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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识字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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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识字的母亲》中国当代作家王延忠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一个不识字的母亲

一个朋友问我。你有什么好经验,一家培养了三个大学生?最出彩的那个,还是踏进清华园的高考状元!

我说,这都是我老伴的功劳。

朋友又问,你有什么独特的眼光,选了这么一个会生会养的女人呢?

我说,我的婚姻很简单,那是隔山买的老牛(老伴属牛)。幸运的是,她给我生了几个好犊子。

朋友哈哈大笑,说,那你就给我讲讲隔山买老牛的故事吧。

我说,这是落难的王子,遇到了那个丑小鸭。

我十七岁那年,父母相继去世,扔下987元的债务和两间破草房。上有一个八十岁的老奶奶,下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最小的弟弟还不满五岁。

我在高中读书只好退学,由一个考试排名靠前的学生变成了一个铲地割地落后的农民。

这样一个破碎的家庭,这样一个穷掉底儿的日子,村里的哪个姑娘肯嫁我呢?

到了我二十二岁那年,村里和我一般大的青年都陆续结婚了,有的都两个小孩了。奶奶为我着急,远亲近邻也为我着急,但那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媒人也没有,我又不能抢个姑娘回来做媳妇。

呼兰河刚刚解冻的时候,我的缘分就忽然来了。

我们赶着大马车,到呼兰河的北岸去买土豆种,也巧,在街心碰到了我的一个小学女同学。从简短的交谈中,她知道我还没有成家,就暗暗地为她的妹妹许下了终身。

她的那个妹妹,八岁丧母,父亲拿这个姑娘就当一个累赘,恶狠狠地打她骂她,冬天都不给她棉鞋穿。哥哥嫂子更是无情,整天让她在家里背小孩干杂活,学校的门都不让她进。

到了十四岁,她的那个妹妹开始下地干半拉子农活。休息记工的时候,她这一生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街心见到我的那个晚上,那个女同学就找到了住在同村的我的一个堂叔,说了想把妹妹给我提亲的事。堂叔乐得直拍大腿,他正怕我这个穷家的侄子一辈子打光棍儿呢!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们了解这个姑娘。堂婶说,这个小姑娘特别能干活!秋天地里捡庄稼,她手脚麻利,一个顶俩。冬天起大早拉着小爬犁捡粪,连个手套都没有,破帽子全是霜。这样的姑娘进了那样的家门,过日子肯定是把好手。

我的那个同学说,她可是一天书没念,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呀!

堂叔说,那个穷人家,识字当饭吃呀?有个识字的,认识布票和棉花票就行了。

他们商量好了,三天后相亲。

春天里农活忙,相亲是日落黄昏后。那时候,呼兰河的北岸还没有通电,当地人怕费灯油,都有不黑天不点灯的习惯,我们所谓的相亲,就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影影绰绰地见了一面。她没看清楚我——我坐在北炕,她没敢正眼看我。我没看楚清她——南炕沿并排站着四个姑娘,都是暗影。我和她一句话没说,跟她的父亲说了几句闲话,相亲就结束了。

出来的路上,堂叔问我,你相中她没有?

我说,长相看得不是太清楚。

堂叔说,不用看,跟她大姐长的一样。

我想了想说,那,那就行了。

堂叔说,不头秃不眼瞎就中呗,你们那个穷人家还娶啥样的?咱们庄稼人过的是日子,丑俊不当柴禾也不当粮食。

十言八语,堂叔和我的那个同学就落下了订婚的彩礼。照顾我们家穷,她比别的姑娘少要了一百元。

过头茬礼的时候,我和她算是真正见了面。我说,我的家特别穷,穷得你都难以想象。你要有个思想准备,结婚后要过苦日子。她说,我都知道你们家的情况。穷没根,富没苗。大姐说你学习好,念书回回考第一。有个好脑瓜儿,早晚能改变这个穷家。我说,这辈子要是改变不了呢?她说,这辈子改变不了,下辈子也一定能改变。我的心里是一股暖流,动情地上下打量着她。她摆弄着手指,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一个大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听声音,像是要哭出来。我安慰她说,我还算有文化,这个家庭过日子就够了。

说来也算走运,那年我家的自留地全都种上了笤帚糜子,卖了八百多把笤帚就把她娶进了家门。

不管多么穷困的人家,都得生儿育女。几年以后,我们生下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那时候,我已经当上了大队干部,经常把报纸和一些期刊拿到家里来看。她总是躲得远远的,因为纸上的文字和她无缘。有时候,她也和我说,我要是认字多好,看看报上的文章,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个瞪眼瞎,这辈子不是白活吗?听得出,不识字的她很痛苦。

更有一件事,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那年夏天,她到村供销社去买几尺布。售货员接过她递上的票证一看,哈哈地笑了,说你这不是棉花票吗?她捂着脸,含着眼泪离开了柜台。

回到家里,她呜呜的哭,两顿没吃饭。第二天,她不哭了,像是发誓一样,大声地对我说,咱俩不管多苦多难,也要让孩子念好书。不能像他们的妈妈,再丢没文化的人!

人的那种强烈的补偿心理,如果变成一种动力,就会释放出超乎寻常的能量。


三个孩子都上学后,她对孩子的学习比我还关心八倍。孩子写作业,不管多晚,她都在旁边陪着。没有水果,她就把一个热水瓶和一个水碗放在孩子的身边。有时候削个萝卜,有时候烧个土豆,也算是给孩子补充了营养。她看不懂老师在作业本上的批语,却认识红对号和那个红叉子,知道啥是错啥是对。看见孩子的本上全是红对号,她的脸上就像开了花。看见一个红叉子,她就皱眉头;看见两个红叉子,她就不和孩子说话;看见三个红叉子,她就不吃饭,面对墙壁默默地坐着。三个孩子都害怕这个不打不骂不怒自威的妈妈,学习都很努力,成绩都是名列前茅。

大女儿上了初中,学校离家十多里路,中间要经过几片柳树林。庄稼起身的时候,她特别担心女儿的安全。多数的时候 ,她都是把女儿送过那几片柳树林,遇到结伴的同学,她才回家。有一次,大女儿感冒发烧,说是浑身没劲儿,不想上学了。她说,咱是念书的好学生,缺一天课也不行!说完,她背着书包,扯着手把孩子送进了校门。还有一次,天空突然电闪雷鸣,要下大暴雨的样子。知道女儿没带雨伞,她急忙跑出门,在半路把雨伞送到了孩子的手上。她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我从农村中学调到县剧团写剧本,全家人进了城。大女儿上了高中,学习到了爬坡阶段。家里的那点细粮,她都做给大女儿吃了。农村亲戚送来的土鸡蛋,她不让那两个小孩子动一个,就让他们在旁边瞅着姐姐吃。(几十年后,我的小儿子还说,那时候看见大姐吃鸡蛋,我是真馋啊)我家的电灯全楼亮得最早,熄灭最晚。早晨,是她起早给孩子做饭;晚上,是她陪着孩子学习。她总是自言自语地叨咕,我这辈子是个瞪眼瞎,一定让孩子都是睁眼亮!

她很执拗,说什么也不让我买电视机,怕看电视影响孩子的学习。没文化的人,比有文化的人更是望子成龙。

大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所大学的新闻专业。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晚上,她彻夜没有合眼。早晨起来,她兴奋地对我说,别看我没进小学的校门,我的姑娘要进大学的校门了!

二女儿两次参加高考,成绩都不理想,有些沮丧有些泄劲了。她对女儿说,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这辈子没进过校门,心里总有个不透亮的窟窿。你们姐仨只有都考进大学,妈妈的心里才是晴天后出来的太阳。考,考,就是考八年,也要给妈妈考个大学录取通知书回来!二女儿受到了妈妈的激励,刻苦复习了一年,终于考进了她心仪的大学。

小儿子的智商较高,上了高三,就把“清华”二字写在了书桌上显眼的位置。我忙于戏剧创作,也没有时间过问儿子的学习。寒假的一天傍晚,她突然对我说,你下午没在家,语文老师打来个电话,说期末摸底考试,咱儿子的作文成绩不太理想,让你一定要给孩子补上这个短腿。我找到儿子的作文考卷一看,脑袋嗡地一下。作文语言枯燥,思维也不够严谨,满分50他才得36分。这样的高考成绩被作文扯腿,将来能上清华吗?我也很纠结。辅导孩子作文,是当务之急,但手头有一个大重活。一个企业成立二十周年大庆,那台晚会的演唱材料由我主创,而且酬金丰厚。她看出了我的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咱家缺钱,但更缺那张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在孩子人生的十字路口,你不要做出终生后悔的事情!我听从了她的意见,把活推给了别人,专心致志地辅导儿子的作文。32天,我辅导他写了32篇作文。我多年教过高中语文,凭我的的经验判断,儿子的作文明显地提高了一个层次。高考的时候,儿子的作文只丢了两分,成为了我市的高考状元。

想想很惭愧,我一个教师出身的文化人,对孩子的教育和培养,竟然由一个不识字的母亲负责!

高考的成绩出来以后,《绥化晚报》的记着来采访这个状元之家。我说,孩子的成绩,有一半是他妈妈的功劳。儿子天天学习到零点,妈妈总是削好了水果,端着一杯热奶陪在他的身边。记着问,妈妈对孩子都说些什么呢?我说,她反反复复的就那么一句话:妈妈没念过书,你们要给我念大书!

有一次,她去参加一个婚礼。一群人围着她,让她讲讲培养出三个大学生的经验。她说,我没念过书,就渴望念书成才!培养好自己的孩子,就能补上我人生的那个缺憾。

晚年我们照顾孙子,东跑西颠,居无定所。在熟悉的人群里,她都是很自豪,因为她是三个大学生的母亲。

那天,她看了一个抖音的视频,得意地对我说,那个专家讲,孩子的基因遗传,重要的是母亲。特别是男孩,多数都像妈。

我说,对,对。要是都像我,不得靠编故事吃饭吗![1]

作者简介

王延忠,1946年出生,黑龙江省望奎县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退休前为绥化市北林区戏剧创评室专业编剧。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