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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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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窑洞》中国当代作家鲁伊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父亲的窑洞

父亲的窑洞于我只是一个概念,一直挂在三峡的大山里。

洞口有多高多大一点都不记得了,那时我还小,跟着哥哥去给挖煤的父亲送饭。记忆中也只送过那一次饭,峡江里山大人稀,交通全凭两条腿,要走很久才能到达,所以父亲挖煤总是自带干粮,那次送饭,肯定是有很特别的原因,只可惜,时光不可追忆,真的记不起来了。

我问还健在的老母亲,她也茫然摇头。并且她也没去过父亲挖煤的窑洞,她要参加生产队里的插秧打麦薅草等各种劳动,尽可能地多挣工分。收工回家还有一群小孩子的吃喝拉撒需要她料理。记忆里,父母到底什么时候出工去的,我不知道,大概总在我的睡梦里,他们什么时候回家,很多时候是知道的,那就是天已经黑定的时候。所以,小时候,坐在门槛上望着江对面连绵青山的我,总盼望天快快地黑上脸来。

或许我正和弟弟们玩着,或许我正拖着扫帚卖力地扫地,或许我因总盼望不到父母的归来而灰心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突然地,姐或是哥喊:吃饭喔!那就是父母真的回家啦。我内心是多么高兴,可是很多时候只能默默地,不能乱开心,那时总感觉大人们的心事难以琢磨,说不定我的高兴就是错,极有可能会迎来他们的责骂或是打骂。大我两岁的三哥却不明白这些,没少挨打。在我小小的心脏里,常想,要是他们有我喜欢他们一样喜欢我们就好了。

那时父亲的脸是黑红色的,大多数时候极严肃,平常他都在生产队里出工、挖煤,很少在家,只有晚饭时他常会坐在桌子上。那年月生活苦,母亲规定吃饭之前先要吃一大碗红薯,然后才能吃米饭。三姐嘴挑食,含在嘴里的红薯总是难以下咽。有天晚上,眼看父亲一会儿就把面前的一碗红薯吃完了,她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说,爸爸请你帮我把红薯吃了吧!父亲愣了一下,端起姐面前的红薯放到自已面前,把那一碗也吃了,那一餐,他没有吃米饭。接下来几天,我们都想效仿三姐,可是不成,母亲坚决不让。爸爸干的活重,不吃米饭怎么受得了?母亲总这样强调。

据说与父亲一起挖煤的还有两个中年的男人,也是和父亲一样家大口阔,需要他们除开生产队里正常出工外,另外再干挖煤这样又脏又重又危险的活来多挣工分,才能养家糊口。不过,他们身上的担子比父亲还是轻很多,因为他们没有八个孩子的嘴需要填充食物。在那个真正民以食为天的年代里,家里多几个吃长饭的孩子,简直就是家穷的代名词。我的父亲该是用了多么大的精气神,来面对我们这些极会咀嚼的八张嘴啊,更何况还有嫌贫爱富的世人。

记事起,父亲就是高大清瘦的样子,晚饭后总吸烟,是他自已种自已晒制的叶子烟。吸时,用他布满青筋的大手专心地卷成小筒状,放到烟袋锅里,并伸长手去用火柴点烟袋锅里的卷烟,因为,烟袋杆有二三尺长。然后,将烟袋嘴含住猛吸。吸烟,才是属于他个人的真正享受吧。

父亲也曾用他的长烟袋教训犯错的孩子,所以在我们看起来,他的烟袋就像他的人一样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据说,那长烟袋是他母亲我的祖母留下来的,不知每次他沉默地吸着烟时,是否想起了他的母亲。父亲没有兄弟姐妹,还没成年,就被他的父亲把他们娘儿俩抛弃了。被抛弃的祖母长年生病,父亲在东游西晃中长大成人。

老家在长江边上一个山洼里,就住了两户人家。邻居家只有四个孩子,而且大儿子在人民公社当干部,在当地称得上富裕且有声望的人家。可他们偏偏是我们的邻居。

记忆中,邻居家基本没什么声音,很少有在室外的时候。

而我们家门前常年总是有小孩子疯赶打闹。夏天,家里年长一些的姐姐或是哥哥早早地在屋外选块通风宝地打扫干净,再泼上些水降温,然后,用板登支起宽木板,晚饭后我们小孩子都睡上面,父亲和母亲一人坐一头,用大大的蒲扇为我们驱赶蚊子,偶尔也说一说家事。待到半夜屋里凉快了,他们先把我们转到堂屋里,然后再转运到各自的床上去睡。有一次将二哥忘在了堂屋里,直到第二天早晨母亲起床后才发现。

有月色的夏夜里,要是父亲不在家,那一定是到长江里舀鱼去了。第二天早晨醒来,我一定会连忙翻身下床,跑到门前搜寻那条通往长江的小路,看看有没有父亲扛着大网,网把上有没有挂着鱼。很多时候都是失望,因为父亲在我还没起床时就已经回家,然后出工或者是挖煤去了。

有一次父亲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欢喜,我刚跑到门前,他就扛着大网回来了,网把上挂着一条长长大大的青鱼。

后来,听母亲说,每年夏天父亲总会舀到一条大鱼。有一年舀了两条大鱼,母亲把第二条鱼卖了一部分给小学里的老师,父亲还发了脾气,他不辞劳苦熬夜舀鱼是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峡江里江水奔流得急,鱼不是你想舀就舀得到。

有一年冬天,现推测可能是1970年的冬天,我吃到了平生第一个炸油饼。用一个大白瓷杯装着,共十个,刚好是我家一人一个。是出外买牛归来的父亲从好几百里外的沙市买的。

关于他这次买牛,在我们老家一直当个英雄故事在流传。

那年我们生产队耕地的三头牛死了两头,牛是农民种地的得力帮手,少不得。队长在附近跑了几架山,硬是没买到一头牛。不过,有人告诉他,江汉平原的潜江牛多。于是,他便与身为副队长的父亲商量,利用冬天农事相对少一起去买牛。父亲建议队长一个人去,这样可以尽量减少花费。但是,队长也就是身居山区的一个农民,不大敢出远门,怕生路,怕被偷怕被抢。那年月要是背上一头牛的债,说不定得用一辈子偿还。可是他鼓励父亲一人去。

父亲只好独自勇敢地上路了。心想,坐船去,买了再坐船回,没得好大个事情。身居长江边的他,大概以为所有的地方都是靠在江边的吧。

不曾料想,船只能坐到沙市。潜江根本就不靠江,当然没有船码头。

也想过就在沙市附近买两头牛,但此地牛贵。他只好奔赴潜江。

遍访,遍寻外加死皮赖脸,最终他手里攥了两条牛绳:一条属于母黄牛和它的几个月大的小黄牛,一条牵着一头成年的水牛。他比原计划多买得一头小牛。而且,后来母黄牛与队里原有的那头公牛一起,生儿育女,潜江黄牛家的烟火得以在峡江里绵延相传。

他去是坐车到潜江的,可是牵着三头牛就没车可坐了。一两百里路,他只能牵着宝贝牛们用脚走过。

白天赶路。

天黑了,怕迷路,就找人家歇脚。有人愿意他睡房子里,有人不愿意。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帮助他让人愿意,就只好请求人家允许他把牛拴在房前的树上,依偎在草垛旁边睡觉。实在冷的话,便使劲拽出一些草,腾出一个容身的洞,然后盖上草来抵御那江汉平原深夜刺骨的寒风。

一路上,他都不敢深睡,怕丢了钱啊!怕丢了牛啊!直到在沙市上了船,他才真正睡了一个觉。我亲爱的在峡江陡窄崎岖山路上行走惯了的父亲,终于没有被江汉平原那些通天大道懵圈。

那次买牛共十几天。他和母亲都这样说。母亲说得很轻松,他的语气中则分明有几丝屈辱和不甘还有无奈,可是他还是选择隐忍了。做了一辈子农民的他,越老越隐忍。

有了他这次买牛的见闻,促成我们1973年的移民江汉平原。

因国家建一座大坝,预期长江水位会涨,政府就计划先把住在水边的人移到江汉平原去。我们家离水还有一定距离,不属第一批移民之列。

但是父亲主动报名要移民,我们就移民了。原因是有些水边的住户故土难离或者是不知道平原比山区的许许多多好处,坚决不肯移民。大坝也不是三两年就修得好,水当然三两天也涨不起来,政府灵活处理,愿意走的就先走。于是野菜当得半年粮的我们家,一到国家粮仓的江汉平原就全年吃上白米饭啦!

父亲也彻底告别了他的窑洞成为一名专种棉花的棉农。不知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如何钻营的,他谋得一份帮粮管所除糠壳的短工,他白天照常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晚上再去除糠壳,一个月八块钱的工资。那时,我们家六个学生写作业的本子和笔大多来自于这八块钱。好多家庭,孩子因为大人供养不起而失学,我们没有。

也许,父亲本身就是一座富有的煤矿,挖掘他自身,产出能发光发热的煤来,供应我们一群孩子长大成人。只可惜,人总在一团迷糊中消磨,等我今天明白这一点时,父亲他已走了七个年头了,留给我最后的形像,是已穿好老衣的他直直地仰躺在竹床上。那时他已停止呼吸很久,人们七手八脚地去搬运棺木,我站在他脚头定定地望着他。这么瘦的父亲怎么会突发脑溢血?怎么会?!怎么会!也许他会突然地醒过来,坐起来……

前几年,恍惚中总不相信他真的走了。那些时间里,他依然附着在我的生命中,闪现在我的泪光里。

是时光老人日复一日不动声色地将他驱离,再驱离。现在他在我心中好像已没有血肉,是风干了的平面的父亲。当然这只是我不见他遗照的时候。已是好几年刻意避免碰见他照片,我把它们都封存在家里最隐蔽处,埋在一堆老旧的不可能再翻动的闲书中。我诚心和时光老人配合将他遗忘,再遗忘。他用离世教我真正认识到,人,终会离去。我要珍惜家人珍惜自已,我受够了五内俱焚,我要回归正常。

珍藏有外祖父的照片,每次翻影集看到,心里都会说这是我慈祥的外公。希望终有一天,面对父亲的照片,我会平静地说,这是我最最亲爱的父亲。

他有一个愿望没有实现。去世那年春天,他想将还在峡江老家的母亲的坟迁到他身边来。愚蠢的我用两条理由打消了他最后的愿望。我说祖母的坟原本就因队里修梯田迁过一次了,老动不好。现在大家庭三十几口人生活还算和睦平安,要是因动迁祖坟而发生一些事情反而不好。另外,祖母一辈子生活在峡江,迁到平原来也许她不能适应。

不知道他内心是否真的认同了我的意见。反正自此他没再提。倒是后来,我心里隐约觉得没满足他的愿望而自生出了极大不安,便郑重地对他说,我一定会到老家给祖母上坟送钱,请他放心。

说到做到,不仅我去,有时我们兄弟姐妹八个都会去。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去峡江里寻找那些父亲挖过煤的窑洞。那些属于父亲的窑洞。 [1]

作者简介

宋桂年,上过班,开过店。疏忽大意中,日子就把我判为中年。细数文字果实,有散文见诸报端,也获得过几个奖项。爱看字,尤其看到鲁老先生文中的“伊”字,就爱得心颤,因而取笔名鲁伊。臆想,用鲁伊这名发很多文字。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