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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我的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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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我的爺》中國當代作家尹光傳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追憶我的爺

爺(yé),是我對父親的稱呼,這還是我第一次用文字表述。父親在世時,只是用口語稱呼他,因為我們稱祖父為爺(yě,音)。村中也有不少稱父親為爹的,只有個別在外工作的子女,才把父親叫爸爸。

我原以為「爺」的叫法很「土」,其實在古代早就有這種稱呼了,《花木蘭》中就有:「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舊時還稱當官的為「爺」,如「縣太爺」。因此,爺的叫法並不土,只是今人不用罷了。

我的爺叫尹正田,他於1920年出生在高苑縣(今高青縣)石槽村的一個普通家庭中,屬相「申(猴)」,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二。於1992年正月二十二日去世,離他七十三歲的生日(正月二十五),只差了三天。

爺去世時,我還不到三十歲,年少時不理解父母的艱辛,經過了這麼多年,我現在也是一個當爺爺的人了,對父輩當年的難處理解越深,也愈加深了對他的懷念。2020年,在他百歲誕辰時,正值新冠疫情,我居家禁出期間,閒來無事,便寫了篇紀念他的文章,追憶我印象中的父親。當時沒考慮外發,後來有人建議我分享給更多人,便對原文又作修改,在紀念他去世三十二年之際,以此文表達對他的追思。

印象中的爺

我與爺相差45歲,在我記憶中,他是一位性格憨厚而倔強的老人,他身材不高,上身已出現駝背,歲月的滄桑在他臉上刻滿了皺紋。他總是有忙不完的活,對我很嚴厲,從小就對他有種怯生生的感覺。

他生長於戰亂年代,家境貧窮,沒有機會讀書上學,只能靠干農活來維持生存。他年輕時常年在外給富人家打短工,我姑姑是八里外的永阜村,他在那個村里幹了好幾年的活,以至於對村裡的大部分人都認識。他精通各項農業生產和農事活動,啥時候種啥,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村人還常為此向他求教,是個種田的好把式。

他是村中出了名的實在人,做事遵規守矩,從不做違反規定的事,違法亂紀的事更是與他沾不上邊。凡是村里號召的事他都積極響應,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始終與上級保持一致。他處世心胸坦蕩,富於同情心,從不落井下石,不乘人之危。聽說文革初期,村裡的造反派抄了當時村支部書記的家,村民們都跟着去哄搶書記家裡的東西,唯有父親沒去參與。他為人低調,不說過頭話,做事不張揚,幫人不圖回報。

在生產隊參加集體勞動時,他幹的農活最出色,為此,深受負責人的信任,村幹部還經常安排他去完成比較艱巨的任務。他曾駕馭生產隊的牛車(當時沒有馬)到東營、淄川等地運送物資,往返一趟要幾天幾夜。他離開家的這幾天,也是我最開心的時刻,不用擔心挨他訓了,在他出遠門回來時,還能得到意外驚喜,有次他給我帶回了一個包子,感覺那麼好吃,儘管只有這麼一次,但我還是充滿了期待。

他過慣了儉樸的生活。從來不講究吃穿,覺得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有件衣裳穿就好。若是母親在家做點好吃的,他總是埋怨耽誤功夫。家裡的破磚爛瓦他從不捨得扔掉,在路邊見到廢棄的東西,只要他認為有用途,就會揀拾回家,留着備用。他容不得家人有半點浪費,每當看到子女吃飯掉在地上的乾糧碎屑時,都會逼着揀起來吃掉。

他一直都在忙碌,一生沒有享受過片刻清閒。農忙時節忙得不可開交,農閒時間也閒不着,黎明即起,背着糞簍子去路上揀牛糞。春天去剜菜,秋天去拾柴,夏天忙修補,冬天編蓋天(音,蓋鍋用的)。就算是陰天下雨,也閒不着,他會柳編、藤編手藝,能用柳條和紫穗槐(一種藤條)編織各種家具。不光他自己忙,還不容許他人閒着,每當看到別人在那裡閒來無事時,就會挨他訓斥,便嚇得趕緊去找點事情做。他一生不輟勞作,直至病倒不起後,才停止了忙碌。

他生活在村子裡,與外界接觸的少,又沒有文化,從而影響了他的處世方法。由於他自己沒上學,對教育的重要性也認識不足,只讓男孩子上學,不讓女孩子上學。幸好大姐還在姥娘家上過學,二姐和三姐則沒讓進過校門。儘管有家庭困難的因素,但更主要的重男輕女,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影響。我大爺和叔叔家的姐姐們,比我的兩位姐還大幾歲,她們就曾上過學,有個姐姐還在生活緊張時期完成了初中學業。直到多少年後,我的兩個姐姐還對此頗有怨言。

他的脾氣不好,生氣發火那是常有的事。他老是板着面孔,很少能見到他的笑容。每逢家裡遇到大事、難事,他總愛發愁,天天唉聲嘆氣,不停地抽他自己卷的煙葉,因買不起成包的捲菸,只能抽用廢紙卷的煙葉,有時連煙葉也沒有了,還用干樹葉代替。越是想不出好辦法,他就越急躁,還經常發無名火,弄得別人不知如何是好,全家人最怕他生氣發火了。他還比較固執,不善於聽取他人意見,有時為了點小事就與人爭的不亦樂乎,無形中與他人增加了摩擦,引發不愉快。

他對子女嚴管厚愛。他們那代人信奉「棍棒下出孝子」,我便是在他的訓斥和打罵中長大的。自己貪玩不聽話或做錯了事,那挨打是自找的;不小心打碎個碗也要挨頓打,那只能自認倒霉,因為那時沒錢再買,家人確實很心疼;莫名其妙地挨頓打,那心情可真不好受,這樣的挨打讓我印象深刻。在我不到五周歲多時,便被送到了學校,老師給發了兩本書,讓第二天上交2角錢。父母說拿不出課本錢,我自然不想去學校見老師,沒想到為此挨了爺的一巴掌。這件事只所以現在還記得,不是我好記仇,而是當着一群人的面、在大街上挨的,前幾年還有人對我提及此事,他們述說的那些被打細節,其實我早就忘了,是他們又讓我勾起了這段往事。除了這次外,再沒記得因為學習的事管過我,每當看到我在家看書耽誤幹活時他還生氣,讓我先去幹活。考試成績好了告訴他後,不僅得不到表揚,反而被警告別驕傲。還有一次是在我十歲左右,當時正在睡午覺,睡夢中被爺從炕上拖了下來,讓我拿着耙子到街上去拾散落的麥穰,我只好哭着去照辦。原來是他從生產隊場院往家背分來的麥穰時,在路上散落了一地。他回家拿工具時,看到我在炕上睡覺,便把火發在了我身上。以至於到現在,每當看到有的家長訓孩子時,我便有條件反射般的反應。看到那些挨訓的孩子們,就想到了當年的自己。

給我們傳承了良好的家風。他雖講不出大道理,也沒有啥家訓名言,但在他的日常行為、言行舉止中,秉承了中華民族固有的傳統美德。以孝為先、忠厚老實、誠信友善等這些做人的基本道理,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也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子女們的日常行為。子女們於無形中傳承了和睦謙恭的良好家風,父親兄弟三人、我們兄弟兩人,沒有分家的經歷(兄弟之間分配家庭財產),沒有出現過家庭糾紛。

難忘的幾件事

曾被國民黨抓過壯丁。1947年秋,爺在姚套村姥姥家的農田幹活時,被一幫國民黨兵抓了壯丁。家人們聽說後急壞了,被抓走後沒有半點音信。後來才知道,他被迫給國民黨兵當差役,天天挑水做雜務。半個多月後,被帶到了百里外的廣饒地段,幸好遇到了一位算是有同情心的小軍官,向他求請後才被放行,這才得以逃回了家。同時被抓的,有的後來不知所終,他算是逃過了一劫。

在饑荒中死裡逃生。在那三年自然災害中,不少村民被餓死。我爺爺、奶奶和大爺,便是在這期間相繼去世的,母親被迫帶着大姐和哥哥外出討飯,父親和兩個姐姐被留在家裡聽天由命。據哥姐們講,父親當時餓得病倒後,被人送到了丁莊福利院,僥倖撿回了一條命。兩個姐姐被餓得昏死過多次,硬是從死亡線上掙扎了回來。小姐姐還曾被送至博興縣的邵窪村,因不停地哭鬧而被人送了回來。他病情好轉後,身體仍然很弱,是堤上劉村一名叫劉希華的村幹部見他可憐,把他招至磚窯廠餵牲口後,才得到了點吃的,熬過了那段艱難時期。多少年後,經常聽他提到劉希華這個名字,他對恩人一直心懷感激,不忘當年的救命之恩。

有套鴿子的拿手絕活。他能夠預判到鴿子落地覓食的去處,提前布設好線扣,待鴿子落地覓食時套住其腳,將它捕獲。聽村里人講,他套取的成功率最高,還有人向他學過藝。我和哥哥對此不感興趣,他的這門絕技失傳了。他的傑作是在1990年秋,當時正值北京亞運會召開之際,他套到了只腿上系有標籤的鴿子,標籤上寫有上海信鴿協會的編號。他說一生中套到的鴿子無數,卻沒見過這麼好的,非常珍惜它。正在糾結是否釋放時,但卻被村內他人騙去,後來鴿子下落不明,他對此非常痛惜,在病床上還常念及此事。

(父親當年找人代寫的信鴿腿部標籤文字內容)

難忘的一次家長會。我上了十多年學,只在高考前,學校召開了唯一的一次家長會,那次家長會是因上屆有一名學生因高考失利自殺而召開的。他第一個到達學校,班主任張延登老師對他很熱情,詢問他家裡的小麥收成等情況。張老師說話很客氣,父親一生沒見過啥世面,去開家長會時心裡還忐忑不安。沒想到張老師這麼平易近人,講話這麼有水平,這使他激動的不得了。聽母親說,他回家幾天後,還一直在述說此事,每次提起都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這場家長會,也算讓他見了世面。 幫我實現高考夢。我高中畢業後,已經開始分田到戶,父親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從事農業勞動已經顯得有點力不從心。我走出校門後,干農活不在行,幹啥活他也看不慣,自然沒少對我發脾氣。正是受他訓斥的激勵,才堅定了我繼續參加高考的想法,儘管他對此不如母親熱心,但若沒有他的同意,我是進不了校門的。我去縣城拿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仍像往常那樣忙到很晚才回家,我在月光下告訴他被錄取後,他的表情卻很平靜,也許是怕聽錯了,空歡喜一場吧。

居住縣城的短暫日子。1989年春,在他七十歲生日前夕,我提前從老家把他接到了縣城。那時我剛結婚不久,住在單位安排的一間平房中,稱不上是個「家」,正好隔壁有一間空屋,便向領導申請,讓父親暫住了幾天。當時條件有限,沒有什麼美酒佳肴、山珍海味,沒有生日蛋糕,更沒有滿桌的親朋好友,我只是讓他在宿舍里改善了一下生活而已,住了兩三天後就回了老家。在他臥病期間,多次聽他高興地說起此事,這也讓我得到些許安慰。還有一次是趕物資交流會時,我接他來縣城趕會,他差不多天天到交流會上去轉悠,讓他過了把趕會癮。在這次趕會中,他還花五元錢買了個小馬扎,我曾買過無數個小馬扎,用不了幾年便壞了。但他買的這個槐木馬扎,我已用了三十五年,上面的穿繩換了無數次,框架還結實如初。

子女們心中永遠的痛。我參加工作後,他也沒享到啥福。1988年母親去逝後,他一人單獨生活,從來沒有洗過衣、做過飯的他,在晚年也開始適應這樣的生活,身體狀況一年不如一年。我那時對醫療知識太缺乏,知道他經常犯頭暈病,卻不考慮那是高血壓。在他犯病前的一個周末,我回家聽二姐說他最近老犯糊塗,經常忘事,前幾天去外村參加親戚的婚宴,傍晚回來時迷了路,誤入其它村,折騰了半宿後才返回家中,這麼冷的夜晚,身上的棉衣竟被汗水濕透了。我聽二姐說後竟無動於衷,不知道那是腦血管病的先兆,更沒去醫院給他檢查。之後不幾天,他便患上了腦血管疾病,那時縣醫院還沒有CT設備,最終也沒能確診是腦血栓還是腦溢血。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後,沒見有多少起色,便回家準備料理後事。但他頑強地醒了過來,卻落下了偏癱病,生活不能自理。平常多靠哥姐們照顧,我只是在周末回去趟,那時周末只休一天,交通又不方便,從縣城到老家五十多里,我每周六晚騎車回家,周一早上返回。床前三日無孝子,誰的照顧也代替不了他的痛苦,何況我們照顧的也不到位。他在床上折磨了一年多後,於1992年春去世,給子女們留下了永遠抹不去的痛。那年我27歲,兒子剛滿兩周歲。

他走後,我便很少回老家了。他用畢生心血蓋起的四間土坯房,因沒人居住便成了一處空房子。但那是我心中的家,每看到它時,心裡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三十年來我未再踏進過屋門。直到前年將其轉讓,在清理房中舊物時,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他當年編織的家具,使用過的小煤油燈,做飯用的舊風箱,還有他用過的那把舊茶壺……一件件舊物品,勾起了我一份份沉甸甸的回憶。

(父親住過的老宅)

爺留給我們的啟示

小時候,我常暗自嫌棄家裡貧窮,別人家孩子有的東西我沒有;也常因為全家人太實在,被人譏諷為「傻」;還曾因為別人家對孩子管的不嚴有時間玩,而爺卻時常逼着我去幹這干那,常對此產生過怨恨。但現在想來,這些都是爺留給我的寶貴財富,它比金銀財寶都珍貴。

父愛恩如山。沒有父母的養育,就沒有今天的我們,特別是在那個生活困難的年代,能把五個子女撫養成人,已是父母給予我們最大的恩澤,而我們還沒來得及回報,他就先走了,這遺憾無法彌補。值得欣慰的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家族不乏後來人。幾十年後,當年的辛苦沒有白費,他的後輩們已逾50多人,子女們沒有忘記他當年的養育之恩。 忠厚傳家久。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學校,在他的薰陶下,老實本份、遵規守矩、誠實守信等做人的基本道理,已植根到我們的骨髓里,就像給我們起名字時希望的那樣,將「忠厚傳家久」這一名言得到了傳承(我們叔伯兄弟三人,我排名第三,最後一個字就叫「傳」了)。年輕時也曾懷疑過這樣能否在社會上適應,有了幾十年的經歷,知道了人品在職業生涯中的重要性,哪個單位都喜歡人品素質好的員工。通過幾十年的工作經歷體會到,被人看重的便是人品和能力。這一優良傳統正在潛移默化地影響着下一代人。

窮且益彌堅。成由勤儉敗由奢,寶劍鋒從磨礪出;不經一番寒徹骨,難得梅花撲鼻香。這些大道理盡人皆知,但沒人自願去吃苦受罪,而我生長於物資匱乏的年代,在貧困的家庭中養成了勤勞儉樸、忍辱負重的品格。少年吃苦不是苦,反而磨礪了人的意志,這是人生的一筆財富。我家後代都能吃苦耐勞,勤儉持家,憑着堅韌的毅力,克服工作生活中遇到的困難和挑戰,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這都與爺當年的身體力行、言傳身教是分不開的。

人睦千秋福。受爺的影響,後輩們做到了尊老愛幼、待人以誠、睦鄰友善。我自己也努力吸取爺的教訓,儘量克制自己的情緒,避免亂發脾氣,將個人的不愉快情緒影響給他人。在為人處世中,大事講原則,小事講風格,多做助人為樂、成人之美之事,不沾小便宜,不貪意外之財。受傳統家風的影響,後輩們都能堅守底線,不做給家族抹黑的事。 家和萬事興。受良好家風的影響,子孫後代們都兢兢業業,勤奮刻苦,並取得了不錯的成就。後代們今天的生活,遠超他在世時的想象,哥嫂及侄子侄女已到周村城區居住十多年了,侄子的生意興隆。我也快退休了,今天的狀況,遠超當年的奮鬥目標,兒子在北京大學畢業,這在十里八村也屬難得一遇的。那時蓋兩間土坯房都要積攢多少年,現在後代們大都住上了樓房,有的還不止一套;他在世時,買輛自行車已是家中最值錢的物品了,現在都買上了轎車,有的家庭還不止一輛。外甥(女)們也各有自己的事業,都乾的也很出色,他們都家庭幸福,事業有成,父母可以含笑九泉了。後代們取得的這些成就,離不開他當年的教誨,與當年的積善行德不無因果關係。

(爺的五個子女,2010年2月拍攝於姚套村大姐家中)

他是億萬中國農民中的普通一員,正是這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傳承了中華民族的血脈,成為了新中國的建設者,為改革開放後的經濟騰飛貢獻了人才紅利。寫此文紀念他,是感激他的養育之恩,弘揚他的優秀品德,傳承我們的良好家風,教育後人飲水思源。

四年前,在紀念他誕辰百年時,曾以《追憶父親》為此文名稱。現在覺得還是沿用生前對他的稱呼為好,若在他生前,未聽到我喊他「爺」,而改用了其他稱呼,說不定會給我一巴掌或一鞋底。想來想去,就以《追憶我的爺》作為標題吧。 讓我再叫一聲「爺」,以表達對他的思念[1]

作者簡介

尹光傳,山東省高青縣高城鎮石槽村人,就職於高青縣紀委監委,淄博市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