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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蘭(2)(季羨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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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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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蘭(2)》中國當代作家季羨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二月蘭(2)

對於我這樣的心情和我的一切遭遇,我的二月蘭一點也無動於衷,照樣自己開花。今年又是二月蘭開花的大年。在校園里,眼光所到之處,無不有二月蘭在。宅旁,籬下,林中,山頭,土坡,湖邊,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一團紫氣,間以白霧,小花開得淋漓盡致,氣勢非凡,紫氣直衝霄漢,連宇宙都仿佛變成紫色的了。    這一切都告訴我,二月蘭是不會變的,世事滄桑,於它如浮雲。然而我卻是在變的,月月變,年年變。我想以不變應萬變,然而辦不到。我想學習二月蘭,然而辦不到。不但如此,它還硬把我的記憶牽回到我一生最倒霉的時候。在十年浩劫中,我自己跳出來反對北大那一位「老佛爺」,被抄家,被打成了「反革命」。正是在二月蘭開花的時候,我被管制勞動改造。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到一個地方去撿破磚碎瓦,還隨時準備着被紅衛兵押解到什麼地方去「批鬥」,坐噴氣式,還要挨上一頓揍,打得鼻青臉腫。可是在磚瓦縫裡二月蘭依然開放,怡然自得,笑對春風,好像是在嘲笑我。    我當時日子實在非常難過。我知道正義是在自己手中,可是是非顛倒,人妖難分,我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答,一腔義憤,滿腹委屈,毫無人生之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成了「不可接觸者」,幾年沒接到過一封信,很少有人敢同我打個招呼。我雖處人世,實為異類。

然而我一回到家裡,老祖、德華她們,在每人每月只能得到恩賜十幾元錢生活費的情況下,殫思竭慮,弄一點好吃的東西,希望能給我增加點營養;更重要的恐怕還是,希望能給我增添點生趣。婉如和延宗也儘可能地多回家來。我的小貓憨態可掬,偎依在我的身旁。她們不懂哲學,分不清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人視我為異類,她們視我為好友,從來沒有表態,要同我劃清界限。所有這一些極其平常的瑣事,都給我帶來了無量的安慰。窗外儘管千里冰封,室內卻是暖氣融融。我覺得,在世態炎涼中,還有不炎涼者在。這一點暖氣支撐着我,走過了人生最艱難的一段路,沒有墮入深澗,一直到今天。    我感覺到悲,又感覺到歡。    到了今天,天運轉動,否極泰來,不知怎麼一來,我一下子成為「極可接觸者」,到處聽到的是美好的言辭,到處見到的是和悅的笑容。我從內心裡感激我這些新老朋友,他們絕對是真誠的。他們鼓勵了我,他們啟發了我。然而,一回到家裡,雖然德華還在,延宗還在,可我的老祖到哪裡去了呢?我的婉如到哪裡去了呢?還有我的虎子和咪咪一世到哪裡去了呢?世界雖照樣朗朗,陽光雖照樣明媚,我卻感覺異樣的寂寞與淒涼。    我感覺到歡,不感覺到悲。    我年屆耄耋,前面的路有限了。幾年前,我寫過一篇短文,叫《老貓》,意思很簡明,我一生有個特點:不願意麻煩人。了解我的人都承認。難道到了人生最後一段路上我就要改變這個特點嗎?不,不,不想改變。我真想學一學老貓,到了大限來臨時,鑽到一個幽暗的角落裡,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人世。    這話又扯遠了。我並不認為眼前就有制定行動計劃的必要。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我的健康情況也允許我去做。有一位青年朋友說我忘記了自己的年齡。這話極有道理。可我並沒有全忘。有一個問題我還想弄弄清楚哩。按說我早已到了「悲歡離合總無情」的年齡,應該超脫一點了。然而在離開這個世界以前,我還有一件心事:我想弄清楚,什麼叫「悲」?什麼又叫「歡」?是我成為「不可接觸者」時悲呢?還是成為「極可接觸者」時歡?如果沒有老祖和婉如的逝世,這問題本來是一清二白的,現在卻是悲歡難以分辨了。我想得到答覆。我走上了每天必登臨幾次的小山,我問蒼松,蒼松不語;我問翠柏,翠柏不答。我問三十多年來親眼目睹我這些悲歡離合的二月蘭,這也沉默不語,兀自萬朵怒放,笑對春風,紫氣直衝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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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季羨林,我國著名學者、國學大師、北京大學資深教授。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