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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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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云溪》中国当代作家寇玉苹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山水云溪

云溪是一条河,因与云蒙湖相连,所以水质非常清澈。夏天看云溪,天空瓦蓝,白云飘浮,像一面镜子照进河里,仿佛有彩云潜入水底,故而叫它“云溪河”。云溪河水面广阔,对岸青山幽幽,几乎看不着上面的事物,站在北岸,只望得见远山如黛,波浪似的山脊倒映水中,那绿的山将河水浸染成碧色。有小船划过来,桨声欸乃,只闻其声,不见船影,等划到河心这才发现,一叶小舟轻波而行,与背景里的山峰相映成画,是沿河两岸的水上交通。

离北岸不远,是一个叫作旧寨的村庄,穿过村庄,向北是一座山,母亲就在那座山脚下的小学校教书。我们经常登上山去,向河的方向张望,怀着熟悉又陌生的心情,居高临下地数着来往的船只。童年的时光漫长,如果没有这些散碎的快乐,真不知道怎么度过。在乡村,一条河就是一个记忆,一条河就是一种人生。也同样,在乡村,一座山就是一座宝藏,养育了一代代劳作耕种的村民,山上山下都是他们赖以生存之地。人们把这座山、这条河当作生命的依托,爱它恋它,从春到秋。亦山亦水,成就了偏僻村庄的大美。

童年的云溪河冬盈夏瘦,白天河面波光粼粼,到了夜晚月辉笼罩,便有了一种荧荧柔柔的光感。每年夏天雨季来临的时候,大水能涌到村庄的脚下,时有洪水漫灌,泛滥成灾。洪水退去,河又收敛起来,细长而蜿蜒,成为人们消夏的好去处。没有堤坝,经过了时间的冲刷,沙滩中冲出几百米宽的河床,河水顺势在河床里流淌。河床之外是浅滩,再之外是一片湿地,我们经常去河边湿地里玩耍,追逐蒲公英飞扬的花絮。

那时候,河上经常有打鱼的水手,驾着一条舴艋小舟,趁了夜色蹲在船头,等到月至中天,手中敲打起船上的长长铁索,“哐啷哐啷……”,声音持续不断,划破寂静的夜空,把人一次次从睡梦中惊醒,母亲轻轻拍打着我说:“不怕,不怕,那是有人在围网捕鱼呢!”于是裹着厚厚棉被的我把头从被窝里钻出来,竖耳静听,“哐哐”敲打的声音让童年的我知道,第二天的早上,河岸上就会有一个鱼虾丰收的景象。

十几岁,我开始在河边洗衣,把手伸进清浅的水里,娴熟地支起一块搓衣石,双脚踩进水中,把蘸了水的衣裳折叠在洗衣石上,双手用力揉搓出“嚓嚓”的节奏。那时候洗澡,都是去云溪河,它让我的作品里多了些下河的记忆。在这条美丽的河流之上,我学会了捞鱼、钓虾、打柴、浣衣,累了,抬头望一眼打鱼的船只,看渔民们休息时蹲在船头悠闲地吸烟,起网时,听船上的人将起网的号子吆喝震天。

山村多雨,也有干旱的时候,河水瘦如白练,却仍像无瑕的翡翠,清澈透明,望得见水中的游鱼和细石。因了这一河瘦水,开始懂得什么叫作涓涓细流,有涓涓细流,才能积得海纳百川。过尽千帆,终是无垠河汉。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诗人吟“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云溪河,给家住岸边的人们提供了丰足的食物,既灌溉了良田,又涤去了劳作之后身上的泥土,在妇女们“嘭嘭”作响的槌衣声里,把人们对它的爱深深地留在了河边的青石板上,槌打成一个又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记。

云溪河附近,有两条著名的河流,一条是沂河,另一条是汶河。沂河位于山东省南部,源自沂源县田庄水库上源东支牛角山北麓;汶河古称汶水,亦称东汶河,源出蒙阴县岸堤水库,也就是今天的云蒙湖,流经沂南汇入沂河。清康熙年间的《蒙阴县志》所记蒙阴八景,“汶水拖蓝”便是其中之一,史志载“独有方广数丈,严冬不冰,其下必泉脉之所出也”。

与之不同的是,云溪河宽广的河面是结冰的,早春二月冰层才得以开裂、融化。开裂时,河面滑过一种声响,白天人声嘈杂,听不分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声音有如埙乐低沉呜咽,就像林中困兽的饥饿低吼,从冰冻的河面上滚卷而来,让人听了有点恐慌。只是,那声音低回,孤绝,它惊动了春风,惊动了春雨,让地底下的生命蠢蠢苏醒,萌出万物,把一怀柔情带给每一颗水珠,让它们一朵朵,形成浪涌。这样,世界就会变得欢快了,地上柳绿花红,水中鱼虾跃动,一派祥和,哪里还有什么慌恐之惑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听到的都是水声,夜风卷起波涛的声音,分明就在枕畔。春与秋夏,河水涨满,柔波淙淙,两岸村民往来全凭楫舟输送,到了冬天河水结冰,舟船就用不上了,乡亲们推着木架子车趟冰涉雪,艰难出行,以这样的方式走亲串门,赴集载物。

云溪河的冬天,每一个日子都是安静的,时光在指缝里流淌得格外慢,当新年来临,人人都忙碌着过新年,新年过去,便是“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的时候了。北方的农历一至二月,大路之上满天满地扬起的,不是杨花,而是纷纷降临的雪花。

沂蒙山的雪,皑皑厚积,白天下雪,夜晚,月轻轻拉开黑色的幕帘,雪如绸布覆盖地上。人是出不去了,躲在温暖的炕上听祖母讲那铿锵不屈又令人热血沸腾的神话。祖母说,她的那些神话是收藏在她的袖子里的,一般不让人看见。在我看来,所有祖母们的袖子里,都收藏着说不完的童话,它们可以在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无限制地分蕖,演绎一个个美丽动人的情节。

山村的风雪天是猫冬的日子,路上的行人少了,归巢的鸟儿多了,村中小巷里,倚着墙根儿晒太阳的老人不见了,空旷的田野里,到处都是庄稼干枯的杆子。世界苍白,没有生气,大地急需迎入一场改天换地的接力,只有炊烟还是那些村庄的骑士。

一番风雪之后,大地被装点得银装素裹,举目远眺,一夜之间披上皓然雪色,粉装玉砌,如同穿上厚厚的铠甲。白雪映衬着黑土,黑土托举着古木,苍苍茫茫,枝影横斜,宛若隐约浮动着的海市蜃楼。在疾风素雪的装裹下,整座山崮如天织罗幕,地悬垂瀑,大自然对山乡进行了再一次塑造,让群峰显得更加峭峻。

抛却那一统雪景,因了积雪的覆盖,山腰那一轮轮梯田,更是层次显出。它糅合了云南红河哈尼梯田之美,云阳梯田之险,一片片山野层层折叠。上苍雕刻好了山峰,雪花又塑造出它的轮廓,使之达到了视觉上的独特效果。

上世纪七十年代,母亲经常坐在火炉跟前,一边翻看摞在桌上的学生作业,一边愁她的学生怎样走过那些山路抵达校园。作为山里人,母亲的学生分散在一些道路崎岖的村庄里。

那弯弯曲曲的山道实在是太难走了,一步一滑的,走不好就会从终点滑回到原点,身子被雪下无情的石块绊个跟头。这样的过程是惊恐的,带有一丝羞愧感。一旦跌倒,身前身后的路人都会把目光投向那个不仅挨摔还一脸懵的人,把几声坏笑扔在他的身上。

乡村的雪,是在大年三十之前落下来的,头天下了一天,到了晚上,农家院里的灯便敞开式点燃,再也没有人提出“节约灯油”的告诫,不但不怕浪费灯油,还要及时用木柴烧热家里的那盘土炕,让房间的温度升起来,让老婆孩子的欢笑响起来,给暗尘无光的房屋着上新年的红装。

乡下人过年,还是要讲究年味的,迎新岁,敬天地,拜岁神,客人前来,要端茶倒水,无论男女老少,对客人总是面带微笑,说话轻声细语,用丰富的饭菜款待。不光要求人与人之间情谊深重,还要祝愿人丁兴旺,家庭和睦。千年的风俗,演变成沂蒙山区的特有文化,在承载着百姓愿望的同时,也成全了腊月庙会上的火树银花。

踩着厚厚的积雪,年集上,卖出了家里积攒的山鸡蛋,自己腌的老咸菜、豆瓣酱,然后,儿子想要的鞭炮买来了,女儿牵挂的头花买来了。彩色的窗花、大写的“福”字、大红的对联,还有凤飞牡丹的年画买来贴上,随着雪舞而来的新年喜气登场,红彤彤地映着白雪,几辈人生活过的老屋里,顿时灯火明亮,充满墨香。

凡是生活有余的,都要做身新衣裳,在自家地里种上点棉花,用简陋的工具纺花织布。古人云:“裳,障也,所以自障蔽也。”此时的新衣,不仅仅为身体保暖,而且还要秀出美丽,秀出漂亮,成为预示新生活的又一个起点。过去的一年苦也罢甜也罢,铸新淘旧,重新开篇。 农村的女孩勤劳,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一双巧手飞针走线,和家中的祖母、母亲、姐妹们一样,负责着全家人的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温暖的土炕上,经常看到几代女性坐在上面编结、刺绣、探讨技艺的场面:给大妮家的孩子做顶虎头帽,给二妮家的孩子做双虎头鞋。虎头帽、虎头鞋,民间的说法能够除恶辟邪,保佑孩子健康成长、早日自力更生。

棉花丰收的秋天,弹花房里击弦铮铮,做这个活计的手艺人,我们叫他“弹棉匠”。“弹棉匠”常年守着个木弓,一头毛驴,一架板车,拉着弹棉花的家什到异乡去揽生意。一阵悠扬的“弹棉花嘞——”声音传遍大街小巷,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热情款待。

一弯木弓、一个弹花棒槌,以牛筋为弦,闲置的房子成了临时的弹棉坊。随着棒槌的捶打,一声声弦响,一片片飞花,使棉花一点点变得虚松、暄软,就像变魔术,把一堆堆散棉弹压成一条条整整齐齐的“棉瓜子”。新桃除去种子,旧棉变成新棉,生意应接不暇。

这民间传统的老手艺,早在七八百年前就有人经营了,它体现出劳动人民智慧,是通过无数次实践而成功发明的。新社会,村里的人渐渐集中,安居乐业,作为手艺人,他们不再迫于生计,游荡四方,而是把自家庭院的门脸打开,面对大街开起作坊,长长的木弓,光滑的木棰,铮铮的老弦,把几辈子人流传下来的手艺继续下去,以防失传。

节日的鞭炮炸开了云溪河,冰凌一开,所有的野菜都冒了出来,在野地里星星闪亮。二月,家住云溪岸边的二妹子家传来喜讯,她的本家婶子相中对岸山里的一个后生,问二妹子愿不愿意,那后生在部队当兵。望着照片上男方英武俊朗的模样,二妹子点头答应。

二妹子长得甜美、俊秀,落落大方,是家里的宝贝女儿。更是周围年轻人心仪的对象。男方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忙不迭地准备彩礼,赶着订婚。女方则成竹在胸,视若寻常。几日后,一个枣红提盒送过来,里面装着桃酥、羊角蜜、柿饼等等点心,都是那个年代的稀罕物。

还有两块红花布,两块绿花布,两床丝质闪亮的被面,按沂蒙山区的方言,这种送彩礼的方式叫“传笺”(音)。媒人陪着“传笺”的男方走进门,坐在正堂靠北八仙桌子旁边分列两侧的太师椅上,一边品尝二妹子家待客的好茶,一边眉飞色舞,夸自己眼光独到,给二妹子牵了一份好姻缘。

许多年后,村里的人还说,二妹子当年收到的彩礼,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二妹子当年的嫁妆,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二妹子家的宅院外,有一围子的树,都是她祖爷爷那辈种下的,早在二妹子的哥哥成家前就备下了木料,一为他哥哥做家具,二为二妹子做嫁妆。

三月里,春暖花开,游鸭开始以身试水,街上响起“卖小鸡”的吆喝,母亲沿着大路追着他们紧赶慢赶,终于撵上买了十几只鸡仔,“叽叽叽”的一箩筐,团绒绒的很可爱。我搬来石块,父亲给它们垒窝,一层是鸡窝,二层是供鸡下蛋的窝棚,扎个架,搭上几片琉璃瓦,铺上厚厚的麦秸。初试砌石垒木的我,端详眼前的战绩,感觉它们就像自己亲手建了一座安徒生童话里的[[神秘][]城堡。

四月里,是清明,大街小巷到处柳哨儿响,淳朴嘹亮,清脆悦耳,胡子拉碴的大人,冲天小辫的孩童,吹响吹不响的,都在用尽气力,吹到脸红心跳。村外阡陌处,多了些身材窈窕的小媳妇,一律大襟褂,齐刘海,绾着沂蒙妇女典型的发髻。本地印花布围裙,将巧手裁剪的衣裳束在身上,把腰身衬托得恰到好处。“踏青思故里,垂白看杨花。”折一把柳枝,采一把春花,插在挎在胳膊腕上的柳篮上,一副静谧祥和的清明之相。

田野里的小路像线条,这个线条走的是张家的闺女,那个线条走的是李家的闺女,田野陌上,春花弄影。炊烟从山洼洼里飘起来,轻轻散向四方。那炊烟里有一股念想,携着湿漉漉的春风扑面而来。生活中,有些人一直在等待,从没有离开。在他们的记忆里,多多少少都带着这个念想。

五月里,母亲喂养的小鸡学会了上宿,不必在屋子砖地上圈着了。暖阳微醺,桑叶茂盛,很多人家养了蚕宝宝。养蚕之前,蚕农们都先清洁庭院,净手焚香,祈祷蚕儿顺利长大,作茧丰收。六月,呵护三十余天的蚕宝宝开始成熟,主人把新收割的麦秸扎成一个个麦簇,诱蚕爬行,上簇,寻找适当的场所吐丝结茧,这个过程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蚕茧做好,还要择茧,缫丝。往一口大锅里舀进水,将蚕茧放在里面煮到沸,用筷子在沸腾的水里挑几下,就把漂散的线头找着了,手摇缫车,通过横动的导丝杆将蚕丝绕在旋转着的缫车上。这厢绕啊绕,那厢蚕茧在沸水里跳跃,闪闪发亮的丝线慢慢就把缫车绕满了。

在农村,村民很重视养蚕缫丝,儿子娶亲、闺女出嫁都用得着它。生丝换钱,熟丝绣衣。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衫,但是女孩们的闺房里,永远都是绣品的天下,门帘儿、枕头上,处处都有丝绣的图案,所以在沂蒙山区,曾有过“山村一片月,万户缫丝声”的盛况。那是苏轼的“谁家煮茧一村香?隔篱娇语络丝娘”里的景象。小时候,曾在母亲收藏的一本旧杂志里,看到过书页里夹的那些五颜六色的丝线,用手摸摸水滑水滑的,在阳光下呈现华丽的质感。

转年秋,二妹子出嫁了,在二妹子的嫁妆里,那种大红提盒又出现在了木器中。许多年后,我在外祖父的书房里看到过。外祖父出身于木匠世家,以镂花雕刻而见长,对传统古老的木器很熟悉。听他老人家说,那是大红酸枝木做成的,叫“提梁盒”,有一个提手,一侧是层层抽屉,可放笔墨纸砚,也可盛放温好的酒食。提梁盒有大有小,小的可放案头,大的需穿杆两人抬行。

二妹子回娘家,都是坐船来,一只小船在云溪河上摇啊摇,不到一个时辰就划到对岸。在二妹子诞下头生男娃的酒宴上,更多的不是记忆里的红提盒,而是箢子。箢子有大有小,有旧有新,依次摆进红糖、鸡蛋、小米,还有包装好后一块红纸压在上面的挂面,都是娘家亲戚送来的贺礼。

宋人马永卿在《懒真子》中写道:“必食汤饼者,则世欲所谓'长命’面也。”原来这挂面,是祝福新生儿长命百岁的,我们把这种形式叫“送祝米”。这个人称二妹子的人就是我的七姑姑。对于我们家族上一辈亲戚的排行和称呼,一直是按照他们的出生年月依次排列而定的。

从小懂得节俭,就缘于那时的生活方式。想起这世上还有一种幸福叫感恩,于是感恩父母,给我生命;感恩花草,为我增添生活的情趣;感恩红尘有爱,对世间万物,赋我以温软之心;感恩一条河流的馈赠,它润泽大地,万物生辉。

如今,云溪河拦水筑坝,与云蒙湖连成了一体,成了市区百姓的重要水源地。因它是一座人工湖,所以广阔的水域下埋藏了千顷的良田、数十个村庄。附近有许多移民村,都是早年从库区移民出来的人家,他们用有限的家园和田地,成就了人们无限的幸福与梦想。他们对故乡的记忆,已被一条大河深埋,成了再也不能回到故乡的人。

而我记忆里的那条河,仍然被叫作云溪河,它再也没有枯竭过,附近的庄稼也再也没有干旱过受灾过。它深藏在沂蒙山腹地的群山中,碧波万顷,风景如画,造就了一个依山傍水、山水交融的城市。每到周末,我喜欢沿环湖路骑行,连片的芦苇、香蒲、荷花从眼前闪过,野鸭更是云溪河的宠儿,成双成对地在水里凫游。

然后,停立在某个通向村庄的出口。风掠过水面,向村庄吹来,带着清香。是山上泥土地里的庄稼香,是山下云溪河里的水草香,是家家户户屋顶升起的炊烟香。那香气拽脚,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沾满记忆里的堤坝,还有渔网。 [1]

作者简介

若荷,本名宋尚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曾获“沂蒙文艺奖”“齐鲁散文奖”“中国金融文学奖”“冰心散文奖”等奖项。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