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北京通信》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北京通信》是魯迅寫的一篇文章。   

原文

蘊儒,培良兩兄:

昨天收到兩份《豫報》,使我非常快活,尤其是見了那《副刊》。因為它那蓬勃的朝氣,實在是在我先前的豫想以上。你想:從有着很古的歷史的中州,傳來了青年的聲音,仿佛在豫告這古國將要復活,這是一件如何可喜的事呢?

倘使我有這力量,我自然極願意有所貢獻於河南的青年。但不幸我竟力不從心,因為我自己也正站在歧路上,——或者,說得較有希望些:站在十字路口。站在歧路上是幾乎難於舉足,站在十字路口,是可走的道路很多。我自己,是什麼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東西,所以我不妨大步走去,向着我自以為可以走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淵,荊棘,狹谷,火坑,都由我自己負責。然而向青年說話可就難了,如果盲人瞎馬,引入危途,我就該得謀殺許多人命的罪孽。

所以,我終於還不想勸青年一同走我所走的路;我們的年齡,境遇,都不相同,思想的歸宿大概總不能一致的罷。但倘若一定要問我青年應當向怎樣的目標,那麼,我只可以說出我為別人設計的話,就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有敢來阻礙這三事者,無論是誰,我們都反抗他,撲滅他!

可是還得附加幾句話以免誤解,就是:我之所謂生存,並不是苟活;所謂溫飽,並不是奢侈;所謂發展,也不是放縱。

中國古來,一向是最注重於生存的,什麼「知命者不立於岩牆之下」咧,什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咧,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咧,竟有父母願意兒子吸鴉片的,一吸,他就不至於到外面去,有傾家蕩產之虞了。可是這一流人家,家業也決不能長保,因為這是苟活。苟活就是活不下去的初步,所以到後來,他就活不下去了。意圖生存,而太卑怯,結果就得死亡。以中國古訓中教人苟活的格言如此之多,而中國人偏多死亡,外族偏多侵入,結果適得其反,可見我們蔑棄古訓,是刻不容緩的了。這實在是無可奈何,因為我們要生活,而且不是苟活的緣故。

中國人雖然想了各種苟活的理想鄉,可惜終於沒有實現。但我卻替他們發見了,你們大概知道的罷,就是北京的第一監獄。這監獄在宣武門外的空地里,不怕鄰家的火災;每日兩餐,不慮凍餒;起居有定,不會傷生;構造堅固,不會倒塌;禁卒管着,不會再犯罪;強盜是決不會來搶的。住在裡面,何等安全,真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但闕少的就有一件事:自由。

古訓所教的就是這樣的生活法,教人不要動。不動,失錯當然就較少了,但不活的岩石泥沙,失錯不是更少麼?我以為人類為向上,即發展起見,應該活動,活動而有若干失錯,也不要緊。惟獨半死半生的苟活,是全盤失錯的。因為他掛了生活的招牌,其實卻引人到死路上去!

我想,我們總得將青年從牢獄裡引出來,路上的危險,當然是有的,但這是求生的偶然的危險,無從逃避。想逃避,就須度那古人所希求的第一監獄式生活了,可是真在第一監獄裡的犯人,都想早些釋放,雖然外面並不比獄裡安全。

北京暖和起來了; 我的院子裡種了幾株丁香,活了;還有兩株榆葉梅,至今還未發芽,不知道他是否活着。

昨天鬧了一個小亂子,許多學生被打傷了;聽說還有死的,我不知道確否。其實,只要聽他們開會,結果不過是開會而已,因為加了強力的迫壓,遂鬧出開會以上的事來。俄國的革命,不就是從這樣的路徑出發的麼?

夜深了,就此擱筆,後來再談罷。

魯迅。五月八日夜。

注釋和賞析

【析】 這篇雜文的最顯著特色是:說真話,抒真情。文章的形式是 「書信」,文章的內容是 「回答問題」。無真情不堪為書信,無真言不足以回答問題; 當然,根本的原因還緣於作者凡事皆「吐露本心」的品格。具體說來,此文的真話真情有由淺到深的兩個層次。

文章既表現出作者對自己敢於真實分析,言詞之間,毫無譁眾取寵之意,語句委婉,情真意切,又表現出作者敢於講出自己真實觀點,非但不苛求於人,而能娓娓言理,確乎讓人有促膝相對,嘆服不已的一方面。蘊儒、培良來信求教於作者,「青年應當向怎樣的方向」。作者答曰: 「自己也正在歧路」,雖然可 「大步走去」,不懼 「深淵,荊棘」,但「都由我自己負責」,然而為青年導向 「可就難了」,惟「恐盲人瞎馬,引入危途」……作者那種虛懷若谷、坦蕩似海的胸襟真令人肅然起敬。即使作者為青年設計了三件事:「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但也絕不強迫人意,而是引古論今,古今對照,行文情趣並茂。事實上,讀者最終被作者膽量大而極尊重現實,見識精而思想極開闊,以及行文處處表露出的真情實感而別具的那種勾魂攝魄力量所吸引,所折服。但到此為止,文章的真話真情畢竟還只限於表層,表層之下,尚有更真切、更深邃的實質性內涵。因為作者對自己的直率分析實在不只出于謙恭,而真誠的肺腑之言還在言外:選擇導師應慎重再慎重,切切三思而行,選我者須慮「盲人瞎馬」;選他人者,豈不怕「引入危途」!信哉斯言。若非是對革命,對青年極端負責者,怎能如此肝膽相照,諄諄教誨。作者對客觀事物的大膽評說,也正在於勸導和告誡青年人:現而今,我者他人者之外,古有千古遺訓在世,偏教人苟活;今有「強力的迫壓」,偏喪人自由,復古無去路,而今無去處,發展在哪裡? 去路在哪裡? 「別尋一條路去」! —— 「俄國的革命」就是青年人的極好路徑。

這是一個長期探索、戰鬥者在其不斷探尋過程中得出的結論。也表現出魯迅思想的發展變遷。

如果說真話真情多屬感情問題,那麼由此着眼探尋,便會發現此文尚有一個「不導而導」的重要特點。如前所述,作者苛己之嚴不僅在于謙恭,批判現實的目的在於勸導青年,那麼,「弦外音」與 「勸導」便是作者傾全力之所在了;正因如此,文章的「三件事」說理就成了全文重心之所在,以至作者運用引古論今,對比分析的方法,和採用層層演進、環環相扣的結構:先以「生存」 對比古往今來的苟活,提出青年人需要的是「活着的生存」而非「死着的苟活」;繼而以「溫飽」對照 「牢囚的溫飽」,指出青年人需要的是 「自由的溫飽」; 最後,以 「發展」 來相較於難免失錯的前行與「半死半生的苟活」,以及「第一監獄式生活」,特別指出青年人應毫不猶豫地勇往於雖具「偶然危險」,而終將勝利的發展方向——「俄國的方向」! 不僅如此,作者還以「丁香,活了」對比「榆葉梅……是否活着」,來形象說理和抒發感情,實在再次警醒青年們: 何去何從,切莫等閒視之;退縮與前行,其結局赫然分明。真所謂語重心長,掩卷不忘啊,而我們的前面,似乎也正聳立起一座永遠不朽的指路豐碑了。[1]

魯迅

魯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原名周樟壽,後改名周樹人,字豫山,後改豫才,「魯迅」是他1918年發表《狂人日記》時所用的筆名,也是他影響最為廣泛的筆名,浙江紹興人。著名文學家、思想家,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參與者,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毛澤東曾評價:「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魯迅一生在文學創作、文學批評、思想研究、文學史研究、翻譯、美術理論引進、基礎科學介紹和古籍校勘與研究等多個領域具有重大貢獻。他對於五四運動以後的中國社會思想文化發展具有重大影響,蜚聲世界文壇,尤其在韓國、日本思想文化領域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和影響,被譽為「二十世紀東亞文化地圖上占最大領土的作家」。[2]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