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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脚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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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脚姨妈》中国当代作家老彭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裹脚姨妈

我相信姨妈是最后一个在世的裹脚老人。她今年99岁了。一双小脚,走到了今天。

姨妈的一双小脚,我是才发现的。去年,姨妈住了一次医院,在与病魔抗争中,姨妈奇迹般地胜利了。姨妈出院后,我去老家看她, 正值夏天,姨妈躺在床上,打着赤脚,天哪?好小的脚,扭曲的脚。

几十年来,我竟然不知道姨妈是裹脚。单从走路看,看不出姨妈是裹 脚,她就像正常的大脚一样,走得正,行得稳,把一个家庭一代一代 传承下去,成就了一个五世同堂的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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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是1922出生的。姨妈是家中长女,四姊妹,母亲是老幺。姨妈比母亲大19岁。姨妈是在家招的夫婿,我们应该叫姨爹,但姨爹上门后,改随姨妈朱姓了,我们也改变称呼,叫舅爹。以至于我多年理不清关系。实际上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已经超过了姨妈、舅爹的关系。他们更像是我的外祖母、外祖父。我的外祖母、外祖父死的早,那是在母亲很小的时候。俗话说,长姐如母,长哥如 父。作为长女,姨妈就支撑起一个大家庭。我随母亲回她娘家的 时候,把姨妈、舅爹当成了外祖母、外祖父。姨妈、舅爹也像外祖母外祖父一样,格外厚待幺姑(即母亲)和我这个侄子。

姨妈是在6岁的时候裹的脚。那时,孙中山1912年3月11日发布的“劝禁缠足文”,在我们那个地方并没有起到作用。姨妈讲起裹脚的故事,思维不像一位百岁老人,往事历历在目。

那个年代,姑娘家必须裹脚,不裹脚是要被笑话的。嘎嘎(外祖母)很厉害,尽管她眼睛看不清楚,但声音能穿透一切。嘎公(外祖父)看到姨妈还没裹脚,就埋怨嘎嘎说,还不跟她裹脚,长大了都嫁不到人家。嘎嘎拖起一双小脚,在古老背街上买了裹脚布,裹脚布2米左右,宽一拃,是白色厚家织布。裹脚的时候,嘎嘎打来一盆热水, 把姨妈的脚泡软,然后拿出裹脚布,一手在脚背上捏着,一手拿着布带用力的把姨妈的几个脚趾头缠向脚心方向,疼得姨妈大哭,越哭缠的越紧。缠完之后,又用三股棉线搓成“索子”把大拇指趾骨拉向小拇指趾骨一层一层缠紧。最后,穿上手工做的尖尖软底鞋。痛苦的日子在后面,缠好的脚又肿又胀,白天还要走路做事,打的满脚都是血泡,一到黑夜钻心的疼,根本无法睡觉。两三天才能解开裹脚布洗一次脚。开始的时候,裹脚布沾满了血,拆一次就像上刑,不拆开洗脚,脚就要“上涎”,焖起烂。脚每洗一次缠一次,一次比一次紧,次次都疼的要命。

姨妈也有一次解放的机会。姨妈在缠了10年左右的裹脚后,到了15岁,被放了一次脚。那时,姨妈的三姑,我应该叫姑嘎嘎在宜昌,随抗日的姑嘎爷、一位国民党军医从军。姨妈到宜昌去看姑嘎嘎和姑嘎爷。一天姨妈正在家属院大门口,一辆小车驶出门,车里的一个军官看到姨妈站在那里,还是一双小脚,下车,拿出一把剪刀,就咔嚓咔嚓剪开了裹脚布。说怎么这丫头还缠小脚?从此,姨妈就被放了脚。但是,脚被缠了十年,放开了也全部变形了。刚放开的时候,脚一着地就钻心地疼,疼了四五天才慢慢好。姑嘎嘎送姨妈回家的时候,对家里人说,再缠脚被当兵的看到了,可不得了啊。家里也再不敢给缠脚了。从此,二姨妈,三姨妈,我母亲都不敢裹脚了。

说起姑嘎嘎的身世,可以说是一段中国近代史。姑嘎嘎出生在1911年,也就是辛亥革命那一年,比姨妈大11岁。姑嘎嘎成年后,在宜昌帮工,也就是帮人洗衣服。1940年 6月宜昌沦陷后,姑嘎嘎认识了一位抗日的刘姓军医。随着缅甸战争爆发,中国远征军开赴云南、缅甸前线,姑嘎嘎也只好随远征军。在云南、缅甸抗战的几年里,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叫白云(湖北是白云黄鹤故乡),女儿叫缅姑。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后,很多国民党军医到了台湾。姑嘎嘎随姑嘎爷一路颠沛流离,费尽周折,回到了湖北安陆农村,解甲归田。尽管隐姓埋名,后来还是受得冲击。姑嘎嘎以贤惠勤劳,乐于助人著称,很快在异乡站稳脚跟。在八十年代才联系到我们在古老背的娘家。1982年在儿子白云搀扶下,回到了阔别40年的家乡。娘家也只有姨妈这个熟悉的亲人了,她们有刻骨铭心的回忆,一起讲过去的岁月,讲裹脚、放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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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一双小脚为什么能长命百岁?从我记事起,姨妈一直单薄、瘦削、银发,与一双小脚成正比例。然而,一双小脚也能托起一个世纪的人生。

姨妈从不发脾气,没有和别人吵过嘴,更没有打过架。她说话永远是轻言细语,做事轻手轻脚。那个年代,谁家没有困难?谁家不闹饥荒?姨妈是老大,家里几张嘴要吃饭,家里又没有男劳动力,自然操心的是姨妈。实在是没有吃的了,姨妈也不急不慌,邻居家借一升米,打几篓子野菜,一阵子也熬过去了。借了粮食,姨妈有借有还,还的时候,总是比借的一升米多一些,现在叫利息,过去叫声望。姨妈把一大家子打理得受人尊敬。

姨妈受人尊敬除不拍吃亏外,还在于把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哪怕是痛苦,也要分担。姨妈是做思想工作的髙手。村里老了人,姨妈也哭,但是哭了后,把眼泪一抹,马上去做亡家人思想工作了,她拉着她们的手说,姐啊,身体要紧,要活给下人看啊。于是又是毛巾,又是茶水,递了又递。于是就有了效果,停止了哭声。

正因为这样,村里人把姨妈当成了大姐。每逢姨妈拖着一双小脚,有干不好的事情,如栽秧割谷,挑麦担柴,总有人帮个忙,搭把手。 农村的生活是简单的。姨妈似乎把简简单单、从从容容理解更透彻。 我小的时候喜欢随母亲往姨妈家去,那是母亲回娘家。每次去,姨妈不知道有多高兴。我也看到,姨妈的生活非常简单。见我们去了, 才多一、二碗菜。那个时期,把米饭吃饱,是最大的好客。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讲究。现在回想起来, 不管是生活艰辛,还是生活富足, 姨妈一直是粗茶淡饭,从不挑剔,吃什么都津津有味。不是经过磨难的人,是尝不出那个滋味的。

姨妈低调、真诚、豁达,那是农村妇女的生活态度。姨妈也在城市生活过,二表姐,早年离开农村,是国家干部。1982年,姨妈的外孙女即将上学,姨妈跟随二表姐在宋家咀公社一段时间,成了城镇人,很快,姨妈打开了城镇之“门”。公社大院住了10多户人家,姨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日夜赶工,一家送去一双绣花鞋垫。很快,姨妈成了大院的大妈。每天下班,都有人到她的小屋,有的从她手中接过早上晾晒的衣服,有的从她房中牵走放学的孩子,有的拿走她亲手做的一把腌菜.......。当外孙女大些后,姨妈就回老家了,她更习惯农村的乡土味。她自己种菜,自己养鸡,自己做饭,一碟素菜,一碗米饭,也过得满足。

姨妈劳动惯了,一辈子做农村的事,和泥巴打交道,那是本色。姨妈也有骄傲和荣耀的时候,性格决定了,那是淡定。舅爹(实际是姨爹)是孤儿,上门来的。姨妈为了支持舅爹尽快融入新的地方,树立舅爹的威信,让舅爹在集体里多操心,而自己在家里多劳作。很快,舅爹就当上了贫协主任。当时,贫协主任有很多话语权。人们都说,是姨妈给了舅爹这个贫协主任。但是姨妈,并没有得到什么优越感。后来二表姐也通过考试考核,当上了国家干部,姨妈从不给二表姐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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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农村是苦难的,没有强大的抗压能力,姨妈也走不到今天。

作为老大的姨妈,一生中先后埋了两个老人,还经历了爱人和三位晚辈的丧事。特别是后来四位亲人的离去,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舅爹是在大年初一走的,大年初一走人不是没有,但在我们那里,有些习俗,人走了还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免得打破过年的喜气氛。 而且必须过正月初四后才能上山安葬。舅爹的离去,对姨妈来说,太煎熬了。看一看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的舅爹,想一想就要分别离去,想哭又不能哭出声,还没有其他人守夜陪伴。不哭就不哭,她把舅爹的丧事按照舅爹的遗愿安排妥当后,就一直陪伴舅爹,坐了四天四夜。

大女婿也是招上门的,姨妈就两个姑娘,把大姑娘留在了身边。在大女婿50岁时,患上了喉癌。喉癌说不成话,吃不下饭,最后干瘪而去。大女婿太年轻了,家中的重体力活全靠他,说走就走了。作为老人家,哪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打击还在后头,二女婿也是单位人,国家干部,在外孙女9岁的时候,因为患肝癌医治不愈,撒手人寰。二女婿是最有孝心的人,就像亲生儿子。二女婿对姨妈巴心巴肝,没有二心。对所有的亲戚可亲可赖。这个二女婿不管到了谁家,讨人喜欢,都有鸡蛋茶享用。二女婿走后,姨妈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

也许是泪水哭干了,孙子走的时候,姨妈没有哭。孙子是为重孙子毕业找工作,出车祸走的,重孙子也受了重伤。姨妈就一个孙 子,当时是可以多生育但没有生育。孙子是姨妈的心头骨肉。孙子走后,谁把这个不幸,告知90多高龄的姨妈呢?他们说姨妈从小就喜欢我,我的话她听。我接到这个任务后,去了姨妈家,当时姨妈 独住一处。我怕有什么三长二短,请村里的医生做了预案。到姨妈家后,我开始没有勇气开口,后来我把这个不幸告知了姨妈。姨妈眼睛许久盯着一个地方,直直愣愣的。她似乎早知道了这个不幸。后来,她说就在孙子出事的前一夜,她睡不着,一夜没合眼。她执意要和孙子最后见一面,本来,我们是千千万万不能让她到葬礼现场的,毕竟是奶奶送孙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说,我不哭,也不会死,我送一程孙子,让他安心走。说的我们泪流满面。我扶着姨妈一双小脚,走过高低不平的泥巴路,心潮也起伏不止。

姨妈生命力顽强。她90多岁后,有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最终也幸运。

一次是在园田种菜,摔了一跤,尾脊骨折了,医院医生见高寿年纪,血压也不稳定,动不了手术,收不了入院。只好回家静养,听天由命吧。谁知道在床上躺了半年后,奇迹般地骨头长拢了,能下床了,又能下田种菜了。

最近一次是去年上半年,姨妈突然便血,肚子绞痛,大便不通。医院一看是位98岁的老太太,又不能动手术,医院难办。在我们的一再要求下,医院采取了保守疗法,止痛,增加营养提高免疫力。实际上,我们也是放弃了,做了最坏的打算,住院也是尽尽孝心。谁知道,姨妈的病又治好了。原来医生说是年纪大了,肠子打搅、套起来了。经过止疼治疗,身体慢慢地恢复了肌能。

病中病后,姨妈不只一次说,不应该治疗,无用了,活了也是白活。我把别人的都活了,要不得。

但是,晚辈们不这样认为,一心想的是,让姨妈活过100岁。[1]

作者简介

老彭,本名彭定新,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就职于宜昌市总工会。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