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唯別而已(臨清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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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唯別而已》是中國當代作家臨清流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人生，唯別而已
落雪了。
憑窗而觀，紛紛揚揚的雪前仆後繼地奔下來，奔向它的命運。
這場浩蕩的紛飛啊，從落下的瞬間開始，就註定了奔赴這浩蕩的離別。如我們這紛繁的人生，唯別而已。
最初的別離，在少年。
二年級小女生的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好朋友。每日搭背摟腰地去上學，一路來一路去，空氣里擠滿了溫熱而動人的氣息。忽然有天，她要轉學了，轉向她爸的學校。自然是說不出的難過，但無法阻攔。後來啊，終於習慣了一個人走路的孤單。只是，那個溫暖的影子卻一直還住在心裡。
到了一個中秋假日，同學們都流行買卡片互相送。我也買了，尤其不富有的我，準備了一張給她。精心地書寫了字句，又暗暗揣想對方收到的喜悅。
她家和我家離的不太遠。等到一個午後，我手心裡攥着這張卡片，一個人來到了她家。準備給她一個驚喜。
敲門，等待。忐忑的心終於等來她。我心狂喜。只是她卻表情淡然。
過去的門有兩道，一道是大門，還有一個柴扉木門，她只給我開了大門。然後，我們就這麼隔着門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心心念念的友人臉上沒有看見同樣熱烈的喜悅，似乎只是淡淡地應付，似乎我只是她一個尋常的熟人。那隻緊緊攥着卡片的手，就一直孤單着攥着，攥着，終於沒有遞上去，而選擇了寂然地回家。
那張卡片的命運，後來被靜靜地飄遊於水面，一去不歸了。只是忘不了，眷戀的目光里盛滿了憂傷……
少年不懂，為什麼一轉身，什麼就都變了樣！
後來，更不懂的離別是死別。
那時，正年輕。似乎，陽關總是燦爛的，夕陽總會落下又升起，春去了總會又歸來。日子旋經平淡和庸常，似乎此去經年，地老天荒也不屑擁有。直至，一場突來的疾病砸在了母親身上。我們措手不及又懵懵懂懂。
死，像是一道麻繩，說落在誰的脖子上就是誰的脖子上，恐懼和慌亂是唯一深刻的記憶。
好像，好像年輕的心能承受一切的變故一樣，死亡似乎也沒能太驚動幼稚的心。好像它有厚厚的繭，或是強大的力量，能承擔一切一樣。我們就那樣靜靜地送走了母親。
回憶，若擱在高枝上，也許就只是高枝的事。但是，瑣碎流年，尋常歲月，總是如那無孔不入的絲網，將那些關於家關於母親的記憶，一次次地扯下，灑在踏足的每一寸地上。於是，幼稚的心才慢慢懂得了失去的含義——那是追不回的溫情，訴不出的衷腸，握不住的暖意，看不見的真切啊！
失去了，就是永遠永遠空曠下去的寂寞和追憶了啊!
一張定格的相片，再也托載不出，掌心裡的溫度和擴散在每個角落的氣息！
歲月，終於鋪設了長長的甬道，只為，讓我懂得了死別的意義。
再後來，形形色色的別，擁擠過來，無從安置。
曾是親密的同事。無所不談，無往不來，情同姐妹。能在一個安靜的夜裡想起，都會溫暖的微笑。只是，不久就離散了。我留在原地，她去經商。
開始還能有些交集，漸漸地，交集越來越少，終至杳然。
忽然在街上遇見，唇紅齒白，濃妝艷抹，分明已成一精明的商人。我們已成殊途。相視間，我竟無從認出。
對話，斷斷續續，像是經過了時光裁剪的布帛，且只能漂浮在水面上了。
交換了號碼，加了微信。只是面對再也無從串聯的溫度，我悲傷不已。
那個真實的人還在，真實的記憶還在，只是真實的感覺卻已經消失了，我該從哪裡去打撈這份美好呢？
延續，似乎也只剩下用真實的麻木覆蓋掉曾有的溫熱。
那個路口的尋常一別，原來已是人生的終別。
再也尋不見了啊！
也許，後來的後來也學會了決絕地告別。
那個從小玩到大的閨蜜，曾經占據了我少年青年的所有的記憶。我們同出寒門，同進鄰校，成績相當。只是後來，她技高一籌，考入更好的名校。從此，我們開始了另一種交往。
書信往來幾載，後來慢慢寥落。需要我時，她會提前告知，我定不負她意。
見面時，我的話語權慢慢被繳付，只剩下聆聽她的名校名事。
工作後，一個在大都市，一個在小城。語言錯落之間，有了你高我低的層次感。諸如，她大談買了多少多少奢侈品，什麼什麼價格；諸如，暢談以後會過什麼的生活，繁花似錦；諸如，勸告我趕緊換個男友，生活品質要高……
聯繫，還在繼續，在她需要的時候，或者遇見了的時候。
結婚，以為她鐵定會來，卻沒有。也許，只因不是她想要參加的類型，或者不是值得她請假一去的場合。再然後，徹底失聯。她去過她錦衣玉食的日子，我去過她以為的灰頭土臉的生活。
多年後，又逢同學會。再見面，早已山轉水流，雲天互換。我活在自己的素年錦時，樸實而別致。她熱情地招手，以為我還會如多年前的小跟班。我淡淡地回應。再然後，她加了我的微信。而分別後，見她連發的微信內容，無非是，大都市的家如何開闊，聚會的同學是怎樣怎樣可依靠的局長科長……
我忽然一陣潮湧。一個刪除鍵，就此輕輕地送別了所有。
多少年的閨蜜深情啊，又怎經得起歲月的顛簸玩弄。過去的美好回不去了，何苦再去做她的配角，做看她炫耀成功的觀客！
歲月流殤。我之決絕斷裂，也許只為給自己一個轉身離開的驕傲吧——我，不是你眼中卑微的仰慕者；我，是我自己！
如今，共事的好友也要分別了。
忽然感到天寒地冷。離別的世界裡，除了溫度的消失，似乎還有正義和光明的消隱一樣。這世界，明亮的總歸是那些森寒的劍刃，詭秘的面具。
只是，又能如何？也許，我們生來就是為了離別的。
世界看起來闊達紛繁，而其實，每個人都只是上帝循環鐵鏈中的一環，且此環只能孤單的來，孤單的去；最後，在零零散散間，各自離散，各自承擔。
最後，我們都是要散的！
不能彼此同行，那就活成各自經過的最美風景吧。
只能如此，只能如此了吧！
2017-2-8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