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論氣節》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中國]朱自清 青年代的知識分子卻不如此,他們無視傳統的氣節。特別是那種消極的節。替代的是正義感,接着正義感的是行動。 【演講詞】 氣節是我國固有的道德標準,現代還用着這個標準

原文

青年代的知識分子卻不如此,他們無視傳統的「氣節」。特別是那種消極的「節」。替代的是「正義感」,接着「正義感」的是「行動」。

【演講詞】

氣節是我國固有的道德標準,現代還用着這個標準來衡量人們的行為,主要的是所謂讀書人或士人的立身處世之道。但這似乎只在中年一代如此,青年代倒像不大理會這種傳統的標準,他們在用着正在建立的新的標準,也可以叫做新的尺度。中年代一般的接受這傳統,青年代卻不理會它,這種脫節的現象是這種變的時代或動亂時代常有的。因此就引不起什麼討論。直到近年,馮雪峰先生才將這標準這傳統作為問題提出,加以分析和批判;這是在他的《鄉風與市風》那本雜文集裡。

馮先生指出「士節」的兩種典型:一是忠臣,一是清高之士。他說後者往往因為脫離了現實,成為「為節而節」的虛無主義者,結果往往會變了節。他卻又說「士節」是對人生的一種堅定的態度,是個人意志獨立的表現。因此也可以成就接近人民的叛逆者或革命家,但是這種人物的造就或完成,只有在後來的時代,例如我們的時代。馮先生的分析,筆者大體同意;對這個問題筆者近來也常常加以思索,現在寫出自己的一些意見,也許可以補充馮先生所沒有說到的。

氣和節似乎原是兩個各自獨立的意念。《左傳》上有「一鼓作氣」的話,是說戰鬥的。後來所謂「士氣」就是這個氣,也就是「鬥志」;這個「士」指的是武士。孟子提倡的「浩然之氣」似乎就是這個氣的轉變與擴充。他說「至大至剛」,說「養勇」,都是帶有戰鬥性的。「浩然之氣」是「集義所生」,「義」就是「有理」或「公道」。後來所謂「義氣」,意思要狹隘些,可也算是「浩然之氣」的分支。現在我們常說的「正義感」,雖然特別強調現實,似乎也還可以算是跟「浩然之氣」聯繫着的。至於文天祥所歌詠的「正氣」,更顯然跟「浩然之氣」一脈相承。不過在筆者看來兩者卻並不完全相同,文氏似乎在強調那消極的節。

節的意念也在先秦時代就有了,《左傳》里有「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的話。古代注重禮樂,樂的精神是「和」,禮的精神是「節」。禮樂是貴族生活的手段,也可以說是目的。他們要定等級,明分際,要有穩固的社會秩序,所以要「節」,但是他們要統治,要上統下,所以也要「和」。禮以「節」為主,可也得跟「和」配合着;樂以「和」為主,可也得跟「節」配合着。節跟和是相反相成的。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可以說所謂「聖達節」等等的「節」,是從禮樂里引申出來成了行為的標準或做人的標準;而這個節其實也就是傳統的「中道」。按說「和」也是中道,不同的是「和」重在合,「節」重在分;重在分所以重在不犯不亂,這就帶上消極性了。

向來論氣節的,大概總從東漢末年的黨禍起頭。那是所謂處士橫議的時代。在野的士人紛紛的批評和攻擊宦官們的貪污政治,中心似乎在太學。這些在野的士人雖然沒有嚴密的組織,卻已經在聯合起來,並且博得了人民的同情。宦官們害怕了,於是乎逮捕拘禁那些領導人。這就是所謂「黨錮」或「黨」,「」是「連」的意思。從這兩個名稱上可以見出這是一種群眾的力量。那時逃亡的黨人,家家願意收容着,所謂「望門投止」,也可以見出人民的態度,這種黨人,大家尊為氣節之士。氣是敢作敢為,節是有所不為——有所不為也就是不合作。這敢作敢為是以集體的力量為基礎的,跟孟子的「浩然之氣」與世俗所謂「義氣」只注重領導者的個人不一樣。後來宋朝幾千大學生請願罷免奸臣,以及明朝東林黨的攻擊宦官,都是集體行動,也都是氣節的表現。但是這種表現里似乎積極的「氣」更重於消極的「節」。

在專制時代的種種社會條件之下,集體的行動是不容易表現的,於是士人的立身處世就偏向了「節」這個標準。在朝的要做忠臣。這種忠節或是表現在冒犯君主尊嚴的直諫上,有時因此犧牲性命;或是表現在不做新朝的官甚至以身殉國上。忠而至於死,那是忠而又烈了。在野的要做清高之士,這種人表示不願和在朝的人合作,因而游離於現實之外,或者更逃避到山林之中,那就是隱逸之士了。這兩種節,忠節與高節,都是個人的消極的表現。忠節至多造就一些失敗的英雄,高節更只能造就一些明哲保身的自了漢,甚至於一些虛無主義者。原來氣是動的,可以變化。我們常說志氣,志是心之所向,可以在四方,可以在千里,志和氣是配合着的。節卻是靜的,不變的,所以要「守節」。要不「失節」。有時候節甚至於是死的,死的節跟活的現實脫了榫,於是乎自命清高的人結果變了節,馮雪峰先生論到周作人,就是眼前的例子。從統治階級的立場看,「忠言逆耳利於行」,忠臣到底是衛護着這個階級的,而清高之士消納了叛逆者,也是有利於這個階級的。所以宋朝人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原先說的是女人,後來也用來說士人,這正是統治階級代言人的口氣,但是也表示着到了那時代士的個人地位的增高和責任的加重。

「士」或稱為「讀書人」,是統治階級最下層的單位,並非「幫閒」。他們的利害跟君相是共同的,在朝固然如此,在野也未嘗不如此。固然在野的處士可以不受君臣名分的束縛,可以「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但是他們得吃飯,這飯恐怕還得靠農民耕給他們吃,而這些農民大概是屬於他們做官的祖宗的遺產的。「躬耕」往往是一句門面話,就是偶然有個把真正躬耕的如陶淵明,精神上或意識形態上也還是在負着天下興亡之責的士,陶的《述酒》等詩就是證據。可見處士雖然有時橫議,那只是自家人吵嘴鬧架,他們生活的基礎一般的主要的還是在農民的勞動上,跟君主與在朝的大夫並無兩樣,而一般的主要的意識形態,彼此也是一致的。

然而士終於變質了,這可以說是到了民國時代才顯著。從清朝末年開設學校,教員和學生漸漸加多,他們漸漸各自形成一個集團;其中有不少的人參加革新運動或革命運動,而大多數也傾向着這兩種運動。這已是氣重於節了。等到民國成立,理論上人民是主人,事實上是軍閥爭權。這時代的教員和學生意識着自己的主人身份,游離了統治的軍閥;他們是在野,可是由於軍閥政治的腐敗,卻漸漸獲得了一種領導的地位。他們雖然還不能和民眾打成一片,但是已經在漸漸的接近民眾。五四運動劃出了一個新時代。自由主義建築在自由職業和社會分工的基礎上。教員是自由職業者,不是官,也不是候補的官。學生也可以選擇多元的職業,不是只有做官一路。他們於是從統治階級獨立,不再是「士」或所謂「讀書人」,而變成了「知識分子」,集體的就是「知識階級」。殘餘的「士」或「讀書人」自然也還有,不過只是些殘餘罷了。這種變質是中國現代化的過程的一段,而中國的知識階級在這過程中也會盡了並且還在想盡他們的任務,跟這時代世界上別處的知識階級一樣,也分享着他們一般的運命。若用氣節的標準來衡量,這些知識分子或這個知識階級開頭是氣重於節,到了現在卻又似乎是節重於氣了。

知識階級開頭憑着集團的力量勇猛直前,打倒種種傳統,那時候是敢作敢為一股氣。可是這個集團並不大,在中國尤其如此,力量到底有限,而與民眾打成一片又不容易,於是碰到集中的武力,甚至加上外來的壓力,就抵擋不住。而一方面廣大的民眾抬頭要飯吃,他們也沒法滿足這些飢餓的民眾。他們於是失去了領導的地位,逗留在這夾縫中間,漸漸感覺着不自由,鬧了個「四大金剛懸空八隻腳」。他們於是只能保守着自己,這也算是節罷;也想緩緩的落下地去,可是氣不足,得等着瞧。可是這裡的是偏於中年一代。青年代的知識分子卻不如此,他們無視傳統的「氣節」。特別是那種消極的「節」。替代的是「正義感」,接着「正義感」的是「行動」,其實「正義感」是合併了「氣」和「節」,「行動」還是「氣」。這是他們的新的做人的尺度。等到這個尺度成為標準,知識階級大概是還要變質的罷?

鑑賞

1947年4月9日,為慶祝聯大新詩社成立三周年,朱自清在清華大學分社作了詩歌講演。11日晚,又應通俗學識之邀,作了《論氣節》的演講,充分肯定了五四以來青年知識分子用正義的鬥爭行動代替消極的「氣節」的「新的做人的尺度」。隨後該演講在《知識與生活》雜誌發表,成為廣為傳頌的名篇。

「氣」、「節」的概念早在先秦時代就有了,後來漸滲透於我們民族的精神之中,尤其深入到讀書人的骨髓,成為士人立身處世的標準。但因「氣節」一詞沿用已久,人們對它的認識並不是那麼清楚。作為清華大學古典文學教授,朱自清作這次通俗學術演講,一來是為了澄清對「氣節」一詞的認識誤區,二來是為了為知識分子指明行動的方向。

該演講本是朱先生的一篇學術札記,因讀了馮雪峰雜文集中《談士節兼論周作人》一文,有頗多思索。這篇因講稿而成的演講,材料翔實,論證嚴密,照應周到,渾然一體。

為什麼一些堅持氣節的人到了緊要關頭往往不徹底,甚至變節呢?馮雪峰先生並沒說透徹。為論清這個問題,朱先生追本溯源,對「氣」、「節」二字作了訓詁學上的考釋,並評價了氣節的價值,以一種不同於激情式演講的嚴謹的學者風度征服了聽眾。

他指出,氣和節原是兩個獨立意念,氣是士氣、鬥志,是積極的、有生命活力的;節帶有消極性,是統治階級出於「禮」的需要,為調節階級矛盾、維護社會秩序而為人們制定的做人的標準,故不犯上作亂謂之「持節」。消極的「節」注重個人的明哲保身,而積極的「氣」則建立在「集體行動」之上,富有戰鬥力。「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種「氣」重於「節」的表現,在東漢末年、宋朝、明代都有。但在專制時代集體行動不容易實現,士人往往偏向消極的「節」,無論在朝的「忠節」之士或在野的「高節」之士都是如此。一旦「死的節跟活的現實脫了榫」,就導致「守節之士變了節」的結果。這些「忠節」或「高節」之士歸根到底都是統治階級的衛道士,因此往往迷失了自己。

在演講中,朱先生又對現代知識分子的道路進行了探索,融入了自己強烈的使命感和鮮明的時代感。他將古代的「士」和今天的「知識分子」作了深刻的比較分析。「士」雖為封建統治的最底層,但畢竟是「仕」的候補一員,他們羸弱的身軀總是寄生在統治階級和勞動人民身上。他們不事稼穡,與「君相」同利害共呼吸。實際上,在野的「士」與在朝的「士」並無兩樣。所謂處士的橫議,也只是「自家人吵嘴鬧架」,都屬於統治階級內部矛盾,有話好商量。「士」階層的軟弱性註定了他們對統治階級的反抗是不徹底的。

五四運動以來,逐漸形成了一批有別於「士」的現代化知識階層。他們以自己的知識直接為社會服務,又以自己的新意識引導社會前進。他們不一定再走「學而優則仕」的道路,對統治階級的依附相對減弱,在野者「獲得了一種領導地位」,不是作為「候補的官」,而是作為「漸漸接近民眾」的集體。這無疑是五四運動導致的知識分子最深刻的變化。

然而,中國知識分子始終沒有成為強大的獨立社會力量,緣由何在呢?朱先生對「中年一代」的「節重於氣」偏向作了深入剖析:集團不大,力量有限,再加之遭到外來的武力和壓力就抵擋不住了,作為領導而又不能滿足「飢餓的民眾」,想「落下地去」「與民眾打成一片」又「底氣不足」,只好退而守節,靜觀待變。

由此,在演講中,朱先生將他滿腔的熱情和希望寄托在「青年代的知識分子」身上,認為他們用富有正義感的行動,取代了傳統消極的「氣節」,用他們「新的做人的尺度」,為中國探索了一條光明之路。

這篇演講由朱自清來作是再合適不過了。他自己就是一個剛正不阿、嚴於操守的人。大學時代改名為自清,就是為了勉勵自己在困境中不喪志不灰心,他自始至終保持了這次改名的初衷。他多次拒絕國民黨的高官厚祿,積極尋求現代化的道路,嚴厲斥責獨裁者的暴政和侵略者的偽善。毛澤東稱頌他「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不領美國的『救濟糧』」。年僅50歲的朱自清就這樣在貧病交加中與世長辭,把他的高尚氣節、人格尊嚴永遠留在了人間![1]

朱自清簡介

朱自清(1898年11月22日—1948年8月12日),原名自華,號秋實,後改名自清,字佩弦。中國現代散文家、詩人、學者、民主戰士。

朱自清(1898—1948),字佩弦,號秋實。生於江蘇省東海縣,因祖父、父親都定居揚州,故又自稱揚州人。1916年中學畢業後考入北京大學哲學系,1920年畢業後在江蘇、浙江多所中學教書。在大學學習和中學任教時期開始了新詩創作。1923年發表長詩《毀滅》,影響很大。1925年任清華大學教授,開始創作散文並致力於古典文學的研究。1928年出版第一本散文集《背影》,成了著名散文作家。1931年留學英國,1932年回國,仍在清華大學任教併兼任中國文學系主任。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南下任西南聯大教授。1946年回北京清華大學舊居,1948年8月12日病逝。    朱自清是文學研究會的早期成員,是著名的詩人、散文作家、學者、民主戰士。[2]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