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味道(甘茂华)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草根味道》是中国当代作家甘茂华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草根味道
农历春节期间,我家餐桌上有一盘凉菜,从初一到十五,百吃不厌,老少咸宜,比鸡鱼肉鸭更受青睐。每次风扫残云之后,总有人叫道:“再腌一盘摘耳根!”摘耳根,是我老家恩施的叫法,宜昌人叫节节根或节儿根。云贵川渝一带,叫则耳根或折耳根。我以为恩施的叫法最科学,因为其叶如耳,吃时须摘去叶而只食根,所以叫它摘耳根。
查辞海,其学名蕺菜,俗称鱼腥草。属三白草科植物,生山野阴湿之地,叶如荞麦而肥,茎紫赤色,具有腥味,一般人多吃拌腌根茎,有清热解毒,利尿消肿、预防感冒之功能。据药书记载,它对肺咳带血,痰有腥臭,以及痔疮等等,都有一定疗效。很多年前,恩施市医院自己生产过一种鱼腥草注射液,用它与抗菌药配伍治感冒十分灵验。这样就地取材又价格便宜的针剂,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我很喜欢吃草根菜,越嚼越有味道。从色、香、味三方面看,鱼腥草都值得品尝。它的颜色白中透黄,细细的,嫩嫩的,一小节一小节的,码在盘中,像微雕艺术,看一眼就挑起食欲。它有一种土腥味,浓浓的扑鼻而来的土腥味,一般人开始不习惯,吃上口了,觉得这种来自土地的气味,就是地气,就是让人们感受久违的泥土和质朴的生活气息。摘耳根的做法其实很简单,一般是生腌而食,洒点盐,调点辣椒,滴点香油,拌合而成凉菜。正因是生菜,入口便有一种清凉感,细嚼慢咽,又有一种青草的鲜味,加之香油,还有滑嫩的口感。
我爱人原来不吃摘耳根,现在也吃上瘾了。她第一次吃摘耳根是1993年,从恩施调到宜昌工作之后。那年,我弟弟茂雄来宜昌玩,他喜欢吃摘耳根,我爱人为招待他就腌了一大碗。茂雄是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直往嘴里喂,还嚼出清脆的响声,边喝酒边说,好吃好吃。她心里想,这东西有股鱼腥味,真有那么好吃吗?便想试一试。她用手拿了一根,咬了一小节,立马觉得腥味难闻,赶忙吐了。又想,难道是自己身体不适应吗?于是又捏住鼻子用手夹起摘耳根吃起来,一根、两根、三根……从此一吃不可收。她从吃摘耳根这件事,还悟出一番生活哲理。她后来告诉我:“自己不认知的东西,不能从心理上排斥,对新鲜事物要多尝试才能多受益。”我则从小就偏爱摘耳根,后来因为抽烟痰多,我就把它当作地地道道的保健食品。
我小学同学刘惠的母亲是农村小学教师,恩施的龙洞、芭蕉、白果坝,都是她教过书的地方。山里人纯朴厚道,对老师极为尊重,出新粮时常常送来芭蕉叶包的苞谷粑粑,散发出一阵阵清香。最常送的就是腌好了的摘耳根,用楠竹筒装着,一排三四个,可以吃很长时间。刘惠的爱人是武汉人,跟他在恩施生活了二三十年,对摘耳根情有独钟。她用药房的大口玻璃瓶一腌一大瓶,佐以山胡椒、蒜瓣,几乎每餐必食。
退休后,她到孝感帮着女儿照料孩子,刘惠在一家民营医院上班。开始,她每天上街买菜总少不了一把摘耳根,后来,吃了一段时间就不买了。问及原因,她说:“孝感的摘耳根是蔬菜大棚种的,一根根肥坨坨的,淡瘪瘪的,完全没有恩施摘耳根的味道。”可见,不单是月是故乡明,就连摘耳根,也是故乡的香啊!
有一次在贵州出差,酒店菜单上有摘耳根炒腊肉。我不以为然,认为摘耳根一炒肯定失去鲜味,混之腊肉,还有什么吃头?于是与店小二商议:“能否腌一碟摘耳根?”店小二欣然应诺,爽快地说:“送客官一碟!”那顿饭吃得胃口大开,痛快淋漓。
前年清明节回恩施为父母上坟,下山时绕道而行,走到冉家湾屋场转弯背角处,凉风嗖嗖,一片湿地上长满了摘耳根。全家人如获至宝,赶快蹲在地上,挖了一塑料袋子的摘耳根,带回家大饱口福。我常常感叹,现代人生活太精致了,吃米要吃香米,吃肉要吃精肉,吃水果要吃进口的,就连吃甘蔗也要削皮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长此以往,消化功能减退,埋下种种病灶,一旦爆发,后悔莫及;我看还是要回归自然好,粗茶淡饭,草根布衣,活得简单,活得自在。
老家有民谣唱道:摘耳根呀摘耳根,年年挖呀年年生。摘耳根呀摘耳根,大的吃了小的哼。吃了摘耳根有福份,崽崽娃长得胖墩墩。老人活得像神仙,岁过花甲也是春。虽然民谣用的是一种夸张的手法,但摘耳根独特的草根味道,确实充满魅惑,既让人享受田野风味,又耐人寻味,叫人怀想不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