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那邊是外婆的家(張兆仁)
作品欣賞
河那邊是外婆的家
放假了,祖母叫我去外婆家玩幾天。走出古鎮西門,跨過圈橋溝,爬上一道山坡,沿着大路前行。路邊的草叢中,閃爍着紅紅的珠粒,那是野生的草莓,我們叫它為蛇果拉子,雖然好看,卻不敢吃。路邊有一山泉,泉邊的樹上,掛着一蓬藤蔓,裹着一層層的翠色,吊着一串串碧玉珍珠,我們叫着烏拉子,就是野葡萄。我摘了幾串,邊走邊吃。
離夏嘎灣不遠的方山腳下,大路邊坐落一個小小的土地廟,高約半米,長寬不足二尺,廟裡供着一個微笑的木人,我好奇地拿出來看,原來是用一塊厚木板雕刻而成,二尺來高,沒有塗色,不精細,很陳舊。我把它重新放進廟裡,作了幾個揖。下河坡的路上,我碰見一個婦女,提着簍子在揪豬草。她微笑着說:「又去外婆家?」我點點頭。她說:「去外婆家好,你沒有忘記根!」看來,她知道我的母親早已走了。後來我問二爹,才知她以前曾是我的族嬸。
河坡上,是一大片沙灘,生長不少的古柳,扭着脖子的,歪着腿的,張開胯子的,瘤着膀子的,洞着肩的,古里古怪地競相篩着蟬聲。細軟的沙在腳下無聲地濺溢,蟬聲在頭頂如雨灑下,林蔭如紗,幽出一片清涼。
河上,橫跨一座長長的木橋。橋墩是一條條高高的板凳,橋面是一塊塊長長的木板。兩塊木板搭在兩條板凳上,接成一條長龍,便成了一座橋。每每想起第一次過這橋時的情景,又好笑又津津有味。那天,我剛踏上橋,表弟表妹們從對河打橋上跑過來接我。我隨他們在橋上走,走着走着,我忽然看見橋在向下游漂流,嚇得我尖叫起來,站在橋板上再也不敢前行。腳下,水流湍急,水草漂浮在水下擺動,河底的沙石靜靜地臥着,橋墩在水中不停地扭動,橋影在水中也如水蛇,不停地遊動。我慌忙蹲下來,騎在橋板上,兩手緊緊抓住橋板,任水衝擊着腳腿。表弟表妹們在橋上拍着手大笑。身後走來一人,將我攙起,要我不望水,兩眼看着橋面。我按着他的教法做,果然,橋老實了,規規矩矩的一動也不動,不再向下游漂去。
這時,上游駛來一艘航船。升起的風帆如一片白雲懸掛在桅杆上,船頭站着三個人,短衫,短褲,持篙,立於陽光之下。船到橋前,兩人持篙撐穩大船,一人拿起橋板,長橋便敞開一個大口子,讓航船緩緩地駛過,拿橋板的人沿着船舷走向船尾,等船出口,就將橋板放回原處。站立橋上,看風帆翩翩於身邊,倒影於身邊,出沒碧波的竹篙在陽光下閃亮,漸離長橋,我痴痴地不願上岸。
一上岸,就是外婆的家。門前的田園邊有一棵冬青樹,又粗又高,纏着各種野藤,藤上有花,也有蝸牛,樹上還有鐵牯牛和銀色的麻蒙蟲,捉一隻麻木,用竹籤插入其背上的殼內,拿着觀賞它不停地扇動銀翅。樹腳下,散布一些旱螺絲的空殼,大大小小,有灰色的,有白色的,有黃色的,有黑色的,有褐色的。為什麼此處有這麼多螺絲殼?不得而知。挑個大的旱螺殼,在石板上使勁地磨,把殼磨出一個孔,在竹園裡砍根竹子,劈開,取出竹衣貼在螺孔上,便可吹歌。我常常拿着這樣的旱螺殼,坐在高高的河岸上,邊吹歌,邊眺望對岸的方山,迎來送往着上下的帆船。
到了年底,外婆的灣子裡喜歡拓豆餅,家家戶戶門前扯起帘子曬。切好的豆餅一圈一圈的攤在帘子上,金光閃閃,飄散着誘人的香味。這裡有個風俗,一家拓豆餅,定有幾家來幫忙。舅媽幫別人拓豆餅,我總喜歡跟着去,坐在灶前添柴。舅媽拿着半邊蚌殼,倒半碗米漿在鍋里,用蚌殼按住米漿一圈,便糊出一個篩子大的豆餅,拿筲箕幫助輕輕揭起,放在簸箕里,供人卷切。舅媽問我:「給你拓一個吧?」我高興地點點頭。舅媽糊了一個,拿鍋蓋蓋住幾秒鐘,揭開鍋蓋,在鍋里把豆餅捲成一筒遞給我。剛出鍋的豆餅,不焦不脆,軟綿綿的,香噴噴的,熱乎乎的,不加作料,淡得有味,吃了還想吃。
可惜離年底還遠,淡得有味的豆餅一時還吃不到,就只好和表弟表妹們去南打河玩。南打河是外婆灣子裡的一片沙灘。它與對河的那片柳林沙灘不同,茫茫的一片,卻無一棵樹和半根草。河水在此處拐了一個大灣,奔向清平,旁邊是朱嘎灣,對面是夏嘎灣,河流在此浪淘沉積好厚好厚的沙層,茫茫一片,陽光下,燦燦的。傍晚,一群一群的大雁飛來了,落在沙灘上,灰濛濛的一片,它們拍打着翅膀,相互召喚。我們趴在沙灘上,朝大雁爬去。眼看就要臨近,大雁突然叫着紛紛騰起,占據了大半個天空,夕陽被它們的翅膀扇得遠遠的。我們失望地撿起幾支雁羽,帶回去做毽子。剛剛離開沙灘,大雁又紛紛飛落下來,蓋滿了大半個沙灘。
外婆走了,可外婆的灣子沒走。就像那長長的木橋,那河中的帆船,那沙灘上的大雁,那淡得有味的豆餅,留在我的記憶深處!
作者簡介
張兆仁,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