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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王世亮)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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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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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中國當代作家王世亮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世道

二月初四是我的生日,來熱鬧的一位非常好的李剛同學,從省委調往深圳當差。我買了很多白酒、紅酒、啤酒,為他餞行,一種悲歡離合的氣息浮游在空氣中,為我和李剛,到來的大家都得喝。於是一直不喜歡喝酒的我帶頭喝酒,鐘樓飯店直到燈影在眼前夢幻而絢麗的飄動,腳下地板如鞦韆帶着微風輕揚,我感到從未體驗過的鬆弛。那天幾乎都醉了,也記不得誰沒醉,那天我們的笑聲幾乎透過厚實的門窗傳到街上,停留在初春浮着絲雨的空氣里。只感到膽子突然大起來,無所顧忌,誰也不怕自己亂說話,不怕自己沒酒量,不怕在清醒時為自己心靈曾赤裸裸的暴露難為情,誰也不去喝濃茶喝山西老陳醋以醒腦,一任自己醉得搖搖晃晃。

第二天醒來,李剛已經飛離這塊舊地,從改革開放前沿的熱土上打過來電話。此時此刻,那種醉後的飄搖虛幻,無所羈絆的感覺卻一直留在我的記憶中,使我陶然。我開始樂此不疲地攛掇別人縱酒,我渴望那樣徹徹底底的無拘無束,那樣自由自在地讓靈魂放出來舞蹈,哪怕幾小時也好。

回憶快樂是一種快樂。回憶我曾有過一次沉醉的經歷,我對酒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發現酒是為了乾杯用的。我再也不鼓勵慫恿別人去醉了。酒不醉人,人也不醉,我快樂於我曾真正沉醉過一回,這就足夠了。

前陣老家來了兩位發小在省城辦事,心情好,在酒桌上多唱了幾盅兒,搖搖晃晃走在南門大街上,腳步有點零亂,但頭腦還算清醒,回得自家門裡,一股熱氣撲過來,覺得有些清醒了。

「這西鳳酒烈的有後勁兒!」笑着搖搖頭對妻說。

妻子趕緊一躲:「這酒味兒,你就天天灌吧!」

我笑了,從心底想笑。看着四室兩廳四壁生輝,一切都顯得舒服、順眼。「不灌行嗎? 天天有人請嘛!」

妻子「咣」一聲蓋上鍋,鋁鍋蓋碰鍋沿兒。

「有氣哩?你生哪門子閒氣!這些天,躲都躲不脫,幹這個房管處長容易麼,打掉門牙往肚裡咽有苦難言。也就是喝過幾盅松心點嘍。」「房改才出台,屁股後面追的人,隊排到長安街了。」

湊近妻子耳邊細聲說:「有權不用過後作廢。這次大面積分房,靠嘴巴不行,多少得來點真的。」

妻子指着桌子:「你自己看吧。」

那桌子上,擺着大份小份禮物與紅包。我不收,可他們死活不依。

我感到一種滿足,心裡湧起一股喜滋滋兒的舒適,就像剛落進肚裡的酒。

有一份,顯得可憐,只那麼一小包,還想分房子?想得美!

「那是你同學劉榮的。」妻說。

噢,從心底原諒了,劉榮家孩子多老婆沒工作還有病,有禮物上能看到劉榮那張忠厚的臉,不易呀。這回好賴得分給他一小套。

妻子手裡捧着一份沉甸甸的厚禮。

「這是誰送的?」

「是咱爸。」

「你怎麼就手下了?」

「可咱爸說,給他分什麼房公事公辦。收下他的禮。叫你積點德,別再收別人的。」

我木然站在那,呆了。

狗剩初來機關時,乃唯一大學本科生,他精通文史,年輕好勝,日久天長,人們送他二字:「官迷。」

「想做官何罪之有?不想當將軍的士兵絕非好士兵。」狗剩迎面回擊。

「好,有志氣。俺當初區區車工,要沒上進思想,怎能從班長熬到工段長,再熬到處長、廠長?好好干,有志者事竟成嘛,哈哈。」鄭廠長對狗剩大加讚賞。

狗剩覓此知音感恩不盡,遂將廠長引為至交,時時奉上耿耿忠心。在同事中且處處展露「好士兵」之鋒芒,激起一片讒言。

然命運偏偏與狗剩作對,始終不能加官進爵。「文革」中,他這個「臭老九」在牛棚一泡就是幾年。

終於熬到「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天日。這時的廠長升遷為市長,當初鄙視狗剩「官迷心竅」的有識之士,一個個都做了大大小小的官,唯獨狗剩仍當他的「好士兵」。一日攜禮去市長府上拜訪,枯坐三時,流淚兩行言道:「吾這』小媳婦』怎麼就熬不到』婆婆』呢?」市長得知狗剩壯志未酬,大怒,抓起電話直撥組織部,吩咐無論如何也該給狗剩一個副處級乾乾。

很快,組織部門就將提拔報考及鑑定之類材料送狗剩過目,辭藻華麗,極盡讚揚。狗剩鑑於前車,口中自然謙謙,回家後才敢心花怒放,痛飲數杯,以顯心喜。

可惜,數月後,上級部門委婉轉告狗剩:您年已五十有四,現在提拔幹部年輕化,因此所以,不但而且,狗剩的希望再成泡影。奶奶的,做官只能靠下輩子使我運氣了。天曉得,之所以當不了官,是感恩不盡時時奉上的那位「至交」市長大人,在任廠長時,曾在狗剩的提拔報告上親手批示:此人有野心,不能啟用。

編輯部沒有人不知道「編外」白書生。倒不是因為他沒文憑,可有大能耐,創下了顯赫功業,他路路通,事事玩得轉。白書生除了舞文弄墨外,愛好「侃大山」,他以吹牛為一樂。去年歲尾,我有幸和他一同去北京出差,正巧,那天晚上,招待所停電。於是,我們就在王府井大街的一個小店裡秉燭而吹,直至雞叫五更,東方破曉。吹牛中,告我說,他是個苦命人,他常對人如是說:「進都市報社前,原在兵器廠工作,當時,窮得要命,家裡沒有一樣值東西,從小小的小廠里調到報社來,破費老大。他從廠里到廠報社,又從廠報社進都市編輯部做了八年編外才到「編務」,因為沒文憑,連個編輯職稱也評不上。他一肚子惱火,向領導反映,領導便好言撫慰,少不了叫他忍着點,「研究研究,會給你解決的。」他覺得應該聽領導的話。於是,以「忍」為上,更加勤勤懇懇地鑽研,起早貪黑,早來晚回,打掃衛生,給大家打水,一絲不苟地工作,幾年忍下來了,領導卻反應。於是,他忍不住了。

一天,他找了幾張報紙版樣,拼在了一起,寫了封「致社長總編大人的公開信」,貼在了報社大門上,下面署名是,編務白書生。

第二天,領導一上班,便看到了這景象。於是乎,大會小會的研究討論,主要領導碰頭,向上級部門匯報後批覆:內聘白書生同志為編輯,工資向上浮動二級。

見此情,白書生憨厚的笑了。

時代變了,女人開始愛男人的才氣了。活潑漂亮的高娟愛上了老實巴交的郭濤,興許是社會進步的標誌。當今社會,時興女人管男人,趕時髦的她,管得什麼事都得聽她的,郭濤就是憤憤不平也只能忍氣吞聲,

人逢佳節倍思親。八月中秋將臨時,郭濤想起了獨居遠方的母親,竟忍不住落淚。剛強的母親早年喪夫,沒有改嫁,在漫長的歲月里,母親扶犁掌耙,躬耕田野獨自默默承受着,苦撐着那貧寒的家,渴望着兒子長大成人。如今,作為獨苗的他出息了,高等學府畢業走向社會,官運雖未亨通,工資待遇卻是「正局級」。為盡孝心,他決定每月給母親二千元,先試探與妻子商量,誰知話剛出口就碰了回來。

「你紅嘴白牙說的容易,錢呢?」她那雙丹鳳眼頓時變成了兩顆銅鈴。

郭濤怕丟人,習慣地趕緊關閉門窗,小聲而帶點哀求地說:「孩子的鋼琴下月買,先從那錢里拿出兩千元寄去。」

高娟沒吱聲,咬住下唇,都咬出牙印來了,只見她臉往一塊縮,胸脯起伏着,越動越急。突然扯大嗓門說:「都寄去。咱家都扎着脖子別吃飯。」她看他關門怕事,故意奔過來打開窗戶,拉開門,高聲叫喊:「寄吧,去呀,你快去呀。」說完,鼻子一酸傷心地嗚嗚大哭起來。外面鄰居的開門聲、走動聲促使他趕緊再次關閉好窗戶說:「不寄了還不成。」說罷,他強忍酸苦,離家走在去科研卷的路途上。

從心底說,郭濤愛妻子,妻子也愛他。每當因母親而發生爭執時,他採取逃避的低招用埋頭工作來消除煩惱

一天上午,郵遞員送來一隻包裹領取單。高娟接過一看,是北方婆婆寄來的年糕,這是他兩最愛吃的家鄉特產。高娟想趕快取回,中午就讓郭濤吃上,感動感動他。對付男人就得有軟有硬,這是她管他的一絕。

中午回家,郭濤顯得很疲憊。高娟故意板着臉端上七碟子八大碗,還特別把年糕遞到他手上。「哪兒來的年糕?」「你就吃你的吧。」妻子顯露出她特有的嫵媚和溫柔。他為此陪了一笑,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高娟格格一笑:「你媽真是老糊塗,日子過得就緊,還花錢給咱寄年糕、紅棗木耳、羊肉、南瓜籽。」聽完妻子的話,他盯着她,嘴裡的年糕仿佛是一團鐵釘再也咽不下去了,眼淚好似泉水唰唰直流。

「把錢拿出來!」他象被激怒的雄獅衝着她大吼一聲。她如聞驚雷,慌了神,先是驚愕,而後膽怯了。她不敢相信這是他發出的聲音,她完全被他鎮住了,怯生生呆愣愣地看着他。

「聽見了沒有?把錢拿出來!」他男子漢的神情嚴峻。含淚的兩眼如噴火。她乖乖地取出所有的錢,膽顫心驚地遞給他。

郭濤連看都沒有看高娟一眼,拎起提包趕往車站。當她意識丈夫是要回老家時,也匆匆收拾幾件換用衣服,拉上兒子往火車站趕去。

2021年8月18日於西安自得齋 [1]

作者簡介

王世亮,男,大學學歷,中國航空作家協會理事。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