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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陳代新》是中國當代作家郭沫若寫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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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文化是隨着人類的生產力而進展的,它的地方性少,而時代性大。

拿自然科學來說,同盟國的和軸心國的沒有什麼不同,社會主義國家的和資本主義國家的也還沒有什麼多大的懸異。因為是在同一時代裡面差不多具有同一面貌。

但如時代不同,即在同一國家、同一民族裡面,也就有天淵的懸別。歐洲中世紀的點金術和近代的化學是怎樣的不同,那幾乎就像是在不同的星球上所有的現象了。

准此,我們可以決定接受文化遺產的一個主要方針,便是對於古代的東西,不怕就是本國的,應該批判地揚棄;對於現代的東西,不怕就是敵國的,應該批判地攝取。

一切進展都呈出曲線形,它有上行階段,有下行階段。

在上行階段的文化活動,大抵上是以人民幸福為本位的;在下行階段的時候便被歪曲利用而起了質變,變為了以犧牲人民幸福為本位了。

然而以人民幸福為本位的思想並未消滅,它永遠是文化進展的基流,不過它有的時候是洪水期,有的時候是伏流期而已。

准此,我們在從事批判的時候,應該把對象的時代性分析清楚,而把握着它的中心思想:合乎人民本位的應該闡揚,反乎人民本位的便要掃蕩。

對於古代的批判應該要有一個整套的看法。儘可能據有一切的資料,還原出對象的本來面目。是什麼還它個什麼,是最嚴正的批判。「瘋狗過街,人人喊打」。只要你把瘋狗的姿態刻畫出來,你就不喊一聲打,別人自然要打它了。

歪曲了的矯正過來,粉飾着的把粉給它剝掉。但用不着矯枉過正,用不着分外塗烏。矯枉過正,分外塗烏,反授敵對者以口實,會使全部努力化為烏有,甚至生出反效果。

對於意見不同者是在說服,除別有用心的頑固派之外,只要有公平的正確的見解,人是可以說服的。說服多數的人便減少頑固派的力量。

我們應該要比專家還要專家,比內行還要內行,因此不可掉以輕心,隨便地感情用事。不要讓感情跑到了理智的前頭,不要強不知以為知。一切的虛矯、武斷、偷巧、模稜、詭辯、謾罵,都不是辦法。研究沒有到家最好不要說話。說了一句外行話,敵對者會推翻你九仞的高山。

應該分工合作,讓一部分的朋友專門去研究陳古貨色,大規模地、有組織地、細心地整理出一些頭緒來。戳破神秘,讓人們少走冤路。

我們希望有一部新的中國通史,中國思想史,和藝術各部門、文化各部門的專史。就是史綱也好,但要貨真價實,一言九鼎,一字千鈞,使專家們也要心悅誠服。

這工作是相當艱苦的,非獎勵扶翼不能成功,但每每有些一知半解的人常常對這些艱苦工作者奚落嘲笑。毫無研究,胡亂髮言,未免太不負責。

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況所謂知其然者,未必真正知,也未必真正然。道聽途說,人云亦云,公式主義的號筒而已。

新儒家、新墨家、新名家、新道家,凡把過去了的死屍復活到現代來的一切企圖,都是時代錯誤。我們現代所有的東西比一切什麼「家」都進步到不可以道里計了。

我們現在是清算古董的時代,不僅不迷戀古董,寧是要打破對於古董的迷戀。

我們要以公證人的態度來判決懸案,並不希望以宣教師的態度來宣講「福音」。

為了接近那一「家」,便把那一「家」視為圖騰,神聖不可侵犯,那是最不科學的態度。例如喜歡墨家,便連墨家崇拜鬼神都要替它辯解,或說出一番民主的意義出來,那未免近於嗜痂成癖了。

墨家在漢以後並沒有亡,它是統歸在儒裡面去了。尤其是自宋以來的道學家者流,他們的極端輕視文化,菲薄文藝,是充分地含有墨子的非樂精神的。這些地方我們不要輕忽看過,過分地同情了。

要打倒孔家店,並不希望要建設墨家店。

新的東西我們大有應接不暇之勢,我們自應當儘量攝取,但除以人民本位為原則之外,還須以切合實際為副次的原則。

我們不是拿文化來做裝飾品,而是用文化來作為策進人民幸福的工具。

高視闊步的空談理論,和現實脫節的浮誇子,他們的毒害並不亞於別有用心的頑固派。

現代學識的中國化或民族化,是絕對的必要。要使學問和實際打成一片,不能分為兩截。使現代學識在中國的實生活里生根,再從這實生活里求現代學識的茁發。

切切實實地把歐美近百年來的一些典型著作翻譯過來是絕對必要的。

通史、專史、作家傳記的負責介紹也同樣必要。

青年實在苦於找不到書讀,而出版界中不負責任的包含毒素的書籍又太多了。最近看到了一段妙文,我不妨把它轉錄在下邊:

「莎士比亞不僅是英國最大的詩人,也是世界最傑出的天才。但我們知道,天才不是由天生成,而是由不斷的努力磨鍊而成的。莎士比亞之所以成為偉大的詩人,成為傑出的天才,實由他刻苦精勵、努力學習所致。他遍讀古今世界有名的詩篇,尤嗜拜倫、海涅、歌德、普希金諸浪漫詩人之詩,然時代影響亦為培育莎士比亞之主要條件,設非維多利亞女王之愛好文學,對他優渥有加,養成重文風氣,則莎士比亞決不能躋於若是之高之地位,又倘非馬克思之《資本論》對莎氏提供現代資本主義之種種知識,則《威尼斯商人》、《馬克柏司》、《哈姆來特》、《第十二夜》中所描寫之現代資本主義之罪惡,決不致如彼其深刻動人。……」(見胡雪著《幫閒文學》第二一頁所引,原書未揭出作者姓名。)

這樣一片不負責任的胡謅,不是可以驚愕的嗎?諸人名,拜倫、海涅、歌德、普希金、維多利亞女王、馬克思,均後於莎士比亞,莎氏作品中也並未描寫現代資本主義之罪惡。但他卻是暢所欲言地說得像煞有介事,年輕人讀了有幾位會知道它是胡謅?又誰能保證這樣的胡謅不會流傳呢?

這也不過是矯偽的一例而已。世間上存心歪曲歷史、存心歪曲別人的思想和著作的所謂著作正是汗牛充棟,不把原有的本來面貌忠實地介紹些出來,實在是辨不勝辨。

翻譯是極端艱苦的工作,不僅需要有玄奘和馬丁·路德的那種虔敬精神,而且需要有社會上的充分的物質保障。有良心的出版家在目前也是絕對地需要的。

1944年5月29日[1]

作者簡介

郭沫若(1892年11月16日—1978年6月12日),1892年11月16日,出生於四川樂山沙灣。本名郭開貞,字鼎堂,號尚武,乳名文豹,筆名除郭沫若外,還有麥克昂、郭鼎堂、石沱、高汝鴻、羊易之等,中國現代作家、歷史學家、考古學家 。1914年1月,赴日本留學。1915年,進入岡山第六高等學校。1918年,升入九州帝國大學醫學部。1919年,組織抵日愛國社團夏社;同年,創作詩歌《抱和兒浴博多灣中》《鳳凰涅槃》等。1921年8月,詩集《女神》出版。1923年,完成歷史劇《卓文君》、詩歌戲曲散文集《星空》。1924年,完成歷史劇《王昭君》。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1年,完成論著《甲骨文字研究》《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等。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歸國參加抗戰,在上海主辦《救亡日報》。1938年4月,任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第三廳廳長。1941年12月,寫成五幕歷史劇《棠棣之花》。1942年,完成歷史劇《屈原》《虎符》《高漸離》《孔雀膽》。1943年,完成歷史劇《南冠草》。1944年寫《甲申三百年祭》。1949年10月,任政務院副總理、文化教育委員會主任;10月19日,任中國科學院院長。1953年,當選第二屆中國文聯主席。1958年,任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校長。1959年,完成歷史劇《蔡文姬》。1960年1月,完成歷史劇《武則天》;同年,當選第三屆中國文聯主席。1969年,完成論著《李白與杜甫》。1973年,論著《出土文物二三事》出版。1978年,當選第四屆文聯主席;6月12日,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