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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殤(李漢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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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殤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童心」殤中國當代作家李漢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童心」殤

當年小孫子八歲,和大他四天的小表哥在雷鋒小學同一個班上學。

孩子太小,路又不算很近,他們兩個人的書包,來回都是由我背着。

那是三年級的時候,一次我去接他倆放學,小孫子卻讓他哥哥背上自己的書包,只讓我背他一個人的書包。原來,老師今天發了他訂購的厚厚的兩套圖書,都裝在了書包里,書包一下子就變得格外沉重起來。想必他覺得爺爺背這一個書包就已經很重了,所以便讓小哥哥自己背書包了。想到齠齡小兒便知道了心疼長輩,一股發自心底的喜悅油然而生。

後來,我和鄰居說起了這件事,不料,他卻突然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你孫子疼你,那他為啥不背小哥哥的書包,自己空着手呢?」

我頓時愣住了,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問,一時語塞

是啊,這個問題一提出,孫子的好心一下子就變得可疑起來:他究竟是在偷懶,還是真的心疼爺爺呢?

過後我想:孩童的心靈應該是純真的,提出這樣的質疑,懷疑那么小的孩子也心存狡譎,其實所反映出來的,恰恰是成年人的心地刻薄。

想着,不免在心底里感嘆起來:這世上,真的是好人難作啊!

其實,世上之人,無不集諸多矛盾於一體。每個人靈魂的深處,都同時存在着正義與奸邪、善良與惡毒、美好與醜陋、強硬與柔軟……而所說的那些「好人」,只不過是正面的東西占據着心靈的主導地位而已。也正因為靈魂不同質,我們的周圍才有了君子與小人。小人的視角從來與君子不同,所以,見人論事,得出的結論自然也就天差地別。在小人眼裡,凡事皆非出於善念,只有利益和利害的考量;人心不存仁義,只有得與失的算計。小人從他人言行中解讀出來的,往往並不是人情常態,而多半是「別有居心」。這大概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總是杜而不絕的原因吧?其實,怎樣去構想別人,所暴露出來的,恰恰是他自己心底的隱秘。自己若非寬厚之人,眼中絕無仁愛之事。所以,那些總覺得已經「洞悉」到別人心底的陰暗面的人,其實恰恰是他自己那種陰暗心理在作怪。

就這件事而言,孩子這樣做,首先說明了大人替他們背書包,在他那裡已經成為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也成了他思考問題的一個前提。他的行為邏輯其實非常簡單:一,書是他訂的,老師發下來,自然得裝在自己的書包里;二,由此,他的書包就比平日沉了許多,爺爺背着就太沉了;三,為了減輕爺爺的負擔,最簡捷的辦法就是少背一個書包,小哥哥的書包,就由他自己去背好了。此事在一個八歲的孩子,這樣去思考,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這就是他最初的本心。孫兒齠齡稚齒,思維能力畢竟有限,況且,成人世界裡狡黠奸猾、虛與委蛇那一套,他還沒學會,所以,就給成人那顆「洞幽燭微」、「一眼看穿」的心,留下了從另一個角度去揣摩的空間。

於是乎,一個小小的「不周」,便產生了一連串的疑問:一,為何不把他訂的書放到小哥哥的書包里讓大人去背,他背自己的書包呢?二,既然大人背了他的書包,那他為何不去替小哥哥背書包,反倒自己空着手呢?三,既使他的書包太沉,大人不讓他背,那他起碼也該客套一番,假說自己可以背,豈不是更「合於常理」嗎?如此等等。一件原本簡簡單單的事,一顆本來善意滿滿的心,最後竟被弄得讓人生疑了。這豈不正如湯顯祖所說「世事難拼一個信,人情常帶三分疑」嗎?(《牡丹亭》第二十九齣)

由此可見,事情不論大小,難在「萬全」,而對於一個幼童來說,自然就更是如此了。

由這件事,不禁讓我想起了李贄的《童心說》。在這篇文章中,李贄主張,無論是做人、做事,還是作文,萬不能缺少的,是一顆「童心」。他說:「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真人即失,「於是發而為言語,則言語不由衷;見而為政事,則政事無根柢;著而為文辭,則文辭不能達。」一個人,一旦以庸俗的甚至是鄙陋的某些所謂「道理」,去代替原初的那顆「童心」,那麼,「言雖工,於我何與,豈非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乎?蓋其人既假,則無所不假矣!」尤其是對於作文而言,他更強調說:「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於童心焉者也。」(以上引文均見於中華書局《焚書 續焚書》2009年8月第2版98頁)事實的確如此。歷代流傳下來的那些「至文」,其「初心」,正在於作者絕非單單「為作而作」,其為文也,無不是發自心靈深處,是一種非寫不可、不吐不快的文字,即所謂的「誠意之作」。這樣的作品,言有所及,意有所屬,情有所寄,能夠打動我們的,並不是文章的技巧,而是那顆真誠的心,即李贄所說的「童心」。

在歷史上,蘇軾就是一個頗具「童心」的人。為政時,他只因先帝英宗曾經「召臣上殿,訪問古今,且賴臣屢論事」,於是便自覺以議論朝政為己任,結果在神宗朝陷於「烏台詩案」,差點讓他「斷送老頭皮」。其為人,始終襟懷坦蕩,一片赤誠,從不設防,他自己就曾這樣說:「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吾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他的話,看似不辨好賴人,其實卻正是那顆「童心」使然。有人說他「性不忍事」,「遇事即言」,但若以「童心」衡量,不正說明他心底無私、不存機心嗎?不僅如此,他甚至對待政敵王安石,依然能夠不存私怨,坦誠相見。到了後來,他越發活得真切,一如他在《八聲甘州▪寄參廖子》一詞中的夫子自道:「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也正因為其人坦蕩、真誠,他的詩文才能夠稱得上李贄所言的「天下之至文」,其《寒食帖》那樣的作品,才能夠達到宋代書法藝術的峰巔!

我們說,童心可貴,正在於其天真無邪;而成人可悲,則恰因為他機心重重。當然,幼稚,自不免單純,不免「思無邪」,甚至還常常要被「有心人」搞得「不能自明」,在那些「成熟的」心機面前,顯得十分笨拙和無奈。但另一方面,我們更應該看到,正是因為幼童的「嫩」,其心地反而更加單純,行止更為方正。小兒黃口,但他不計厲害,也絕不逢迎,無論是怎樣的權威,哪怕就是皇帝老兒,他也是直言不諱,並不看誰的臉色。而這一點,不正是童稚的可貴之處嗎?不正是那些所謂「成熟的」成年人反而不及幼童的地方嗎?其實,看到真相併不難,難的是說出真相。所以,在安徒生童話里,那個說破國王沒穿衣服的,並不是那些有着滿腦袋見識、滿腦袋智慧的成人,而是一個讓成人抱在懷裡的孩子。

當今時代,我們並不缺少「聰明」,所缺的,是一顆純潔無瑕的童心。老子當年也許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極力主張「絕聖棄智」、「絕巧棄利」(十九章),才讚美「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二十章)那樣的童萌狀態,甚至進一步指出:「民之難治,以其多智。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褔。」(六十五章)我們如果仔細玩味一下老子「小國寡民」的理想,其所追求的,不正是人類「童稚」期的那種「無智無巧」——「民復結繩而用之」嗎?

我一直以為,從人類進化史的角度來說,我們整個人類,也像一個個體的人一樣,有一個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也就是說,人類的體質和心智,並不是自人類誕生之後就一層不變的,它是在不斷進化着的。如果說原始人類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那麼現在,經過了幾十萬年的進化,我們是不是已經進入到了一個「人類的少年期」呢——現在,這個「少年」正睜大了一雙好奇的眼睛,試圖更多地了解自己和自己所處的這個大千世界。

但作為一個個體的人,我們所生活的這個社會,卻無疑是一個成人社會。這個成人社會對於兒童來說,其實是很可怕的。這種可怕,正在於成人的那份「成熟」。在成人的世界裡,最難測量的,並不是山之高、海之深,而是一顆小小的人心。霧霾可怕,但比霧霾更可怕的是心霾。如今在這大千世界裡,天地逾多災,人世逾多難;社會上,道德沉淪,機心叢生,人不互信。誠意敦厚之士日見其稀,奸險詭詐之徒無日不增。在如今信念不抵財貨,良心亦可售賣的現實世界裡,更有些人,往往不是就事論事,反而要眨着警惕的雙眼,時時在心底里這樣設問:「他這麼說、這麼做,背後到底是何居心?」在他們的眼裡,似乎人人背後都藏了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更加讓人憂慮的是,假如按照我們今天這個樣子來塑造我們孩子的心靈,等到他們也變得「成熟」起來之後,那種模樣,一定是面目可憎的。在那樣一個世界裡,人人孫龐,個個鄭伯,生活其中,真的是「細思極恐」了!

至此,忽然想起了莊子的一則寓言:

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莊子▪應帝王》)

這則寓言中所說的「混沌」,我們不妨看作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原始狀態,是未曾受過所謂「文明」浸染的「童蒙」狀態。有意思的是,儵、忽二帝卻頗諳知恩圖報的理兒,非要去「開化」混沌。當他們幫助混沌打開了他的七竅(眼、耳、口、鼻),不曾想,混沌卻突然死了。混沌為何會死於開七竅呢?其所寓言者,當然並非單指混沌作為一個人死了,而是那種自然而然的原始狀態消亡了。這就像老子所說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妨,同「傷」)。」(第十二章)身處花花世界,周圍物慾橫流,而能如「柳下惠坐懷不亂」、獨善其身者,畢竟是少之又少啊!

有感於此,陳繼儒在他的《小窗幽記》中才說:「童子智少,愈少而愈完;成人智多,愈多而愈散。」這豈不是一句頗堪玩味的話麼?[1]

作者簡介

李漢君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