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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肖美平)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事实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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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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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中国当代作家肖美平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我的父亲母亲

正月初一

昨天从养老院接回母亲。母亲已不认识我,不认识所有的人,但仍笑着和街坊邻居打招呼。当我们和她交谈时,她还残留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像马路上摔碎的玻璃在阳光经过时会有一些闪耀,但旋即被飞驰而来的车轮辗成粉沫。她像被死亡摄走了灵魂的人,但显然死亡之神也记性不佳,带走了她的灵魂却把躯壳遗留在人间。

父亲是在我被骗去北海做传销,赔光了婚后刚攒的一笔钱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之后没几天回来的。他的突然回来,让我预感到不祥,让我想起在北海时做的一个不祥的梦,我梦见牙掉了。这个梦让我心慌,不安甚至有些惶恐。梦己经给了我提示,我应该中止被骗,中止一个发财的弥天大慌。最终我还是在别人不负责任的安慰和与其说是自我安慰倒不如说是不愿面对现实的情况下梦破了才回来的,钱被骗事不大,关健是没有钱父亲最后的愿望和安慰没有实现让我隐痛一生。

父亲回来时,我们闲着没事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逗着一岁半的女儿玩。女儿很漂亮人见人爱,每次父亲回来都要抱着她不撒手,他会用他满是胡茬的脸去贴她娇嫩的脸,嘴里心肝宝贝地叫着。这次他回来仿佛谁也没看见,眼睛游离于我们之外很遥远的地方。他很瘦,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左眼不停的跳动牵扯着左脸上下抖动,仿佛要哭。父亲和我一样长着一张苦脸但不会哭,这次我看着他似乎很想哭但最终强忍着,抖抖擞擞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检验单。

正月初二

母亲从养老院回来时状况很差,但自从见到我们精神突然好了起来。拉着和颜悦色问她安的人颠三倒四地说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或是拉着熟悉而陌生的我们诉说着养老院的人怎样对她不好,说在养老院总是吃不饱,说我们是对她最好的人。客客气气地说要感谢我们,说我们比她亲生儿女还要好,说她儿女都不要她就我们不嫌弃她,说得我都想哭。告诉她我们就是她的亲人,她亲生的儿女,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又吵着要回家,客客气气地说不能总在这吵我们,说她只是来走亲戚的,还是要回养老院的家。

父亲是在一个建筑工地给人看材料时突然晕倒,被工人背到医院才被查出是食道癌晚期。其实我们要是稍懂医学常识,或者稍微能关心一下他,或者他自已能够稍稍关心一下自已,这个病是可以避免或早一点检查出来的。他十年前就有胃病,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三年前就只喜欢吃稀饭不吃干饭,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感觉到了不适的,只是他不愿停下来。他最小的儿子还没结婚,老家的旧房子又很便宜的卖给了别人,他要挣钱给我买房子,给我一个家。

我带父亲去医院做了复查,医生当着他的面安慰他让他回家想吃啥就吃点啥,想去哪看看就去哪看看。父亲当时仅六十岁看上去却有七十多岁,医生以为他已经到了看破生死的年龄。医生告诉我们他最多还能活三个月,父亲最后生的希望被打碎。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就反复地计算着,只要给他两年时间,他一定能给我把房子盖起来,这是他最大的心愿。因为结婚后我们一直住在娘家,他们在大儿子房后盖一间小房住着。父亲一生都卑微地活着,但也是最努力地活着,想着有朝一日来证明自己的骄傲。

父亲是个孤儿,据他说他也没见着我祖父母长什么样,只是从别人口中描述得知他们本分老实且身体不好。父亲是由他伯母带大的。父亲的伯父应该是国民党团练的团长,在革命的浪潮中早早地被击毙,辉煌的家产也在一把大火中化为灰烬。大祖父娶了三房姨太太,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孩子留下来,唯一活下来的是与父亲相依为命的三姨太,两房只剩父亲一支独苗。在家族势力强大的农村,父亲活的很艰难很小心翼翼。我常见父亲与他人聊天时陪着笑脸,和人打招呼时都是依着自家小孩来称呼别人,谁家有事他都会去帮忙,父亲成天忙着的不仅是自家的事。父亲长期以来的付出总算也得到村里人的一致好评和尊重。但我总觉得父亲是孤独的,他在赢得别人尊敬的过程中该忍受了多少委屈,以至于后来在他寻得一丝机会得以逃离这个村子时,他没有一丝的留恋。父亲最喜欢讲的是他引以为自豪的在潜江水利局上班的经历,他最后悔的是当初瞒着领导从单位偷跑回来只是因为家里的工分比单位工资高一点。父亲的犹豫不决让他常对过去的事情后悔,父亲的小心翼翼也总会让他在关健时刻犯错。父亲的性格和我那么像连缺点都一样。

正月初三

人仿佛过了六十岁会越活越小。母亲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却像一岁的婴儿一样。她每天要吃六顿饭,每顿只吃一点。刚从养老院回来时没有及时给她吃饭,她就会到处找吃的。凡是她认为能吃的,卫生纸、洗衣粉、洗洁精,甚至衣服、枕头、袜子,抓住啥都往嘴里塞。喂她药她把药当零食嚼碎再咽下去,胶囊药那么苦她也感觉不到。侍候婴儿婴儿会一天天长大给你希望,侍候患痴呆症的老人她会一天不如一天把你带入深深的绝望。

自从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父亲放弃了抵抗,他很少说话,来看他时我们都不知该如何给他安慰。其实他不需要安慰,他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我过得好一点,能有一栋房子一个家。不知他从哪打听到五千块钱能买一栋平房,他让我去买,一来圆他一生的愿望,二来他也希望有个宽敞的属于自己的屋子能让他在临终之前躺一躺,然后能稍微体面地离开,这是他最后的愿望。我都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把我被骗得身无分文的事情告诉他的,还是母亲告诉他的。反正他后来知道了,他知道后好像忍了好长时间什么也没说。我能感觉到他很难受,他不仅眼皮在跳,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浑身都在颤抖。他在艰难地忍着身体还有心上的疼痛,这时候生气还有什么用。这以后他就真的没有再说话了,只记得他说他走了以后不要去找他,他在那边会保佑我们的。这时候他已经下了出走的决心,我忘了当时我是怎么劝阻的,其实无论什么样的劝阻都虚弱无力。因为当时我已经非常无助,无助到崩溃的边缘。

从北海回来时,我们想挽回点损失,从那里进了一些珍珠项链回来卖。那天,是父亲回来后的一天,我骑车到周矶市场去卖项链,因为拒交工商税被他们以销售三无产品的名义没收了全部项链。因为父亲的病和传销,我已经承受不了一丁点压力,他们是压在我身上最后的一根稻草。在他们的办公室,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父亲对我的好。从小时候下雨天背我上学的路上一直到结婚前因他找人介绍了一门我不接受的亲事我什么事都没有而他却担心我有事在我睡觉的宿舍前蹲了一晚上。想起父亲将不久于人世,想起我无力为他治疔,无力给他一个安心上路的地方,想起……这么多的伤心、绝望和悲痛像漫天的洪水将我卷入黑暗,我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哭了出来。我发疯一样的哭,我把他们全部赶出去关上门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地哭了一场。我从未哭过,那一次我倾尽了一生的泪水,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精疲力竭。以至于后来父亲真的走时我心底空落落的没有一点悲伤,哥哥逝世时强挤也没能流出一滴眼泪。

正月初四

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父母早早双亡,姊妹三人中她是老大自然要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她经常和人讲她小时候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这累让她强大,强大得使她以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母亲一生都在和身边的女人战斗。小时候肯定就喜欢和抚养他们的奶奶争,不然她奶奶也不会把她嫁出去留小女儿在身边招女婿。嫁给父亲后,那个自以为还是太太的小脚婆婆怎么可能让她有家庭地位。好不容易媳妇熬成了婆,想着这会总该有话语权了,可是时代却变了。做婆婆的要是对媳妇好,她们可能还会念你的好,你要是和她们争,她们可能连你该有的都会一并拿走。母亲一生都在争,争地位,争尊严,争尊敬,争别人对她好。结果,争得生一肚子的气,争得只剩下可怜一无所有。

父亲是一个心有大爱的人。那个名义上抚养他的小脚祖母实际上是他供养着她的一生。他爱我们,在粮食缺乏的年代,他经常一个人吃野菜让我们吃白米饭。下雨天,路上泥泞,上学他背我们到村口,下学他到村口背我们回家。他爱庄稼,下雨天别人安心在家打牌而他要不停地往地里跑怕水把庄稼淹了,天旱别人浇一遍水他要浇三遍水。除了我们他最爱的是牛,因为牛一辈子默默奉献从不索取。他懂牛,他能听懂牛的语言看得懂牛的眼神,他和牛是有感情的,因为他觉得他就是一头牛。有一次,牛半夜疯了,因为牛不甘孤单寂寞,每日劳累还摆脱不了被鞭打的命运,疯一次又如何。人们对待疯牛都是乱棍打死,是父亲拦住了手持棍捧追赶的人群。父亲追在牛的后面跑了一夜,他呼喊着他给它取的名字诉说他俩的感情安慰它受伤的心灵。牛回来了,父亲心疼得抚摸着它的身躯。人前我很少见他流泪,无论多难多苦,但我多次见到他在牛前感伤,偷偷地擦去泪水。我们家牛棚是盖得最好的,背风朝阳,牛棚里每天铺的都是干草。牛生病时,父亲会拿床被子住在牛棚彻夜守护它。这头牛在我们家生活很多年,它不是累死的,是老死的。记得牛死得那一天(牛属于一个小组),人们高高兴兴像过节一般,因为有牛肉吃了。父亲是惟一忧郁的,他没有吃一口牛肉。牛死后,牛棚好久以后才拆,我经常看见父亲坐在牛棚里干些小活。

父亲从未为自己想过,即使在生死的最后时刻。如果能在睡眠中安祥的死去,如果能在亲朋的思念中平安上路,如果能在熊熊燃烧的炉火中化为灰烬,他多么希望在亲人的思念中走得干净。可现实不是这样,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有能力却不愿意送他上路,一个是虽然有心却没有这个能力。他不想让他们为难,他不能为死后的自己承担,但活着可以选择死亡的方式和地点。

父亲是在五月初的一个下午走的。春天刚刚过去,夏天还没来得及到,季节交替时仿佛时间停顿。那几天天气有点闷连空气都不流动。父亲早就想好了,只是在等待时机。母亲肯定是天天陪着一个疼痛得连哼都不想哼一下的病人陪得没有了悲伤陪出了无聊,她把他一个扔在家去外面看别人打麻将看了一下午。等她回来时父亲早就走了。父亲的亲人们都在责怪她,可我们扪心自问有这个资格吗?父亲为我们倾尽了一生,我们为他孝敬过一天吗?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又有谁来默默地陪过他一天,我们虽减轻不了他身体上的疼痛,但可以抚慰他心灵的痛。他不会写字,不能留下片言只语,如果算里遗言,那么那天和我说的“我走了,你们不要找,我会保佑你们的”应该算是。

自从那天大哭一场后,父亲走了我心里除了凉没有一点悲伤。顺着一条条沟渠一条条河流去寻找心里反倒平静,他即然让我们不要寻找或者能够轻易让我们寻找到那就不是我们的父亲了。父亲不是只为寻死,如果那样他就不必忍着疼痛跑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在屋里也可以,在附近沟渠都可以,他那奄奄一息的生命在哪里随便躺下都不会再起来。父亲在三峡工作过一段时间,他很喜欢那个地方,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纯朴的人。他只要有一口气就算爬他也要爬到那里,因为那里干净。将自已融入山水,树林,人仿佛有了尊严。

活着在亲人面前消失,选择一片山林或者浩淼的汪洋作为归属未尝不是一种结局。在寻找父亲的那段日子里,我心里在这样想,或许当自己也有那么一天时,我也要活着决定自己,而不是任凭命运稀里糊涂地安排。但后来无数次地梦见父亲让我对这一想法产生质疑。在梦中,父亲并没死但病也没好,一言不发地忍着痛苦,苍白的皮肤变成青黑,仿佛在地狱里一般。民间有一种说法:得绝症自寻短见的人死后病不会好,只有当病痛把你折磨死,死后病就没了。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有地狱,那父亲的疼,我的痛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正月初五

母亲已经平静了许多,从养老院回来后,从失忆后,这些天她终于得到了她要的尊敬和尊严,没有歧视的目光,即使她到处大小便,我也只是默默地收拾,耐心地教她而不是吼她。她眼中没有了惶恐不安,不知所措,只有婴儿般的无知陪伴着她。 [1]

作者简介

肖美平,30年前是个文青,30年中忙忙碌碌为了生活,30年后渐有感悟。。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