,康熙朝有一位高士奇,這也是一位有名的文士。他在扈從皇帝到你目前所在的盤山一帶,行圍射獵的時候,皇帝的馬驚了,皇帝掉了下來,身上沾了一些泥土,很不高興。高士奇得知後,自己故意滾到泥窪里,帶着渾身泥水跑到皇帝跟前,訴說自己的不幸遭遇,使皇帝變惱怒為高興。他這種做法,比起紀昀,就更等而下之了。如果我們只看他的文集,能想象出他的這種作為嗎?有些影射小說的愛好者,說高士奇是《紅樓夢》里薛寶釵的模特兒。你想,薛姑娘無論如何不好,能做出這種勾當嗎?

另有一件關於紀昀的逸事是:紀昀死去老伴,有悼亡之戚。皇帝問他心中如何,他給皇帝背誦了《蘭亭集序》中「夫人之相與」一段,引逗得皇帝大笑。這種文字遊戲,不只有玷名篇。也略見君臣之間日常相處的風格面貌。

這只是說明,紀昀當時的處境,並不像一般人所羨慕的那樣得意,是有很多難言之苦的。

他是真正的才子,他的畢生才力都灌注到了前面提到的那部大書里。他所留下的《紀文達公遺集》,實在沒有什麼內容,都是應酬之作,纖細輕浮,故流傳不廣。但他弄的那些楹聯之類的小玩藝,卻很有意思,是別人不能及的。所以說,受時代限制,他的才力並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揮,這是非常可惜的。

至於他為官的政績,只能說是平平,無可稱述,這也是時代環境使然。

基於對他的尊重,我寫了對他的一些極其膚淺的印象。我想你應該根據家乘材料,對他作一些系統研究,寫成文章。我這封信,算是對你的鼓動吧!

專此

敬禮

孫犁[1]

作者簡介

孫犁(1913年5月11日—2002年7月11日),原名孫振海,後更名孫樹勛,筆名有孫犁、力編、縱耕、余而立、土豹、原平、林冬苹、林冬平、芸夫、孫芸夫、耕堂、芸齋、姜化、庸廬、時限等,河北安平人,是一位中國現當代小說家、散文家。1927年開始文學創作。早年曾當過機關職員、小學教員。中國現代作家、散文家,「荷花澱派」創始人,歷任天津日報社副刊科副科長、報社編委,中國作協天津分會主席,中國作協第四屆顧問,第五、六屆名譽副主席,中國文聯榮譽委員。1940年代發表的文集《白洋淀紀事》是其代表作。1950年代又發表了《鐵木前傳》《風雲初記》等作品。2002年7月11日晨六點病逝於天津,終年89歲。[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