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栋房的男人(二)(赵庆梅)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八栋房的男人(二)》是中国当代作家赵庆梅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八栋房的男人(二)
林场男人们进山伐木,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留下家属在家。毕竟是年轻人,久了,忍不住串个门,开开心心聊聊各自的家乡,叽叽嘎嘎一起做个针线,或互相学着织个毛衣打个扑克。商姨是大家的核心,商姨和母亲又最要好——只有她俩读过书,更能说到一起去。
一天商姨又来我家,送来她刚蒸的两个馒头——商姨家的赵叔是铁路工人,收入高,她家便常常吃白面。赵叔不在家,她蒸四个馒头,总要送两个给母亲,即便炒一盘鸡蛋,也拨一半端来。
商姨一边催母亲趁热吃,一边自己笑了。母亲问她笑啥,她忍着笑对母亲说:明槐回来了。又正色说,明槐的媳妇小青给明槐做了四个菜。母亲诧异:家家供应的那点油,过年吃都不宽绰,没人没客的,干嘛做四个菜?再说拿什么做呢?要知道,男人们不在家,这些节俭的家属有时在酱油里熬一点儿猪油拌饭蘸窝头就是好的了。
母亲便问:做的什么菜?商姨一根根扳下指头:土豆丝、土豆条、土豆块儿、土豆蛋儿,哈哈哈哈……商姨已忍俊不禁,母亲也指着商姨笑得说不出话来。
明槐是住在商姨家东边的邻居。他和小青都是南方人,明槐像个北方汉子高高大大,小青纤纤巧巧典型南方人样子。
大兴安岭有多少野花儿啊,没有名儿,却连颜色都数不过来。小青在山坡上跑着,采来满怀抱的鲜花。她说她怕死了这里的冬天,出去抱一趟柈子就冻僵了;又爱死了这里的夏天,就因为这漫山遍野的野花。明槐便每次从山上回来都采一捧给她,看她喜滋滋一朵朵欣赏,一支支插在窗台上的罐头瓶里。
小屋淡淡的阳光里,奇妙的香气弥漫,小青坐在那一方四块玻璃的蓝色窗棂的小窗下,看一会儿花儿,再低头做她的活儿。明槐觉得那香气是从小青的发丝指尖流溢出的。
即使冬天,明槐也会采来含苞的达子香,或折一把红柳枝。她更加开心,插在水里等达子香在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开出甜香粉紫的花,等红柳枝长出银白色光滑绵绒的“毛毛狗”,长出雀舌般翠绿的叶子……
路远活儿重,可明槐下班回家,满身的力气仍像没处使:柈子劈了,水打满了,院子里角角落落扫得连块儿松树皮儿都没有……他又坐在炉子前替小青添柴。天早黑下来了,小厨房里点个煤油灯,炉盖上火光一圈圈透过蒸汽在墙上、棚顶欢快跳跃。小青忙碌着,巨大的影子也在墙上晃动。炉子里,松木柈子噼啪响着,熊熊火苗舔着锅底,又窜进火墙,哄哄响着。他们的小屋在漫天冰雪里暖暖的,静静的,仿佛一个童话般的故事,刚刚讲了个开头……
工队大锅饭单调,小青在明槐回家时想法儿给他换着样儿改改口味。无奈条件有限,这些年轻人初到大兴安岭时,天寒生长期短,又因交通不便,即便在夏季,也没有充足的青菜可吃。只有土豆是自家种的,什么时候都充足,猪都吃到犯愁。
于是那天,小青为明槐做了炝拌土豆丝,炒了土豆片,又用土豆炖了个白菜,再从给猪煮的一大锅热腾腾的土豆里挑两个大的、面得开花的红土豆盛在盘里,让明槐蘸酱吃。谁知恰好被商姨撞见……
自此,爱开玩笑的商姨常善意地揶揄明槐和小青,明槐总憨厚地搔搔头,疼爱地看一眼媳妇儿。小青腼腆地笑,也不分辨,低下头继续缝她的小衣服。很快,库西林场家属们也常在闲聊里提起小青的家宴,学着商姨的口气说着土豆丝、土豆条、土豆块儿,土豆蛋儿……对明槐夫妻情深的羡慕也溢于言表。
小青有了孩子,年底就要出生了,这是八栋房第一个孩子。她把从南方带来的碎花布缝了小衣服,软底小鞋子,摆在炕头枕上,小小的屋子都亮堂了。年轻的家属们又新鲜又喜爱,她们用指头轻轻拈了,托在手里,看着那细软的花布上可爱的图案,夸着那精致的针脚,再看那明净窗下浅紫淡粉的达子香开得细碎热闹,心里着实羡慕着小青。
木材会战就要结束了,春节快到了,孩子出生的日子看看近了。明槐不计路远,日日下班都回来。有时跟着恰巧下山的拖拉机,突突突在路上晃一个多小时,冻得脸色青紫;有时没车,插着没膝的雪,独自在天黑的森林里走上两三个小时,到家已是满身霜雪。第二天天没亮还要赶紧回山。
商姨笑他:别不放心,有我们呢!他憨憨地笑:在工队也没事儿,喝酒扯皮……
还有一天木材会战就结束了,明天中午工队放假。
在山上,工人打了野兔狍子,晚上聚餐喝庆功酒,明槐依然回家了。他很开心,吃过热乎乎的晚饭,冻僵的身体也缓过来了,他和小青叫着母亲一起去商姨家打牌。吊主升级,四个年轻人玩得热闹。大概因明天只有半天班,明槐心里放松,一直要再玩一圈。小青几次催他回家,说人家小商也要休息了,他才笑着,仔细扶小青回家,天冷路滑,他怕她摔了。
作者简介
赵庆梅,七十年代生于内蒙呼伦贝尔盟,现北京市中学教师。崇尚自然,爱好读书、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