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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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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条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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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条硬汉》中国当代作家王士敏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爷爷是条硬汉

现在该说说我那爷爷了。

爷爷叫王万龄,排行老三。在龙尾头王家,我们是三门。

“你爷爷脾气不好运气疲(不好)。要不是气性大,也死不了那么早。”奶奶说起爷爷,总是叹气。“运气也不给咱家做主,硬是把他压垮了。”

说起爷爷,还要再说说曾祖父和他的三个亲儿子的故事。

前面说过,曾祖父在龙尾头创下的那份家业,也只是顾住了一家人的嘴。要想把日子过得好些,就还要努着劲干。这时候的曾祖父就动了脑子。三个儿子围着那十几亩薄地,再干一家人也是弄个肚儿圆。是要干点别的,让这个家往起翻一翻了。

曾祖父想到了做生意。这倒不是他过去没想到,只是连吃的都没有,哪有本钱去做生意?我大爷可能是头脑灵活些,曾祖父便让他去做生意,就是贩牲口、贩盐和粮食;二爷人实在,办事细致牢靠,就让他随着自己做庄稼,并让我那个孤儿四爷做帮手;我爷爷人高体壮,有气力,却脾气不好,做生意不能和气生财。曾祖父便买了一群羊让他放。

2

这样的日子没有过上几年,缠绕了王家几代人的厄运又踅回来了。

头脑灵活但心肠太软的大爷做生意让人算计了,赔了个一塌糊涂。债主找上门来,没钱还债,就拿粮食抵顶。那时,一大家人几年辛勤劳作囤积的了一窑洞麦子,被债主挖了个精光。连弟兄几个小家里的积蓄也被拾掇了个干净。洗劫过后,弟兄几个家里全断顿了。那时节,是个初冬,地里也没有吃的,庄稼到来年春后才能吃,没办法,只有吃红薯野菜。

一天只吃两顿饭,早出晚归放羊的爷爷回来了。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看着一盆红薯,没有一粒粮食的晚餐,不知道内情的他,一气之下就把红薯给摔了。当奶奶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后,刚烈的爷爷跳出门去,就要去烧债主的麦桔堆。惊慌的奶奶拉他不住,便急匆匆地叫二爷,二爷撵上爷爷时,爷爷已窜到了坡底。真难想象,身体瘦弱的二爷是怎么撵上爷爷的。按照二爷的姑娘大堂姐的说法,二爷几乎是滚下坡才追上了爷爷。

追上爷爷的二爷,死死地抱住了爷爷的腿。那一天,亏是放了一天羊的爷爷肚里没吃东西,再说,爷爷看着苦苦求他的二哥累的要死,可能那腿上的劲就小了点。要不然,平时能扳倒一头牛的爷爷,凭二爷那瘦弱的身子是拽不住他的。

当一家人都撵上来围住爷爷时,二爷才放开了爷爷。

回到家的爷爷,气的两天都不吃饭。但他却心疼他的羊,那两天,他照常放羊,是曾祖母和奶奶哭着劝着,第三天他才开始吃红薯和野菜。

“人要气不顺,喝凉水也能噎死人。你爷爷那脾气,哪能受得了这种气。时候不多,他就得下了病,时常肚子疼。在家里疼就让你爹和你姑姑在他肚子上踩,在外头疼就在地上打滚,几个人按都按不住。”奶奶说这话时,眼里含着泪水。爷爷快下世的那几年,又得了乡里郎中叫作“气心疯”的病,犯了就胡说乱骂,谁都治不了他。 “好好的一个人,硬是气成痴痴憨憨啦!”奶奶只要说到这里,总要唏嘘地哭上一会。

我这人不迷信,从不相信阴阳感应。但四十多年后,奶奶去世前的痴癫却让我诧异。奶奶得的病很怪,医生检查不出她得的是什么病。她一天吃不了多少饭,却劲头不小,拄着拐棍在龙尾头的岭头上跑来跑去,让我那已经六十多岁的父亲几乎跟不上,那时候,奶奶不断地对父亲说着一句话:“你爹叫我哩,他肚子疼。”

那时候,我一回到家探望奶奶,伺候她的大姑便对我说:“咋真怪来,你奶奶得的病和你爷爷一样。”

这一场洗劫,让曾祖父和曾祖母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俩人几乎同时得了重病,曾祖父胸部疼痛难忍,曾祖母哮喘不停。觉着自己时日不多,曾祖父忍痛为三个儿子连同他弟弟留下的那个儿子,把寒酸的家产划成四份分了。这大概是在民国十六年。家分了,孩子们各过各的了,曾祖父也塌气了,没过多久,就下世了。没过几个月,曾祖母也跟着曾祖父走了。

因做生意失手的大爷惹来了这场灾祸,气愤和愧疚让肚里积下了病。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生意,长年累月地守住了父亲分给他的那几亩地。

二爷却因这场灾难得了重病,按那时乡医的说法,二爷是抱住爷爷后腿时“努”下的病,他经常心口疼,不能下地干重活,他只活到五十出头,便下世了。

那一年的冬天,是我们王家人最难过的时光。红薯、糠菜搀和着吃。过年的时候,是大爷和他那几个堂兄弟四处借贷,才算过了一个寒酸的年。

过了年立了春,龙尾头上的迎春花开了,王家人的日子才好过些了。榆钱钱、柳叶叶、槐花花······都成了我家碗里的饭食。初夏时节,地里的麦苗刚泛黄,那麦籽籽就被活生生地挤了出来,磨成“麦熟”(这种食物如今人们还吃,不过是尝鲜吃稀奇),凉拌热蒸着吃。“哪东西咋恁好吃来!”这是当年只有几岁的小姑回忆起这段往事时,给我说的话。

爷爷的病却从此一年比一年重了。但脾气倔强的爷爷,却没有趴下。他撑着瘦骨嶙峋的身子,迎着酷暑严寒,在龙尾头上艰难地劳作着。他竭尽全力为他的两个儿子成了家。

母亲和婶婶到家里后,家里就平添了许多喜气,爷爷觉得出气也平展了。

但好景不长,一场更大的灾难来临了。

3

这是一场中华民族的灾难。民国26年(1937年),日本人进中国了。由于中国军队的顽强反击,处于晋豫两省交界处的河南济源县圣佛头村东端的(现在的山西省垣曲县英言村)龙尾头小山庄,倒还安宁。民国27年,日军三次进犯山西省垣曲县,位于垣曲县边缘的东塬也同样遭到践踏。日军被中国军队和垣曲人民三次击退后,于民国29年,几股日军纠集会犯垣曲,垣曲沦陷。民国30年(1941年),日军十余万人侵犯中条山,发动中条山战役。中日军队在晋豫交界的中条山决战,但决战的结果是中国军队悲壮的失利。日军突破河南的封门口,进犯中原。

“那年,经常听到枪响。有一天夜里,窑顶上的脚步声响了一夜。你爷爷出来看了一下,是黑压压的军队从咱窑顶的北面路上往东走。”奶奶给我说起这事,总是一脸惊恐。“天亮了,那军队还在往东走,这才看清,是一群群穿黄皮的日本兵。可把人吓死了。”

不久,日本人便在圣佛头南边的郭家山建了炮楼。驻扎在那里的日本人和垣曲城里的日本人三天两头地在扫荡东塬。“那年月,咱家可真受症了。你爷爷有病走不动,日本人来了,你爸就和你叔背着他跑。”奶奶只要说起这话,就恨得咬牙。“小日本那货可不是好东西,见啥抢啥。咱一家的牛、羊、猪、鸡被那群畜牲抢光了。”

爷爷要是没有病,按他那性格,那年月他非去打日本不可,说不了就是一个英雄。“咱家就一头牛,那一次日本人拉着就要走,你爷爷从床上爬起来拿起屋里的扁担就要和日本人拼,是我和你大姑硬把他拽住了。”奶奶说起这事,还要再骂几句:“那挨刀的日本小杂种!”

由于日本人扫荡,整天被儿女们背着、拉着,颠沛流离,爷爷的病越来越重了。

民国31年,东塬地区持续干旱,这一年收成微薄,到过年的时候,日本人的走狗们又强征暴敛,收“捐项”(税费),剿“共匪”。那是一个黄昏,圣佛头村的伪保长带着人涌进我的家门,逼着爷爷交粮食抵“捐项”,说不交就把父亲捆到村公所里。看着缸里几乎盖不住底的一点点粮食,奶奶一脸苦愁。还没等奶奶乞求人家,躺在床上的爷爷一声闷吼:“这不是逼着人死哩吗!我没钱也没有粮,就有一条命,拿去吧!”话出口,一口血就喷在了枕头上。

这一年爷爷没能熬过“年关”,咽了气眼睛还睁着,是奶奶用手抚摸着,才慢慢地合上。装殓爷爷的棺材,是奶奶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一付杨木薄棺。这付薄棺,父亲用了几年才还上。

爷爷死时都记恨着日本人,他瞪着眼睛对父亲说:“我死了你就去当兵,打那小日本狗日的。”

爷爷下世后的第二年,一场蔓延全国的大饥荒,伴随着日寇“铁磙”式的大扫荡,几乎将河南豫北地区夷为无人区。这场天灾人祸,让我们家几遭灭顶之灾。

4

大饥荒从民国31年(1942年)秋后就露出了端倪,一直蔓延到第三年的春夏之交。这可能是中国近代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饥荒。奶奶说那场饥荒比她母亲说的清朝光绪三年大饥荒还厉害,因为大饥荒伴随着大瘟疫。更可怕的是,日本人的大扫荡接二连三,恐怖的“三光”政策糟践得庄稼人“没有活路了”。

我从资料中看到,当时的《大公报》社论中特别念及河南的灾荒“饿死的暴骨失肉,逃失的扶老携幼,妻离子散,挤人丛、挨棍打,未必能得到账济委员会的登记证。吃杂草的毒发而死。吃干树皮的忍着刺喉绞肠之苦,把妻女送到遥远的人肉市场,未必能换得几斗粮食······甚有因不堪忍受非常的痛苦而全家服毒自杀的······” 这一段恐怖的文字,真实得记述了当时的恐怖社会。

当时属河南管辖的豫北山区龙尾头,就是中国的重灾区。那一场灾难,几将我们王家灭绝。父亲在世时,曾回忆说:“那两年旱得成年不见雨雪,地里的庄稼死完了,那土虚得像糠面,脚一踩冒多高。”紧接着发生的蝗灾,更为可怕。“蝗虫(蚂蚱)来时,先听着一阵大风呼呼地响,结着就嗡嗡嗡地飞着来了。抬头看,天上是一片黄云。低头走,脚下像踩在棉花上。有一次,我和你叔叔、你姑姑在地里干活,眼看着黑压压的蝗虫飞来,碰得人都站不稳,甩到脸上的蝗虫,像石子打的一样疼。我和你叔叔,用铁锨朝着飞来的蝗虫抡,落下来的蝗虫像下雨一样。”

蝗虫吞噬了残延的庄稼,还吃光了地上人能吃的所有植物。死亡在向人们一步步逼来。

这一年,日寇没有因天灾而收敛,反而更加猖獗。他们趁着天灾,疯狂地对中国人民进行扫荡和掠夺,那一年的抗日形势异常严峻。

紧随天灾之后的是可怕的瘟疫。当时,在河南全省,饥饿和瘟疫夺去了数百万人的生命。

饥饿和瘟疫让我的父亲、叔叔、两个姑姑和仅有七八岁的哥哥都躺到了炕上,只有奶奶、母亲和婶婶幸免于难。其实,这瘟疫就是“天花”,就是现在儿时注射一支疫苗,终生就能免疫的一种小病。

三个小脚女人对一群病人束手无策,她们东颠西奔地找医生,挖草药,但那时到处是病人,哪来的医生,哪来的草药。凭人说的那些单方,有咋能治了病? 就是这小小的“天花”,又夺走了叔叔和哥哥的命。

叔叔死了,婶婶带着只有一岁多的女孩子走了。已顾及不了那么多的奶奶只听说婶婶嫁到了垣曲的南山,离家也没有多远,但就是再没有见过她。后来有人给父亲说,婶婶和孩子可能也没有躲过那场灾难,母女俩都死了。

叔叔家破人亡了。

沉重的担子一下落到了父亲的肩上,他懵了。他没有办法弄到两付棺材,只有用两页旧席,把叔叔和哥哥卷了,埋在爷爷坟茔的地塄下。

祖孙三代就这样一上俩下的望着守着,整整相隔了四十多年。

1982年,奶奶去世了,按照父亲的嘱咐,我把叔叔和冥婚的婶婶,还有我那夭亡的哥哥,一同埋在了爷爷和奶奶的脚下。

这一下,爷爷终于可以长眠了。[1]

作者简介

王士敏,山西垣曲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