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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條,油餅,油饃蛋兒(王玉章)

油條,油餅,油饃蛋兒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油條,油餅,油饃蛋兒》中國當代作家王玉章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油條,油餅,油饃蛋兒

早上上班途中一頓極其普通的早餐,油條胡辣湯,竟勾起了我對油條的所有回憶。

從我有記憶起,油條便是我一生中最奢侈的、最期待、最鍾愛的美食。印象中,從不下廚房的父親也只有過年過大節的時候,親自下廚炸油條給我們吃,那種美妙的滋味,香酥可口,任何時候想起,都會饞得直流口水,一直流到心裡,化作滿滿的幸福。

一 我的老家位於北中原滑縣一個普通的小農村,村前村後一溜平地,家家都有幾畝田地,光照充足,氣候濕潤,得天獨厚的條件,非常適合小麥的生長,近十幾年一直是小麥產量全國第一縣。炸油條所用的小麥麵粉便無形中具備獨有的優勢。

八九十年代,繁忙勞累的麥收過後,除了交齊公糧,父親便會抽個好日子,神聖的站在整齊的麥囤前,小心翼翼的掀開蓋囤的油布,用手摸摸有溫度的麥子,喜悅的心情便一下子擴散,感染着我們一大家人。今天要做好吃的了,在我們的期待目光中父親挖出一布袋小麥,去村里磨麵……

等我們放學回家,大老遠便會聞到油條的香味,我和弟弟妹妹就會比賽賽跑一樣,急不可待跑回家,爭搶着吃上第一根油條。

炸油條,是力氣活,更是技術活。鄉下的家庭一般都會做,男人會做的實在少有。油條製作無非是和面、揉面、醒面、切面、油炸這幾道工序,但技術的高低會讓美食的味道差別很大。而父親不僅會炸,還炸得非常好,非常讓我們崇拜。假若按標準的技術等級來評定,父親炸的油條,在我們心裡絕對是大師級的上乘之作。

先是和面。用葫蘆瓢搲麵粉倒進搪瓷盆里,然後倒適量的水。水是需要特別製作的,先是用溫水把鹼面、食鹽拌勻,加鹼面的多少是有嚴格比例的,也是炸油條的核心技術,比例失調不是面不開,就是油條苦。面和水的比例多少全憑經驗,面硬加水,面瀼加面,父親往往都是一遍成,並不忘回頭給我們介紹經驗,臉上的驕傲我是能感受到的,並以此為榮。父親和面時就像藝術家在精心創作自己的作品,不慌不忙,有條不紊。一盆面在面盆里被父親的手攪來拌去,一直到它變得光滑起來。

緊跟着,就是醒面,用一塊濕抹布遮住,醒一大會兒時間。醒面的時間,父親就會抱柴生火支油鍋了,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等面醒好後,父親就會深吸一口煙,在地上庛滅手上的煙頭,再洗一下手,不慌不忙的系上圍裙,神態自如的走到面盆前,熟練的揪出一團面放在案板上,揉幾下,擀成長條狀,然後切成厚2厘米,長10厘米左右的條狀物,把每兩條上下疊好,用竹筷子在中間壓一下,旋轉後拉長放入熱油鍋里去炸,膨脹成一根又松、又脆、又黃、又香的油條。油條是否能炸得又松、又脆、又黃、又香,製作要領是:每兩條上下疊好,用竹筷在中間壓一下;不能壓得太緊,以免兩條粘連在一起,兩條面塊的邊緣絕對不能粘連;也不能壓得太輕,要保證油條在炸的時候兩條不分離;旋轉就是為了保證上述要求,同時在炸的過程中,容易翻動。雙手輕捏兩頭時,應將兩頭的中間輕輕捏緊,在炸的時候兩頭也不能分離。這個動作最嫻熟,最麻利,最是讓我崇拜的。隨着滋啦一聲,面在油里,冒着油花,快速地打了個滾,香味便充盈了整個鄉下人家。

事非經過不知難。成年後,我曾經多次嘗試、仿效父親嫻熟優雅的方法,遺憾的是一直也沒有學會,更不消說熟練了。仔細想想,凡事都不那麼簡單,定是自己疏於練習,不甚用心,正所謂「功到自然成」。

鍋里的面越下越多,一個個如氣蛤蟆一般。鼓起了大泡,父親用細長的專用筷子輕輕一翻,鍋里的金黃便整齊地排列着。滋滋地冒着熱氣,等待出鍋,伴隨着灶火里氤氳縹緲,瀰漫着特有的油麵醇香。

燒火絕對是個技術活,我父親炸油條時從來不讓我們燒火,一是怕油濺傷我們,二是火候的大小直接影響炸油條的質量,火大油熱就會炸糊,火小油溫過低影響炸熟。燒火的重任便輪到母親頭上,母親除了填柴,掌控火候,還騰出手來幫父親給油條翻個,出鍋,還不忘回頭叮囑我們幾個偷吃的饞嘴猴,小心燙着了嘴。

那個年代,油條是我最愛吃的美食,跟盼望過年吃餃子一樣,每每做夢夢見都會流下哈喇子的,豐收過後的第一次吃油條的那種快樂,那種幸福,那種滿足,我自己覺得,是刻在心裡的,連同父母的疼愛關懷一併藏在心底那塊寶貴的地方,永遠難忘。

吃飯時,伴着雞鳴狗吠,和着縷縷炊煙,一家人圍坐在小桌子旁。一大盆金黃的油條,蘸上酸辣的蒜汁,讓我們一家人吃得有聲有色、有滋有味。要知道,那個味道,是現在任何一道山珍海味都無法比擬的。

九一年,作為長子的我考上了師範,在沒有文化的父親眼裡,孩子吃上皇糧了,非常驕傲,便和母親商量,在老家臨大街蓋兩間小屋,農忙的時候,利用自己的手藝做炸油條的小生意。不再出去奔波勞累,不求大富大貴,知足常樂足矣。

父親高超的技藝讓生意越來越好,農忙收麥的時候,辛勤的村民搶收搶種,根本沒時間回家做飯,用麥子換油條吃成了一種不得已的生活方式,那幾年漸漸成了一種吃飯的習慣。所以一到這個時間,我家的門市前就會排起長長的隊伍。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壯勞力都在地里幹活,孩子早點回家排隊買油條,送到地里給父母充飢。

父親為人厚道,從不缺斤短兩,加上手藝好,街坊鄰居都愛吃,從早上到晚上,幾乎忙得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父親看到這樣的情景,認為炸油條太慢,心裡盤算着把油條改成炸油餅,提高速度和產量。

油餅,和油條配比成分一樣,只不過形狀不一樣,需要先把面抻成圓餅狀,要在上邊弄幾個洞,再塗上食用油。下鍋時把面灘在一個中間有孔的特製白鐵皮上,下鍋晃兩下,再輕把白鐵皮抽出。這時鍋里便開出一朵圓圓的大花來。少傾一翻面,就能出鍋。這樣炸起來速度更快,不用一條一條地下鍋,時間上好把控,出貨量大大提升,減少了街坊鄰居的等待時間,同時生意也更加紅火了。誰知這樣一改,辛苦的重擔卻轉到了我母親身上。

父親脾氣溫和,做事情不緊不慢。母親卻是一個急脾氣的人,炸油條需要兜面,幾個程序最辛苦的活。一大盆面和好以後,就需要反覆的兜起來,摔下去,再兜起來,再摔下去,如此反覆,是極需要氣力的。母親看不上父親的慢條斯理,便搶過來自己上陣了,一天連續七八盆面,一次需要四五十斤,如此高強度的勞動,便壓在了母親的肩上。父親也樂得做順水人情,便和母親交換了場地,自此,炸油餅便是我母親的主場地了。

母親身材胖,性子足,學東西快,炸油條比不過父親,炸油餅可很快青出於藍勝於藍,排隊等待的人群足以證明母親手藝的嫻熟。

農忙時節的夏天,天氣非常燥熱,到處充滿着鳴蟬的叫聲,鼓風機的吼噪聲加上油鍋里升騰的熱氣,讓兩間狹小的門市房裡溫度極高,室內的電扇極速的轉動着,也帶不去令人窒息的酷暑。由於生意忙,父親除了照顧生意,還要忙活地里。我放麥假回家幫忙,天天目睹着母親的辛苦,整段時間我腦子裡都是母親彎腰兜面的動作,雙手托起重重的大麵團,直起腰再用力地摔下去,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我心疼母親,勸她少摔幾次,儘量省點力氣。但固執的父親大聲喝道:「不能偷懶,麵筋摔到勁了,炸出來的油餅才好吃。」母親直起腰,右手用毛巾抹一把臉上的汗,左手彎到身後捶打自己的後背,沖我笑着說:「沒事,孩子,媽媽不累。」

母親這句話成了口頭禪,一直到現在母親還在我面前說,我不累,我不餓,我不愛吃肉,其實所有做孩子的都非常清楚這是天底下母親都會說的謊言。

上師範三年,農忙時候都會回家幫忙,年年的這段時間我家是沒有時間坐在一起吃飯的,我和姐姐在外上學,弟弟妹妹在老家學校上學。回到家,年幼的弟弟妹妹就會抱怨,連續幾天早晚三頓都是油餅加甜湯,吃都吃膩了,氣呼呼地抱怨母親不做其他的飯。我卻沒有吃煩油餅,從地里下垧回家,還會加塞從鍋邊的大笊籬里拿出一張圓圓的金黃的油餅,用刀切上一半,裹上大蔥,捲成團,大口朵頤,焦黃里脆,幾口下去,便趕走了飢餓,再咕嘟幾口涼啤酒,一頓飯就湊合過去了。吃完再幫父親拍個黃瓜,捯飭個涼菜,讓一家人吃。母親那邊是應接不暇的,別說做飯,那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見過母親正經吃一口飯。真的,一次都沒有,一口都沒有。

連續幾年的辛苦操勞,炸油條,炸油餅,通過我父母勤勞的雙手,讓我家從貧困中站了起來,也攢夠了我們上學的費用,我們兄妹四人沒有因為學費輟學。

2001年父親因病去世,讓我們兄妹幾人猛地明白盡孝需趁早。說服母親放棄做生意。除了幫助孩子們看看門,領領孩子,說什麼也不讓母親再出大力,沒日沒夜地操勞了。由於炸油餅兜面那種高強力的勞動強度,我母親便積下了腰疼的毛病,仗着自己身體好,一直都沒有給我們說。

後來我搬到縣城居住,特意給母親裝修了一間老人房,讓她也和我們一起生活,也能享受到國家日新月異的發展帶來的生活便利,安享幸福老年生活。但是母親割捨不下她的小院生活情懷,隔一段時間就會回去住上一段時間。

母親隨着年紀的增大,腰越來越彎,羅鍋成一個半圓。腰腿疼不好除根,西醫中醫都沒有好的醫治方法,除了給母親買過些膏藥,心裡也一直沒有太在意。一次母親腰疼厲害,弟弟開車把母親送過來,我們便帶她到大醫院拍片檢查,高清晰的透視鏡下,母親的腰椎已經嚴重變形,其中一塊腰椎已經陷進去,橫在上下兩個腰椎之間,壓迫住神經,醫生說母親:「你真夠堅強啊,這種情況形成得很長一段時間了,這種疼你是怎麼忍過來的啊?」母親還是笑着說:沒事,醫生,平常疼我躺床上一會就過去了,這次孩子非讓我來,不知得花孩子多少錢啊。」我可憐可敬的母親啊,怕花錢就獨自忍受疼痛二十多年,這種疾病的形成,都是那幾年炸油餅時拉下的病根呀。由於母親年齡大,醫生不建議做手術,只好開些中藥加上膏藥保守治療。

正因為此,那一段時間特別討厭油餅,甚至說心裡升起一股怨恨,因為覺得它讓我母親造成了並忍受了這麼大的痛苦。

不過,油條,油餅,一直是我心底最溫暖、最難忘的記憶,也常常把我的思緒拉回最艱苦、最傷感的年代。我怎麼會不明白,父親的油條,母親的油餅之所以感覺格外好吃,更多的是因為他們的用心,是因為他們把對孩子的疼愛和呵護,都悄悄揉進了面里,融進了香脆可口的美食之中……

九八年,秋風送爽,靚了一春一夏的樹葉披上金色的繡禾,急不可待的撲給大地,爭做北中原黃土的新娘。北中原豐收過後,新翻過的土地橫豎成排,阡陌交錯,麥芽也在積蓄着全身的力量,期待早日出頭擁抱陽光。閒下來的人們便會走向空曠的田野,去尋找野味,準備犒勞一下自己的胃。這一年李春波的歌響遍了大街小巷,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五歲的學童都在哼唱的時候,我把一個叫小芳的姑娘娶回了家。

婚後,妻子擅長廚藝,平凡的日子也被她調理得溫馨平和,有滋有味起來。隔三差五,妻子就會和點面,站在廚房,用炒菜的鐵鍋,變魔術一樣給我們端出一盆油饃蛋兒來。油饃蛋兒,是我們這口語化的叫法,五六公分大小的麵團,做法跟油條一模一樣,只是形狀更小。炸油條是拉成條,油饃蛋兒便是一小團,妻子兩手各拿一根筷子,從面盆里抄起一點麵團,來回纏繞幾下,熟練的放進油鍋,滋滋作響,一轉眼就變成圓鼓鼓的油饃蛋了。看着一小蛋面在鍋里打滾翻轉並膨脹變成一個個色澤金黃的油饃蛋兒,心中覺得無比神奇和喜悅。順手偷拿一個燙燙的油饃蛋兒,口齒間的香甜就承包了一整天的快樂。

後來,居住在縣城。小區位於繁華地帶,後邊緊鄰菜市場,賣什麼的都有。當然也有油條油餅油饃蛋兒之類的,小區門口早餐店的早餐更是以油條為主,想吃油條早晚都可以買得到。為了不讓妻子勞累。特別愛吃油條的我,時不時也會溜出去打牙祭,買上幾根油條,大飽口福。

這樣的習慣,卻遭到了妻子的強烈反對,理由有三,一是外邊的油條用油不好,長時間循環用油不利於健康,會有致癌物質。二是,外出吃早餐影響孩子們的飲食生活習慣。孩子也受我的影響,愛上了這種美食。恨不得天天在外邊吃早餐,吃油條。三不用說是討伐我的懶惰,妻子是高中教師,常常早上六點就需要到班檢查學生早自習,沒有時間給我們做早餐,我和孩子們七點多才開始上班和上學。貪戀美夢,賴床能賴到6點50,早餐來上兩根油條一碗胡辣湯,然後開車上班,兒子上學。

這樣的方式妻子大為惱火,在幾次千叮萬囑讓我早起做飯的想法失敗之後。她自己便悄悄提前起床了,等我和孩子起床洗漱完畢,鍋里永遠會有做好的早餐在等着我們。隔三差五還會有我和孩子最喜歡吃的油饃蛋兒,此時我心裡最明白,妻子為了讓我們吃上愛吃的油饃蛋兒,一頓早餐,她自己需要早起一個多小時。人過中年,愛情的感覺早已麻木,甜言蜜語早已說不出口,居家的日子平淡無奇,但是包容和付出永遠是愛的真諦。

前不久,妹妹打電話約我回老家看望老母親,想吃母親炸的油餅了,說好久沒吃總有念想。

周末的一天,我們相約帶着孩子回到了老家,剛行入村口,寬闊整潔的老家大街上,胡同口一棵不大的桐樹樹蔭下,白髮蒼蒼的老母親推着代步小車矗立在巷口,望眼欲穿地等待孩子們的歸來。我們停車的空隙,快嘴的鄰家二嫂便給我們說,「怪不得你媽媽一趟一趟地出來進去,還這麼高興,原來你們都回來了,一大早你媽都在家炸油餅了,趕緊回家去吃吧!」

桌子上,一大五升盆,上邊摞了足足一尺來高,怎麼這麼多,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竟然發了火:怎麼炸這多,天這麼熱,你不要命了……高溫的天,弟弟家的廚房裡沒有安裝空調,老娘啊,你走路都直不起來的腰傷,又是怎麼兜出來一大盆面呢?你得流多少汗才能炸出這麼一盆油餅啊!

吃飯的時候,妹妹心直口快問我兒子和兒媳婦,「康康,閃閃,你奶奶炸的油餅和你媽媽炸的油饃蛋兒到底哪個好吃?說實話,別像你爸爸,天天說媽媽的媳婦的都好吃,」「二姑,奶奶牌的最好吃,媽媽牌的最難忘!」「去,去,去,跟你爹一樣,兩不得罪」。「哈哈哈,」一桌人哈哈大笑,這笑聲摻和着油餅的芳香,飄出窗外,越飄越遠,越飄越高。

我的心情也隨之高興起來,看着逐漸長大成熟的孩子們,心裡明白,家風就這樣潛移默化的傳承了。[1]

作者簡介

王玉章,河南滑縣人,小學教師,忙時教書育人,閒時賦詩填詞寫點文章。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