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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釣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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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釣之樂》中國當代作家潘耀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垂釣之樂

這些年不釣魚了,但垂釣的樂趣卻不能釋懷,但凡海岸湖畔有釣者必駐足觀賞,自知釣技已落伍但還是不甘寂寞,有時忍不住會點評一番,若有釣者苟同便沾沾自喜,興許還會自詡一下當年「輝煌」的釣事。

釣魚是我童年的最愛,家鄉的海岸線蜿蜒漫長,但海釣要求較高年幼時尚不能為。於是,中山公園的小西湖便成了垂釣啟蒙之地,也成為逃學曠課的一大誘因。淡水湖釣的裝備簡單易得,竿是隨便一根槐樹枝,魚線是普通的縫紉線,大頭針彎曲成U型製成魚鈎,大蒜頭中間的柱做浮漂,釣餌是淤泥中的蚯蚓。偷偷翻牆進入公園,騎在探入湖中的楊柳樹杈上,凌空揚竿得意洋洋,運氣好總是會有驚喜的,大多是草魚,鰱魚和鯽魚,偶爾也釣得鯉魚但很稀罕。養在家中的魚缸中令鄰居小夥伴羨慕嫉妒。

我的第一個釣友是小學同窗好友吳幼明,此同學性格沉穩適合垂釣,我則是典型的「小貓釣魚」缺乏耐性,一時魚兒不上鈎便忿而折竿放棄,戲水或者打鳥去了。結伴而行每次都會有收穫,當然功勞大都是他的。有時還會順便捉幾隻青蛙,吳同學告訴我南方人稱之為田雞,是不可多得的野味。返回同學家佐以紅辣椒烹製,一盤誘人的美味令人垂涎,我是平生第一次品嘗田雞滋味,肉質細嫩別有風味,可惜太過辛辣不能多食。好在當年島城百姓無食用田雞的習俗,否則在那個食物嚴重匱乏的年代,小西湖的青蛙可能會絕跡的。

我的初中同學兼好友張世韶,自誇來自「垂釣世家」。其父早年畢業於某著名高等學府,屈就某中學的歷史教師,那時「文革」運動正如火如荼,可儒雅的張先生似乎沒啥熱情,平時沉默寡言一臉嚴肅,凡去他家玩的同學皆敬而遠之。誰想這位極具尊嚴的師長卻酷愛釣魚,閒暇製作漁具是一大樂趣,說到釣具總是娓娓道來,賞析各類裝備如數家珍,世韶和我洗耳恭聽受益匪淺。最興奮的是盼到周末,帶領我倆悄悄去海邊垂釣。頑童迷戀玩樂是天性使然,可令我大惑不解的是,如此一位令人仰慕的資深學者,為何竟然痴迷俗世的垂釣小術,畢竟那年代釣魚玩鳥,似乎有悖偉大時代的潮流。

同學之父的技能果然是名不虛傳,自製精緻配有木質滑輪的收縮式甩杆,輕舒臂膀便甩出百米開外,竿稍上配一銅質小鈴鐺,憑鈴聲判別魚兒是否上鈎。放小船拖曳式釣法更是經典,專門製作的抽屜式木箱,箱內置放數塊有縫隙的隔板,層層有序排列魚線魚鈎,解決了收放鈎線時纏繞的一大難題;魚線拴在三角形小帆船尾部,藉助風吹徐徐離岸駛向深海,這時釣者一邊放線一邊掛鈎餌,這是需要精湛技巧的。小帆船抵達指定海域後,扯動專線鏈接的機關,巧妙降帆拋錨靜待魚兒上鈎。如果天氣好便使用輪胎的筏子,直接人工划行牽引釣線,這架勢一般釣者是望塵莫及的。另外根據風向、潮汐、海流調整線路也很有講究的,張老夫子樣樣精通不愧是垂釣大師。

大海真乃神奇,不知施展了何等魔法,讓嚴肅的老師也變得和藹親切,不時還露出一絲久違的微笑,最幸運的是從不過問作業是否完成。有了如此寬鬆隨意的氛圍,歷來恐懼老師的心理,就漸漸煙消雲散了。在等待上魚的時間段,我與世韶同學縱情嬉戲,沙灘拾貝或潛水捉蝦擒蟹,看着兩個調皮鬼大鬧海上,先生會點上一支香煙,眼睛流露出慈祥的神色,似乎也在分享孩兒們的童趣,老先生歷來對他的小兒子寵愛有加,乖巧的世韶善於察言觀色,發現老父正在興頭,趁機索要一支煙捲點燃,扮着鬼臉吐着煙圈向我炫耀,誰想老先生竟也置若罔聞。

收線上魚,是激動人心的時刻,老爺子一聲令下我們便忙活起來。收線入箱是最有技術含量的,只見他穩坐礁石有條不紊掌控,並指導我倆如何摘鈎上的魚,如何預防魚兒脫落逃之夭夭。控制魚線回收是拿手好戲,若偏離方向或者被暗礁掛住,通過左右移動調節巧妙躲過障礙。如果風浪太大底鈎被礁石纏住,岸上調節實在無法解決了,世韶和我就會爭先潛水挽救,這是需要有點潛水技術和膽量的。收線大約要需要半個多小時,一般情況最少有十斤魚的收穫,放底鈎釣的大多是「比目魚」類,俗稱的偏口和鼓眼居多。竿釣的則是以黃魚和黑頭魚為主。

我偏愛放小船釣馬步魚,此魚頭頂一根尖刺青島人稱之為針魚。針魚的習性是在水面獵食浮游生物,所以與放底線釣比目魚方法有所不同,必須鋪設在水面即所謂「浮鈎」,主線每隔一米左右固定一根小木棒,形狀比筷子稍粗略長,木棒的另一端拴約二十厘米的魚鈎。使用特別魚餌應是一大創舉, 落潮時海灘上水灣里多有小蝦,用特製環形小網巧妙捕獲掛鈎,水中陽光下鱗光閃閃,吸引針魚爭相貪食。這比一般的魚餌既經濟又高效,應該算是張氏家族的獨門絕技,至今在島城尚未發現有人採用,內行的老爺子經驗豐富,根據海面泛起的水花便知釣的尾數,每放一線收穫十多斤不在話下。回來將魚在案板上用刀一拍,就輕鬆去除了唯一的一根魚刺,剁成肉餡添加少許胡椒水,製成魚丸子或者包餃子風味獨特,烹調針魚的技法也是張家一絕。

初中同班(排)還有一位釣魚迷,姓余名欽偉,當年任職我們的排長且興趣愛好廣泛,曾扮演校文藝隊「白毛女」舞劇中的主角大春,短跑百米速度也闖入12秒,上學時也喜歡垂釣,時常相約同學海岸揮竿論劍。畢業後有一次我們幾位同學相聚,登上黃安民同學借來的機動船,從魯迅公園岸邊出發深海船釣,中途風浪驟起我們便收竿觀景,唯有餘欽偉同學還在船上揚竿,不久發現他暈船不時嘔吐,臉色蒼白略顯狼狽,大家建議返航唯其仍戀戀不捨。站不穩就臥靠船舷堅持,見魚上鈎一臉的興奮,頻頻下鈎忘了暈眩之苦,沒想到此君亦是一位「魚痴」也。

本人引以自豪一次垂釣,是在八十年代後期的,那是一個秋天的周末,張世韶約了余欣偉和我到太平角海域釣魚,欽偉同學攜夫人同往。記得天剛朦朦亮海中波瀾不驚,偌大海灘靜悄悄空無一人。欽偉和夫人先去了大壩上竿釣,我和世韶則合作放底鈎,由於風向因素小帆船暫時放不出去,於是輪胎筏子就派上用場,原本是世韶下水主釣我來輔助的,但他家中有事必須需要離開一會。潮汐又不等人,無奈我這個「二把手」只好獨自下場了。

離岸時風平浪靜,坐在筏內半身沉浸海中,雙手為槳劃破海水漪漣,不覺駛入碧綠清澈的深海。太陽還沒出來海平線微微紅暈,仰望藍天,白雲從頭頂掠過,仿佛伸手就能夠觸摸到。 駕馭一葉扁舟海中逍遙,秋水柔情唯我獨享,飄飄然幾乎忘了垂釣的初衷。猶如夢醒開始專注工作,費了些功夫放下幾十把鈎子,正在慶幸一切順利時,突然一陣風起湧起波浪,小小筏子開始左右搖晃,胸前懷抱的木釣箱開始上下顛簸,慌亂中線和鈎子糾纏亂了套,最擔心是亂鈎刺破輪胎沉入海中,雖然不怕人落水,可裝備不保會讓世韶恥笑。當務之急是理順亂線,偏偏又一波浪湧來,木箱又被打落海中十分狼狽,尷尬的是鈎線僅僅放出一半。側身努力撈出木箱,手中牽引的主線突然緊繃了起來,據經驗這狀況一般是魚上鈎了。正高興着魚線猛拽將筏子前拖數米,是多大的魚才有如此拉力?暗想如果是鯊魚可就麻煩了,一陣恐懼襲來驚出一身冷汗。又是一陣猛烈拽拉,趕忙掏出匕首準備自救,割斷魚線是最後一招了。但心有不甘進退兩難,正在猶豫時魚消停多了,我估計是被折騰累了正在休整。於是我抓緊機會採取從措施,一邊放線一邊望岸邊回撤方案。感謝老天很幸運終於回到了淺灘,可雙手被魚鈎扎得鮮血流淌。

脫險上岸第一時間,將尾線拴在礁石上,按張世韶老父當年教導的方法,來回遛魚消耗魚的體力,果然奏效魚兒動靜小多了,只是偶爾扯動一下。勝利在望,我對着遠在壩上釣魚的余欽偉夫婦大喊:「我釣到大魚了,趕快過來幫忙啊!」,他們無動於衷以為我在開玩笑,無奈我只好自己拖拽了。拖了到大概離岸約五十米的地方,突然一陣劇烈的顫動拖不動了。定睛望去大吃一驚,前方一大片海水染成黑色很是恐怖,竟也不知是何方水怪現身。

正猶豫着恰逢一位晨練的老者跑步而來,協助我慢慢將那怪物拖上岸來。但見個頭大如七仞鍋蓋,形狀酷似蝙蝠展開翅膀,周身粉紅深淺不一,兩隻烏黑的漂亮的大眼睛。原來是一條巨大烏賊,怪不得釋放這多墨色。我兩人奮力將其抬到沙灘淺水灣,魚兒在小水灣里無奈掙扎,我也已經筋疲力盡了,躺在沙灘上不能自己。

太陽升起來了,許多人圍攏過來嘖嘖稱奇,欽偉和夫人也過來祝賀,世韶回來後自然很是「嫉妒」,一本正經地指着魚說:「你真是瞎眼了,怎麼會就撞上他的鈎子」,看來是很不服氣我的戰績,其實作為「垂釣世家」嫡傳者,該同學釣技確實高我一籌,只不過運氣差點罷了。

此時,有黃海飯店的廚師經過,出大錢收購自然是婉言謝絕的。後來稱重竟然有16.5公斤,自行車后座無法放置,還是余夫人找來兩根樹枝,橫在后座上托回家來,一路上有資深釣魚人驚嘆:「釣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大魚」。在我家世韶大顯身手,蒸炒煎炸烹製一頓美餐,後各人分得一份戰利品帶回。第二天青島晚報報道:「日報社的於欽偉同志釣得,今年島城最大的魚之一」,聞訊我便打電話給欽偉笑言:「欽偉同學,你是日報社余主任不錯,但你並不是魚主人。」(當年欽偉是政法部主任,後任青島日報總編),欣偉同學先是「道歉」,並解釋是同事報道有誤他並不知情。然後大家哈哈大笑,我也不過是調侃而已,至今津津樂道回憶滿滿。

此後一段時間恰逢脫產上學,有了大把的時間可以垂釣玩物。長槍短炮置辦了好多釣具,轉戰海岸湖畔水灣魚塘,鹹水淡水統統不放過,風裡浪里大過垂釣之癮。稍有遺憾的是缺少江河垂釣經驗。機會終於來了,十多年前我在上海某上市公司任職,公司的試驗基地設在郊區嘉定,蘇州河支流經過此地。便在附近村里租一處農居,釣魚的季節索性不回上海市區,業餘時間便沉浸在河釣樂趣中。

我借住的房東是一對老夫妻,兒女五個都去了城裡,老兩口不願離開故土。九十二歲的老太太依舊自理一日三餐,九十一歲的老太爺每天下田播種,但並非為了生計。看來勤勞應該是長壽「秘訣」之一,或許也得益於鄉下的水土環境。住宅是一座典型的江南風格的兩層小樓,蘇州河支流橫貫小村,距離宅院十幾米處流過。老兩口住在樓下我暫棲二樓,還有一個幾十平米樓台,可俯瞰蘇州河上風光。可惜我聽不懂嘉定方言,與熱情的房東溝通困難,藉助手勢經常鬧笑話。好在樓下還有幾位打工的蘇北年輕人,其中有位漂亮的小姑精通「雙語」,於是就成了我們之間的「翻譯」。通過姑娘轉敘,方知這位老太太真不簡單,解放前還擔任過婦救會長,是一位很有故事的老人家,閒暇很樂意與其拉家常,曉得了許多蘇州河畔的過往歷史

河中垂釣夢想成真,製作幾根普通的釣竿,河岸邊柳樹下和小石橋上,皆是良好的天然釣台。魚類也豐富,如鯽魚、青魚、昂絲魚、羅非魚和桂魚等等。其中昂絲魚最有特點,周身黃色下頷有白須頗似鬍鬚,北方人稱之為「老頭魚」。其蛋白質含量高,燒湯雪白,房東說這魚補身子,「坐月子」食用最佳。昂絲魚習性是晝伏夜出,當一輪明月升起,沏一壺清茶穩坐石橋墩,魚漂與水中月相映成趣,眼見得白色魚漂猛然抖動,一條黃燦燦的魚提上岸來,那個心情真叫不亦樂乎。即便無魚上鈎,小橋流水清風習習,呷一口茶水潤喉,也不辜負這夏日的水鄉夜。

平日下班後第一時間開釣,收穫後房東老太太幫着處理乾淨,一會功夫魚香就瀰漫廚房,我便拿出來南方的雕牌老酒,老太爺高興也抿兩口,我便三杯五杯不拘一格,有時蘇北的姑娘也會來湊熱鬧。經過她的翻譯,我與房東順暢談天說地,南腔北調一屋歡笑,頗似一家人的天倫之樂。晚上乘涼,仰臥在樓台藤躺椅上看星星,耳聞小河流水潺潺,忘了天上人間。

那時,兒子正在上海上大學,每個周六都會到鄉村相聚。身在異域他鄉有兒子陪伴樂在心中,於是釣魚就成了假日娛樂的首選。有一個周日突發奇想,要籌備一場「百魚宴」,漂亮好動的「翻譯」也踴躍響應。三人一同來到河邊,兒子橋上揚竿垂釣,我和小姑娘架設漁網,一頭拴在南岸樹上,這頭拴上石頭拋向北岸,攔腰截住十幾米的河道待捕。不到半天功夫魚桶幾乎裝滿,當然多數是漁網的功勞。蘇北姑娘認真仔細篩選了100條整,多餘的魚放回河裡。然後眉飛色舞,用家鄉話委婉叫停!

歸來,各自施展烹調技藝,桂魚清蒸,羅非魚紅燒,昂絲魚燒湯,油炸白條魚,其它雜魚一發亂燉,配上兩盤新鮮青菜。一場空前的「百魚宴」,在蘇州河畔隆重開席。魚香襲來珍饈上桌,南人北客其樂融融,舉杯把盞意猶未盡。

垂釣於江湖,往事知多少?[1]

作者簡介

潘耀宗,山東青島人,大學學歷,曾為下鄉「知青」、鄉村中學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