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奢侈的願望(王延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一個奢侈的願望》是中國當代作家王延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個奢侈的願望
父親送我到縣城讀初中,源於一個簡單的但是奢侈的願望。這件事今天說起來有些可笑,甚至有些荒唐,但在那個物質極端匱乏的年代,卻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賈家店的人家窮,也不能窮在一個水平線上。多少個武大郎站在一起,總有一個像是高個的將軍。我家前院的任德新,就是窮人中的富人。
聽父親說,任德新解放前念過幾年私塾,寫得一手好字,又噼噼啪啪地會打算盤。長大後,他給一個開燒鍋的舅舅家記賬管事。東北土改,舅舅家讓村裡的窮人分了,他就領着老婆孩子回到了賈家店。任德新腦瓜活絡,回村也沒有種地,打着銅鑼四處收購豬鬃雞毛貓狗皮。不到二年,他就發了個小財,在我家前院蓋起了三間大房。房子高高的,白灰壓脊,藍油漆的撥風板。遠遠一看,真是羊群中的駱駝。
成立了人民公社,任德新就在大隊當會計。他掙的工分多,家裡的底子又好,日子自然就寬餘。囤子裡有一點存米,柜子里有幾個余錢。媳婦是一個財主家的姑娘,喜歡做菜,頓頓都炒一個菜吃。天天炒菜爆油鍋,油吱啦吱啦地響,滿院子都是蔥花味的油香。村里人羨慕任德新,背後都叫他「吱啦鍋」。
「吱啦鍋」,是一種聲音,也是一種味道,它成為了父親培養我的目標,也成了激勵我前進的動力。
1953年秋天,我才7歲,父親要送我到三里地外的東村去讀小學。我不想去,要和小夥伴們在家裡抓蜻蜓捕蝴蝶玩。父親說,為了將來像任德新家那樣,天天吱啦鍋,就必須去念書。我害怕父親打我,拎着媽媽給我做的布書包,極不情願地走進了學校的教室。有一天下大雨,從早晨起來雨點就沒有停過。我不想去上學了,想賴在家裡。父親說,想要像任德新家那樣,天天吱啦鍋,就是天上下刀子,頭上頂着鍋,也得給自己的將來去上學!說完,父親拿過一個破麻袋,把麻袋角窩在裡面扣在我的頭上,背着我走進了雨中。
1959年秋天,我考進瞭望奎縣第二中學,要進城住宿讀書。開學要一筆很大的費用。家裡沒有錢,父親東跑西顛地張羅着,但他滿臉都是喜悅。兒子將來念好書有出息,就能像任德新家一樣天天吱啦鍋了,父親的心裡充滿了希望。
1962年夏天,正是我初中即將畢業的時候,父親病倒在炕上,再也不能出去給我借學費了。他十分痛苦,眼睛看着房笆,一句話也不說。我那時是全年組的學習尖子,早就做着遠大的清華夢了。我不能讓自己的夢想半途斷下來,鼓起了勇氣,自己到任德新家去借錢。
任得新問我,家庭生活這樣困難,為什麼還要把書讀下去呢?
我說,我有一個夢想,將來能像你家一樣。
任德新搖搖頭說,我家也就是平平常常的人家呀!
我說,你家生活好,天天炒菜吱啦鍋。
任德新哈哈笑了起來,說,想不到炒菜吱啦鍋也能成為你的學習目標。
我說,將來的目標也許會更高更遠,但我現在要從這個目標出發。
聽我說完,任德新從口袋裡掏出20元錢給我,說以後不用還了。
讀高中以後,我家又向任德新家借過幾回錢,前後是125元。父親賣了豬去還他,他堅決不要,說算是資助我念書了。
我的清華夢還是沒有實現,父母雙雙過世,我輟學回鄉務農,仍然被隔在了[[大學]門外。
兒時那吱啦鍋的夢想已經在我的心中生根發芽,我為自己,也為躺在地下的父親奮鬥着,因為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努力的方向。
十幾年後,我靠着編故事,調進了綏化城裡工作,住在雷鋒小學附近。也巧,任德新晚年投奔在財政局工作的兒子,又住在了我家的前院,還是鄰居。
村鄰見村鄰,人親話語親。我們吃完晚飯,就在一起散步,就在一起聊天,總是提到村子昨天的那些事情。
我感激任德新老人對我的幫助,找機會在一個大飯店請他喝了一頓酒。老人很高興,舉着酒杯對我說,你的孩子考進了清華大學,你寫的戲進了北京演出,中央電視台都播放了。你真是有出息,是咱賈家店人的學習榜樣。我說,當年,我的榜樣就是你,是踩着你的腳印,我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老人搖搖頭說,我就是一個會扒拉算盤的會計,算是什麼榜樣呢?我說,你家那時天天炒菜吱啦鍋,就是我父親一個最奢侈的願望。
老人點點頭,咧嘴笑了。我看得出來,老人的笑容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自豪。[1]
作者簡介
王延忠,男,出生於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