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鸟啼(魏龙)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白头鸟啼》是中国当代作家魏龙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白头鸟啼
还记得《白首心》中的白头翁吗?娇小的老幺间隔一年又飞了回来,还带着老公呢。老幺跳跃于自家阳台的花枝上,对落地窗前的红梅树独有情钟,这可是它前年的生地呀。老幺左瞅瞅右瞧瞧,仿佛在回想啥,又好像在看啥子稀奇似的。老幺昂着白头,向蓝天啼叫片刻后,就跳下红梅树然后又蹦上旁边一棵个头稍矮的山茶树的枝叶里去了。
回头再说往事,庚子鼠年刚一露头,便步入了意外,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汉肆虐并蔓延,为躲避疠魔残害,我和家人只好蜗居在旌湖岸边的家中抗疫情了。足不出户的我们多么盼望白头翁再一次来自家阳台搭窝啊,可陪伴我们共克时艰呐,然而苦苦盼了一年也未曾见到白头翁的踪影。失望之余,也心通理解,人类尚且如此艰难,何况鸟乎?整座旌城包括全国各地到处都在“消杀”,别说消毒药水味,就是生灵气息、环境气场也异乎寻常。
牛年春夏之交,内陆疫情有所好转,鸟儿们又开始翻飞跳唱啦,五一节假期煞尾的一天清早,我惊喜地告诉老伴说,白头翁又来阳台搭窝啦,从个头和神态上来辨认,不像前年那一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老幺回来了,老幺比其它白头翁要娇小一丢丢,从年轮以及季节上来看,老幺刚好到了生儿育女的时候。
小两口衔草数日,鸟窝果然在山茶树的枝杈里呈现完美。没过几天老幺就产出三枚褐色粉蛋,小两口轮流孵蛋两周后,三只小白头翁先后破壳亮相,太好啦!旌湖畔又多了三个小生灵!我们家再一次来稀客了!灵动的仨,稍有响动,就摇动着小脑袋张着鹅黄色的小口求食得可爱。
孵雏期间,小两口左边飞进右边飞出不断翻飞于阳台与旌湖之间忙得不亦乐乎。每天清早,我和老伴浇花喂金鱼时,都是轻轻地拉开纱窗门,轻轻地走向阳台,轻轻地放水、浇花、喂金鱼,生怕惊扰这四口之家的幸福生活。老伴温和地对白头翁说,别怕,不用害怕哈,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哈。
记得有一次,我蹲在山茶树旁边,想看看萌萌哒的雏鸟们,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扇了一下,一阵凉风过后,我别过头一看,嚄,是小白头翁它妈在用翅膀扇我。鸟妈妈对我怒目而视,张开的嘴尖发出“哒哒哒”的喊打声,面对它的警戒与挑战,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小不点竟然敢袭击我?!笑的是它蛮自信的玩命精神和神态让我想起了石鸻鸟的故事。
话说荒郊野地的一个晌午,一只石鸻鸟产蛋于地窝里,碰巧两只庞大的犀牛要路过此地,这只石鸻鸟冒着被踩扁的生命危险,毅然奓开翅膀拦住了去路,并厉声尖叫不许过!两只野火的犀牛有点懵圈,僵持片刻后,却被对峙的石鸻鸟所震慑,最后两个大块头竟然闷闷不乐地绕开此地。
石鸻、白头翁这种母爱意识与敢斗精神深深打动了我,这般弱小的生灵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从中可看出母爱的磅礴力量和伟大!
从此往后,我进阳台里就像鬼子进村一样,弓着背,弯着腰,轻手蹑脚,然后蹲在鱼缸边悄悄地干活。有一次我正在喂金鱼,猛然感到左手掌一抖,把方型茶叶盒里的鱼饲料撒了一地。惊悚的我,以为地震又来了,正准备起身往外跑,抬头看见一只白头翁正在空中悬停鼓翅,我才搞醒豁原由,这是它最厉害的一次偷袭。我急忙离开山茶树旁边的金鱼缸,对紫藤上的白头翁生气地说,这是我的家,我才是主人,你是客人,你还“哒哒哒”惊叫唤,我有房产证,还有户口,你没有吧,那你“歪啥子呢”,我看一眼你的宝宝都不行吗?!小家伙仿佛听懂了我的埋怨,便扑棱棱飞到红梅树的花枝上停止了啼叫,它埋着小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嘴尖啄毛理羽丝,仿佛在赔礼道歉似的。实际上,鸟爹鸟妈的守护是有边界的,只要你不靠近山茶树与雏鸟,小两口和我们的相处都非常自然和谐,反之,将发起警戒或攻击。当然,它俩的攻击也就仅仅停留在用翅膀轻拂一下,不会对我俩造成任何伤害,充其量吓尔一跳而已。
孵雏过周,肉唧唧的小白头翁长出了黑色茸毛,再过一周就可以出窝啦。芒种前夜,夜色已把北方的麦子收割入仓,而川西坝子的稻子正在夜色中播种。我隔着落地窗玻璃透过夜色中发亮的灯光观望雏鸟动静,哎呀,鸟妈妈咋过不见了,日常它都在鸟窝里过夜哒。我猜想,兴许鸟妈妈到旌湖畔遛弯去啦,没多想的我洗洗后就回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正睡回笼觉的我,猛然听到老伴在阳台上尖锥锥的呼叫,不好啦,出事啦,快来!赶快!我急忙跑拢一看,其中一只小白头翁侧躺在茶树根部的花盆里,已无生命气息,另外两只小白头翁趴在窝里一动不动,任你怎么敲玻璃门,它俩仍无任何反应,平时稍有响动,它们都会摇晃着灵动的小脑袋。三只小白头翁一夜暴亡,怎么可能呢?但意外却真实地摆在眼前,这让我们十分难过与纳闷,我感到阳台外面明晃晃的光亮闪烁的都是黑色的阴影,我和老伴心里的阴翳,更加难以描述。回坐客厅沙发里面,我和老伴心痛之余,在慢慢查找意外事故的原因。
我分析是踩踏事故。前年孵育的三只白头翁,其中一只就因意外踩踏致死,余下两只成功出巢,即老大和老幺。今年孵育的三只白头翁,一夜之间踩死两只也有可能性,其爹妈发现惨状后盛怒之下将肇事者拂下山茶树摔死,这样的假设被老伴摇头否掉,她说虎毒不食子,何况白头翁呐。
我又分析为渎职事件。我亲眼所见鸟妈妈当夜离巢出走,未履行好守护职责,致使一只雏鸟不幸坠落身亡、两只雏鸟失温被冻死。老伴双眉紧锁地说,这种假设看似成立,但不合情理。
沉默片刻,老伴认为是食物中毒。她说如今疫情尚未结束,到处都在“消杀”,喂食有毒虫子或果子可能性极大。分析至此,再联想新闻联播触目惊心的疫情数据,我觉得事故原因基本上找到。
这时鸟妈妈又飞回山茶树枝上,它勾着脑袋静静观察,我想它的心情跟我们一样,多么希望躺在花盆里的那只雏鸟突然激灵一动然后扑棱棱立起来啊。看良久未动,鸟妈妈又蹿上窝沿,左右观察窝中这两只叠加在一堆的雏鸟,然后用嘴尖轻嘬两只雏鸟的后脑勺,它在想办法唤醒亲生的孩子们。
从清早到傍晚,小两口就这样不断地翻飞于湖畔与阳台之间,嘴里仍然叼着昆虫,仍然在重复以上的流程,仍然像医务人员一样不停地做人工呼吸不离不弃,直到雏鸟后脑勺的黑色茸毛被一根根啄光,留下一小片绝望的空白,这场景实在让人心酸,难过的我捂着额头上的发际线发呆,感觉头发又稀疏了一把,仿佛自己的希冀也被一根根拔光似的。
在黑夜将日光一点点埋葬之际,我也拿起小铁铲,在山茶树盆里刨开一个土坑,用木筷子把早已死去的小白头翁一个一个地挟入坑里,当我挟到碗状窝中最后一只小白头翁时,透过老伴手机照明的光亮,我们发现这只小白头翁的肚子鼓胀滚圆,肿胀得异常的大,这也验证了食物中毒的可能性。
我边盖土边对它们仨说,你们三姊妹在一起,九泉之下不寂寞,有伴,入土为安哈。塕完土,老伴撒下一层山茶树叶,又在青骊色的山茶树叶上摆放三朵鲜艳紫红的三角梅花,以表哀思。
翌日清晨,小两口一上一下斜挂在血藤上,伸着颈项“啾啾啾”地叫个不停,老伴急忙跑到跟前向其诉说,把它们埋在山茶树下了,就在山茶树下,没事啦,没事啦,都过去啦,都过去啦,明年你们再来哈。
小两口似乎听懂了老伴的话,一蹬藤,一剪翅,眨眼功夫就飞入旌湖畔黄葛树的细杪之间,我晓得白头翁这一飞,留下的便是空巢、思念和孤独。我立于阳台里端,久久不愿回屋,在留心观察细杪之间的小两口。小两口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可怜它俩的隐痛无法像祥林嫂一样到处诉说,只好向湖堤游人哀啼,不明真相的游人还以为是悦耳动听的赞歌呢。唉,这该死的疫情,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灵?!细杪上空的火烧云,鳞次栉比恰似受害者咯出的滩滩血迹,让我无暇欣赏。
间隔几天,鱼缸旁的山茶树绽放出红彤彤的山茶花,显得格外喜庆,当天绽放的花朵不多不少刚好三朵,巧啦,意外的惊喜,让我遗憾而又忧郁的心绪好了许多。再看枝叶里旧鸟窝上方还躲藏着一颗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五、六片错落翠绿的新叶中泛着点点红尖,煞是好看,咦呀,我又看到了新的起色和新的希望。[1]
作者简介
魏龙,汉语言文学专业,川大文学与新闻学院在职研究生,曾获中国当代散文奖和全国征文一等奖,出版有散文集《心路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