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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千层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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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千层糕》中国当代作家韩剑锋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宣平千层糕

季节过了小满,气温明显升高,气候意义上也真正进入了夏季。雨水渐渐地多了起来,三天两头地下一阵雨,下得急下得猛,又稠又密。放晴日,骤然升高的气温和白晃晃的阳光,已有酷暑的感觉。于是,街上行走或骑行的女人穿得短了,穿得少了,电瓶车把上那些曾厚厚的装备也少了,清爽了许多,一阵风过,裙袂飞扬。

昨日,忽来一阵急雨,堤岸边初染的杨柳细枝压向地面,低垂着,新着色的翠叶上缀满了雨水,一滴连着一滴地滴着。阳光从云隙中透射出来的光芒,正好打在杨柳枝上,有些光线碎碎的,穿过浓密的新绿,洒在树下的草丛间,不知名的深紫小花清新了。浅绿的新翠上,凝结着的一颗颗晶莹的雨珠,特别地沁心。又一阵更急的雨,重重地打在街边的枇杷树上,藏在枇杷宽大叶子间的金黄的果儿都露出了头,小心地轻窥着对面的银杏枝条在左右摇摆,晃过来又晃过去,像一个老学究在祠堂里摇晃着头,抑扬顿挫地吟咏,陶醉在那些古典的诗词间。树下的那口仅存的古井边,水纹一层一层地流下来,曹衣出水般,似乎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我从窗内看到一双穿着老布鞋的脚,绾着裤脚,急匆匆地踩过水纹,骤然远去。

河水涨了,俗语说:“小满不满,无水洗碗”,“ 小满不下,犁耙高挂”。元吴澄撰写的作品《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四水中,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和盈满。意思是说这时北方地区麦类等夏熟作物籽粒开始饱满,但尚未成熟,而江南的“小满”,不是指作物颗粒饱满,而是指雨水多的意思。以前我们也曾种过小麦,二季稻,现在小麦的种植几乎已绝迹,稻谷也只种一熟,东北大米,米店里多着呢。那些稻浪、麦浪翻滚的田野,都种上了茶叶和苗木,一畦一畦地,也很漂亮,有如此的雨水,真好。

荷田里的荷叶已初长成,早些间种下的已有些小姑娘的模样,娉婷袅娜。五月十六前后的天,雨水是每年都多的,宣平谓之为“扫街路”,为城隍出巡准备。离稻谷挂穗还早着呢,割新谷,尝新米,这个风俗,现在,宣平这一片似乎已经听不到了,但还留下来蒸千层糕,吃千层糕的习俗。而吃千层糕似已成了日常,日常都有,电商也在推广,馄饨小店里也有,是佐馄饨的小吃。

民以食为天,宣平地区的人似乎每个季节都有吃食,人们总可以在季节的轮回里找到时令赋予的美食,而且可以找到很好的理由和借口。你可以去细细地想,有怀念地,也有期盼地,最终美食是美味了自已,就如现在的年轻人,谐音个日子,找个理由去狂欢一般。仪式感是要有的,给平静的生活一些欢乐,给平淡的日子多一些期望。清明的馃,端午的粽,中秋的月饼,过年的糖,诸如此类。吃新米,蒸千层糕,虽不是大的节日,却是粮食上承前启后的衔接,青黄可以接上了,可以不用担心挨饿了,当然值得庆贺。食之味也,人之欲也,吃饭,是人生存的根本,想想,人这一生,哭着来到这个世界,要历经千难万苦,不过就是为了有口饭吃,能吃得好点,变着法子的吃,并无过错。

糕点类大多用面粉制作,绝少用米,宣平千层糕却用的是米粉,旧时是一定要用新米磨成的米粉。千层糕也并无千层,九层,顶多十层。“千”只是一个夸张手法,就如李大诗人的浪漫主义色彩,“白发三千丈”,“飞流直下三千尺”,“桃花潭水深千尺”之类,给人以无穷的想象,恍如美好的前景,心中顿生愉悦。

相传:千层糕始于明初。朱元璋当年打天下,曾兵败衢州,逃亡时路过宣平,生死关头,只见山上飘过一阵阵白雾,遮住了敌兵的视线,朱元璋绝处逢生。等朱元璋做了大明皇帝,脑子里老想起这件怪事,于是微服上路,重回故地寻找谜底,未果,却见百姓在磨新米蒸糕,喜庆丰收。朱元璋刚想进农家看个究竟,被同往的知县拉住了,朱元璋忙给知县使了个眼色,暗示不可声张,以免惊动百姓。又耳语说:我们一起来推磨怎么样?于是,朱元璋与知县在一户农户家帮人推起磨来,演绎了一幕精彩的君臣“双推磨”。水米粉水浆乳白似龙涎,米浆蒸糕一层更比一层高。朱元璋尝了新蒸的糕,只觉浑身是劲,于是龙颜大悦,边吃边赞道:好香甜的糕,层层糕(高),千层糕(高)也!皇帝金口玉言,并以九层为高,寓意年年丰衣足食,从此,千层糕闻名。

此传说无从考证,不过,朱元璋与陈友谅争夺帝业,陈友谅兵败后,旧部被贬到新安江、富春江、兰溪江、金华江上生活,人称“陈、钱、叶、孙、林、许、何、李、袁,九姓渔民”,他们不得介入岸上的公共生活,与主流生活被迫隔断三百多年,是可以坐实的。宣平与金华、衢州都是交界,自此路过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各处的美食,大多跟名士有着或多或少丝丝缕缕的牵连,毫不奇怪,与帝王扯上关系,个人觉得有些牵强。正如鲁迅先生写过一本书,叫《阿Q正传》,其中阿Q经常喊出的一句话“我祖上曾经阔过”一样的逻辑,显现出身的高贵,然而终究只是一种食物,挂在舌尖上的美味而已,从稻米中演化出来的。

我外婆是小脚女人,也并非是完全小到三寸。据她自已说是裹了一阵子,实在吃不了痛,半途而废。脚趾已畸形,有了三角粽子一样的雏形,后面还是自由生长的。她一辈子好胜要强,曾上过东北,下过云南,也算见多识广。一直喜欢在田里地里劳作,不喜女红,然而记忆中还是有几次,她坐在堂屋里戴着老花眼镜缝补衣服的情形。烹调方面,她有用山粉、酒糟、毛芋、粉干等调在一起的羹,薄薄地,很鲜美。再还有就是蒸的千层糕比别人家的好吃,一层一层地分明,紧致,细滑,甜度适中。做的细节已经模糊不清,时光真的像一面筛子,慢慢地筛掉一些原本清晰的往事,留下一些模糊的清晰于你,让人一遍遍去甄别,回味其中的细节,偏偏又不真切。

千层糕的关键是泡米,以新米为原料,米香气足,稻草灰要以当年的新稻草烧的,泡起的灰水香而无异味,色泽更润更黄。新米虽香,但性硬,只有将新米浸泡于稻草灰水中,因稻草灰含有碱性,又有一股特有的碱香味,米性变软了,米变清香了,蒸起糕来,可糯可口,别有风味。

磨浆用的是石磨,在堂屋里公用的石磨上吱吱呀呀地磨出米浆,加红糖或白糖调配成合适的稠度,上蒸笼,十分钟左右浇上一层,蒸一笼糕大约需2个小时。我经常会坐在灶下烧锅,印象中,在高高的蒸笼散出的热气里,会隐约看见外婆用嘴吹散那浓浓的热气,专注地用木勺往蒸屉上浇上米粉的样子,瘦小而坚毅。

千层糕要凉透了吃,热的揭不开,当然你也可以整块的吃,跟吃艾糕一样。只是若是这样,却枉费了要一层层浇着蒸的本味。揭一层,薄薄地,放入口中,轻嚼,回味,再揭一层,再回味,才可体味出米糕的紧致,细腻。用红糖调米粉蒸的糕显得厚重,颜色暗红,色香浓厚;用白糖蒸的糕色泽月白,晶莹剔透,味觉更加清口,这便如同酒中的浓香与清香了。

三五个小伙伴倚在大门口的旗杆石上,比谁家的千层糕油亮,比谁的揭得干净,也换着吃,抛着吃,有千层糕吃的日子是欢乐的,此时,过年的切糕已断了一些日子。

千层糕与朱元璋的故事是后来听说的,外婆的说法又迥然不同,外婆说的大意是:新米出来要蒸千层糕,是为了纪念各行各业的人。时和岁稔,粮食的丰收也离不了各行各业人的付出,生活中需要读书的、打铁的、做篾的、做木的、箍桶的、种田的、打石的、裁衣的、剃头的……每个行当都需要,因此需要给每个行业都浇上一层,我觉得这个说法倒是靠谱。以前的人生育的多,农村里读书的终究少,大多会选择一门手艺来养家立业,一户人家兄弟多,一人一个行业,倒是可以自给自足了,这不失是一个很乐观的想法。现代社会,分工越来越细致,人类就是一个命运共同体,谁也缺不了谁,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手工打磨的东西最具韧性。而今的糕点品种丰富,花样百出,传统的千层糕已成寻常食物,但米不再是新米,米浆也用机械磨了,现代的蒸屉代替了传统的蒸笼。千层糕里面有了更丰富的色彩,黄的是加了桅子,绿的添了艾叶,颜色极瑰丽,偶尔尝一块,一层一层揭开,紧致细腻依旧,但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是生活的节奏太快了?

也许是吧,快节奏的生活少了许多的遐想,生活要一天一天地过,书要一页一页地翻,静下心来,糕要一层一层地吃,才能体会其中真味。

作者简介:韩剑锋,爱好摄影、写作,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1]

作者简介

韩剑锋,爱好摄影、写作,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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