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個文具盒(周伶俐)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我的第一個文具盒》是中國當代作家周伶俐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的第一個文具盒
在我的生活里,[桃子]]與一個人有了自然的聯繫,桃子上市時,我便想起這個人。
她叫小玉。
小玉家在一個叫江家凹的山窪里,樹特別多,尤其是桃樹,到了春夏,像一首歌里唱的:梨花像雲朵呀,桃花像朝霞,牽牛花爬上了小籬笆……
她家的桃子叫六月炮,青白皮色外帶玫瑰紅暈,一口咬下去,脆甜脆甜的;不像水蜜桃,桃皮黏黏糊糊,桃肉水漬寡淡,吃到嘴裡沒筋骨。
小玉皮膚很白,許是她那裡的水像滋養桃子一樣地滋養人吧。
小玉是我小學同學。
小學時我還沒毀容(初一時上山割牛草,暑天中了草毒,生了一臉毒瘡,七八年後疤痕才漸漸消退),長得還算機靈可愛,每個同學都和我要好,小玉也不例外。
桃子上市時,小玉會給我們帶一些吃,餘下的她爸要賣錢,貼補些家用。如果小玉不退學,我對她的記憶也僅限於這些了。
五年級的某一天,小玉沒來上學,下一天,再下一天,她還是沒來上學,我很快忘了她,她只是我同學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我和她的交情並不深厚。
然而,就在桃子上市時,這個和我並沒有什麼交情的女同學突然來找我,她在教室窗外喊我,我跟着她來到學校後門外,那裡有一棵苦楝樹,我們就站在樹下說話,蟬在樹上聒噪。
她從集市上賣桃回來,繞了個大彎來給我送文具盒。這是一個鐵皮文具盒,記憶中,盒面畫着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花花綠綠的很好看,盒上蓋內有乘法口訣表。這個文具盒是我渴望已久的。
之前我沒有文具盒,我們班絕大多數同學都沒有文具盒,有的同學甚至連鉛筆也沒有,常借別人的鉛筆寫。兩本課本兩本練習本一支鉛筆,塞在一個黃的藍的或者黑色的手縫布書包里,那是一個學生的全部行當。這種情形現在的孩子估計很難相信吧。
我母親用醫院裝藥水瓶的紙盒子給我做了個文具盒,每天用切菜刀給我削好鉛筆,鉛筆頭削得圓圓的,耐用不易斷。一支鉛筆要用到只剩一寸長,然後剖出筆芯,插在竹棍里再當鉛筆使。圓珠筆和鋼筆是不敢想的,文具盒更是奢侈品。
班上有個叫昊天的男同學,他有個塑料文具盒。昊天的腦袋又大又圓,據說長那樣腦袋的人很聰明。
他的塑料文具盒的盒面是白底子,像奶油一般滋潤的顏色,上有彩色的戴紅領巾的學生,還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領袖的題詞。在我們還在傻傻地跟老師玩惡作劇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已經逼着他用圓珠筆練字了。一般人認為用圓珠筆寫字容易壞手,但他父親認為可以鍛煉耐力。他在他的父親嚴格地管教下,成績非常好,從三年級跳到五年級。
我非常羨慕他有那麼漂亮的文具盒,但從來沒想過擁有一個,像我們那樣家境的人家有書讀已非易事,是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的。
我沒想到我能有一個漂亮的文具盒,我的第一個文具盒竟然是一個退學的同學送我的!
我應該問問小玉為什麼退學,問問她退學後幹什麼,問問她為什麼要送我文具盒,但十二歲的我什麼也沒問,十二歲的我還不知道有一種給予叫恩惠,我把別人對我的好都視為理所當然。
當我懂得人世艱難人情冷暖時,這件事才成為我的隱痛:小玉能買得起文具盒,卻不能繼續讀書,她把文具盒送給我意味着什麼呢?她還只是我的一個交情並不深厚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學嗎 ?
我曾希望在哪裡能夠遇見她,談談對她的感謝,或者她的孩子我能教到,我對她的孩子格外關照一下。但是,我再也沒有遇見她。
在後來的幾十年中,又有許多人像小玉一樣給過我恩惠。我這多半輩子跌跌撞撞地走過來,稜角仍未像有些人希望的那樣磨平,就是因為我得到了太多的恩惠,我應該真誠地回報社會。[1]
作者簡介
周伶俐,女,安徽樅陽人,號西山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