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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屋剿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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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屋剿匪記》中國當代作家張得福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書屋剿匪記

昔日豐子愷先生因患牙疾,疼得寢食不安,遂四處問醫求方,費了老大的周折,除掉口中壞牙,直熬得他老人家心身俱疲。待到他痛定思痛之際,不免心有所觸,遂搦管寫下自己事前事後的內心波折,命之曰:《口腔剿匪記》。

小子我不揣冒昧,因昨晚與書屋中蒼蠅、蚰蜒與濕蟲諸匪火拚了大半夜,頗熬得一腔無名躁火,不抒不快,於是做起這篇文章來。明知涉「東施效顰「之嫌,但能步豐子愷先生之後塵,不亦快哉。

我先是對夏天的「不按牌理出牌」頗有不滿。前幾日還是料峭北風裹挾着沙塵暴,曼天匝地而來,逼迫得人足不敢出戶,縱抖膽步到戶外,也是口眼不敢開睜,龜似的緊縮着頸子。要知道,起初,這還只是我們西北的「地方特產」,而如今因着天風的豪爽,直弄得全國共享了。言歸正傳,話說我還沒有從風沙中緩過神來,轉眼又是烈日炎炎了,夏天就這樣義軍似的莫名聚集,突如其來,爾後蠻橫地闖將過來。

炎夏振臂一呼,夏蟲,這些小嘍羅們,便聞風而動,傾巢而出,各自搶占地盤,恣意搜刮開來,大搞地方割據。平心而論,夏蟲們雖長相不討人喜歡,但它們總能適時而動,於天寒地凍之時,藏匿得一絲痕跡都無,仿佛從你的生活中離奇蒸發了,但一旦氣溫回暖,天朗氣清,你便發見,它們已然神不知鬼不覺安閒地候在壁上牆角了。它們「出世」與「入世」的機變,便是歷來以「相時而動」自許的君子們,恐也是望塵莫及吧。

我的書屋就在這炎夏的洶洶之勢中,從「中央集權」蛻變為「藩鎮割據」,小小的蟲豸們紛紛占山為王了。

晚飯罷,我像往常一樣回到書屋,那乍一開門的感覺,恐與歷盡艱險的奧德修斯初回到家時的光景差不多吧。先是蒼蠅們霸占了書屋所有的領空。它們像開着戰機一樣,嗡嗡叫囂着,在空中肆無忌憚地盤旋,估計那一團一團的蠅矢,已如炸彈一般投了下來,只是我的近視眼沒有看見罷了。白日裡,書屋原是沒有蒼蠅的,它們也只是在外面的菜園裡、糞坑邊打旋兒,人蠅各有各的地盤,姑且都相安無事,如今不知是鑽了哪裡的空子,竟喧賓奪主。也不是書屋主人我「正妻悍妒,容不得老爺納妾」似的,胸襟褊窄容不得它們,如若它們本本分分地靜呆着,自然任它們悠然自得,我才懶得管呢。但可恨的是,它們一刻也不消停,剛擦着你的臉皮飛過,又耀武揚威地在你手背上着陸,一會子趴在你口杯邊上——那正是你嘴唇相接的地方,一會子又停在你咬了一半的梨上。你的耳朵任它們一輪接一輪地轟炸,你作為屋主人的威嚴被它們一番又一番地踐踏,那樣子是全然不把你放在眼裡了。你於是忍無可忍,不禁大喝一聲,操起門邊的條帚,朝空中一陣橫掃斜劈。它們隨即驚慌失措,倉皇四竄,看樣子怕是怕了你,但響聲卻不見其小,反見其更緊更急,仿佛拉響了警報,戰事全面爆發。而轉眼已進入鏖戰階段。我一陣心跳氣喘,眼見沒有效用,只好思索起「兵法」來。登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我掩上門,詐敗而去。待回來時,手裡多了一瓶「神槍手」。我推開門,更不搭言,操起「神槍手」「嗞嗞嗞」一陣亂噴。正在我搜捕散兵游勇的當兒,母親出現在屋外。她皺着眉頭,一臉嚴肅地講起一則道聽途說的故事。大意是哪家的人也用這藥噴蒼蠅,噴完便在屋中蒙頭大睡,不想天亮後,卻將自己熏死在屋裡了。待母親講完,我已吸了一鼻子芬芳的藥味,頓時嚇青了臉,忙掩門奔出。

母親自去洗碗,我在院中歇着涼,待過了幾多時,估摸着蒼蠅們已一命嗚呼了,便又踅回書屋,巡視戰場。果然旗開得勝,蒼蠅們全軍覆沒,沒死的也躺在地上,打着旋兒,嗞嗞亂響,只剩半條命了。我於是又補上一腳,既結束了它們的痛苦,又拯救了我的耳根——在連果子狸都吃的今天,踩死個把蒼蠅算不得心毒吧,我竊想。

這下總可以清清靜靜看一會子書了,我想。於是走過去磕上門,不想門檻底下正游竄着一條黑乎乎的東西,我不禁心底一凜,低頭俯身,仔細一瞧,卻是一隻老大的蚰蜒,正左右搖擺着觸鬚,沿着門檻角兒往前爬。我登時毛髮森然,像大白日見了鬼一般,結結實實打個冷戰——又遇見「悍匪」了。

「神槍手」剛顯了威,這厭物卻又出來作祟,可見它是不懼這藥的,何況藥已被我拿到了別屋,隔着老大的院子,我實在懶得再跑一趟。於是,我只得與它展開肉搏。剛好門外立着一根燒火棍,我順手操起,照准它黑綠的腰身,就是一個「回馬槍」。它蜷成一團,痙攣地抖着,我依稀望見一星液體從它體內淌出來。它若是有靈犀的動物,自然曉得輕重,會溜之大吉,這也便暗合我的心意了。誰又願無故弄死一點生靈呢?然而,它卻只沉溺在自家的痛苦裡,毫無逃避覺醒,在一心剷除異己的我看來,這便是負隅頑抗了。於是,又是一記「斷魂槍」。它變成黑魆魆的一團爛肉,不動彈了。待我正要收屍時,一轉身,再次駭然。又是一條,只是身子小了些,恐與剛才陣亡的那個是對母子吧,我心裡嘀咕道。但我已是殺紅了眼,顧不得許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隨即又是長槍一點,送走了它。餘黨的接連出現,使我不禁疑心還有伏兵,遂循着牆根細細搜羅起來。果然不出所料,教我撞見了許多濕蟲,我於是順着牆根殺開一條血路去,一連斬獲了許多屍首。我又再三地巡視了屋內,終於再不見一隻蟲豸。我隨之舒了口氣,心想總算掃平了乾坤,國定邦安,「玉宇澄清萬里埃」了。

於是,我攤開書,捉住筆,想讀點什麼,寫點什麼,但靈府里卻驟起了波瀾。

也許我該翻翻豐子愷先生的《護生畫集》,他老人家是最不喜殺生的,九泉之下,若知道我借他的文名,行「木馬屠城」之事,恐要投筆擊我了。阿彌陀佛。

[1]

作者簡介

張得福,上海市奉賢區四團鎮團南村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