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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老伴》中國當代作家鞏童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老伴

故事梗概:本篇以有色金屬基地的歷史變遷為線索,以一對老年夫妻為主要人物形象,反映他們的工作經歷、戀愛生活、坎坷命運和相依相伴的老年生活,從而折映出建設銅城第一代人的後代走過的艱難歷程、對銅城的貢獻和主人公的命運,揭示人生老年為伴的真諦。

夏日的烈焰炙烤着大地,廣場上的樹木、草坪蓊鬱蔥綠。傍晚,人們紛紛走上廣場,或走步或跳舞或唱戲,孩子們更是歡暢地玩耍。在經歷了年初的新冠肺炎疫情的封閉後,人們渴望在廣場上呼吸新鮮空氣,欣賞花草樹木,盡情地補償失去的自由。當夏天真正來到時,這種歡愉的傾瀉更是達到了高峰。

在廣場東面衛生間前面的條椅上,躺着一位年老的婦女,這位婦女頭裹着殷紅的頭巾,上身穿一件褪了色的灰色小領口西服,下身是一件陳舊的褐色褲子。婦女把頭包得嚴嚴實實,隱約露出比較姣好的臉的輪廓,腳穿一雙白色球鞋,白色長襪高高地挽起,套住了褲子的下角。

她的旁側,坐着一位老年男人,頭戴一頂黑色鴨舌帽,鬢邊露出全白的短頭髮,一副近視眼鏡厚重地架在鼻樑上,鏡片下露出一雙較小的眼睛,無視他人,目光呆滯,毫無表情。這老年男人上身穿一件褪色極重的黑色舊休閒服,下身穿一件有白色褲邊條紋的黑色運動型褲子,手裡拿着一塊干饃慢慢地嚼着,不時地揭開水杯蓋子,呷一口茶水。他的身旁放置着幾個陳舊的包裝袋,裡面鼓鼓囊囊地不知裝着何物,其中一個袋子裡露出幾張硬紙盒紙片。一隻舊綠色暖壺放在他身前,他不時地給茶杯里倒上開水。

女人仍在條椅上躺着,嘴裡卻發出尖細的聲音來:「啥時候走呀,夜裡十二點?」

「早上七點鐘走行不行?」

男人在徵求她的意見。

「那哪行呀,晚上走不是更好?」女人和他辯解。

「啥時候走都是個走,反正到老家就行了。」男人又給茶杯里添了點水。 兩人純正的東北普通話腔調,在過往行人的耳朵里,根本沒有灌進去,人們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們,驚異的目光中含着一絲不解。這年月哪有這樣穿着破舊、在廁所門口吃饃喝水、坐臥不起的人呢?是乞丐還是流浪者?

廣場上的嘈雜聲蓋住了這兩位老人的對話。女人突然爬起來,罵她的男人:「你呀,害了我一輩子,還沒個完!」邊罵邊下了台階,到廁所里去解手。

可是,她卻走進了左邊的男衛生間,駭得正在小便的一位男子喊道:「這是男廁所呀!」

「哪管那麼多呀,都是上個廁所嘛!」女人尖細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愧疚。

她的男人聞聲追了進來,一邊扶着她往出走,一邊埋怨:「我說你這個人呀,跑到男廁所幹嘛呀,女廁在那邊!」

「唉呦呦,上個廁所都這麼困難。」女人的鼻孔里掉下一團鼻涕,她用右手擦了一把,抹在衣角上,慢慢地向女廁走去。

第二天清晨,微微的晨曦下,廣場上一片靜穆,早起的人們已經開始鍛煉了。

廣場東面的廁所門前,長條椅上依然躺着那位老女人,她好像睡得很熟,身上沒蓋一條被褥,只搭着一件黑色的舊羽絨服。難道她不冷嗎?難道她的生活就只是睡覺嗎?她知不知道天已放亮?

老男人依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着,像一尊塑像,毫無表情。

他們昨晚就露宿在這裡嗎?他們有沒有家?

老女人似乎被凍醒了,「咳,咳」地咳嗽起來,側睡在條椅上的身子轉動了一下,仰躺着問:「幾點鐘了?」眼睛卻未睜開。

「可能六點多鐘了吧。」老男人慢條斯理地說。

「我說啥時候去老家呀,你這個人就是不會定個時間。」老女人還在糾結昨天的話題。

「你說啥時走就啥時走。」老男人含混的聲音里沒有一點激情,他似乎已經習慣女人的問話了。

老女人尖着聲音說:「我說你在害我一輩子嘛,還在害我!」

兩個人的對話似乎沒有新的內容,重複着永遠不變的事情。

老男人說:「你起來吧,吃點東西。」

老女人費勁地翻身卻沒坐起來,老男人過去扶她起來,又扶她上了廁所。女人打開水龍頭洗臉,老男人就走出了廁所,在條椅上候她。

可是等了半天,老女人還是沒出來,待他進去一看,老女人還在反覆地洗臉。

「你呀,洗個臉要費這麼長時間嗎?」老男人埋怨着說。

「不是讓我洗臉嗎?我還沒洗夠呢。」老女人支吾着。

老男人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便關了水龍頭,扶着她出來。待她坐下後,老男人從一個包裝袋裡取出饃,掰了一塊給她吃。又從暖瓶里倒了水,遞給她茶杯。二人便吃起來,似乎這就是他們永遠的吃食。

吃完後,老男人將茶杯放在一個包裝袋裡,又拎了其它包裝袋,提上暖水壺,右手抓了好幾件東西。左手拽起老女人,左胳膊挽住老女人的右胳膊,順着人行甬道,慢慢地向北走去。老男人的背弓得厲害,顯出老態龍鐘的樣子。本來一米八的個頭,此時倒像一張彎弓,矮下去一截。老女人倒身子板直,但在丈夫跟前矮了一截,頭頂才到丈夫的肩膀處。

老男人把老女人領到遊樂場旁邊,讓老女人坐在條椅上,他放下暖壺和手裡拎的幾隻碎包,蹲下去整理包里的東西,全是些瑣碎的舊毛巾、襯衣、爛襪子、烤饃、蘋果之類的東西和食品。遊樂場是一塊空地,場上有孩子們玩的鞦韆、蹦蹦車等,此時無人玩耍,蹦蹦車拴起來靜靜地立着。偌大的氣墊池裡蓄着水,波光粼粼的淡藍色池水,將老男人和老女人的身影映襯出來,蔚藍的天空也貼到了水面上,在靜謐的清晨,構成一幅悽美的畫卷。

早起跑步、走步的人們,誰也沒有刻意地去理會這對老年夫婦。有誰知道,這對不離不棄、患難與共的夫妻,曾走過了多少艱難的人生之路,經歷了多少的風風雨雨、人間悲愴!

老男人叫鍾其奮,71歲;老女人叫廖花兒,68歲。

二人均為遼寧撫順人,為了支援大西北的建設,1958年隨父母到銅城,那時鐘其奮9歲,廖花兒6歲。銅城是國家重要的有色金屬礦產基地,經過多年反覆的勘探,發現了鐵、硫、錳、銅、金、銀等多種有色金屬礦藏,其中銅、硫的儲量很大。為發掘礦藏,被國家確定為新中國初期蘇聯援建的156項重點工程之一,成立了銅城有色金屬公司。1956年12月31日,銅城鳳凰山露天礦大爆破,開啟了開採礦藏的大序幕。銅城有色金屬公司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個大型有色金屬工業基地,成為中國歷史上用現代化工業生產方式煉出第一爐銅的大型企業,國家從各省市向銅城輸入科研、技術、管理人才和工人。

在這樣的背景下,鍾其奮、廖花兒幼年時離開東北大地,來到了西北一隅的銅城。那時鐘其奮的個頭長得就很高,幼稚的臉上還未褪盡乳毛;廖花兒則一副圓臉盤,白皙的皮膚、圓圓的大眼睛,扎兩隻小辮,招人喜愛。他們被各自的父母領着,住進了銅城東部荒灘上新建的土坯房,準確地說是工棚。開採礦藏的工程才開始兩年,各個廠子也在建造之初,到處是一派繁忙、雜亂的景象。

初來乍到,鍾其奮、廖花兒的父母很不適應,他們都是工人,因同是撫順人,很快就認識了。此時尚無學校,鍾其奮、廖花兒在一塊玩,和別的孩子一起,在草叢中抓螞蚱,在房屋前、馬路邊玩泥巴,跳方格、玩過家家,孩子的天性使然,完全沒有大人們的那種生疏感和淒涼感。後來建起了學校,父母們將他們送進了小學校讀書,鍾其奮、廖花兒的稚氣漸漸地褪去了。但生活還是很艱苦,糧食供應不足,孩子的穿着也很樸素,吃不飽、穿不暖。

再後來,公司統一規劃,在十字街建造了家屬區,每家有一個小小的獨院,三間坐磚土坯房。鍾其奮、廖花兒的父母搬到了新家,相比以前工棚樣的住處好了許多。鍾其奮上了初中,廖花兒上小學三年級,他們漸漸地長大了。父母已適應了銅城的環境,工資也比較可觀。鍾其奮是家裡的老大,他有一弟一妹,廖花兒則有一弟弟,兩家在同一個巷子裡。小學、中學離十字街不遠,上學的時候,鍾其奮和廖花兒一起走,回家也是一樣。

有一次,因廖花兒放學早,在路邊玩耍,等着鍾其奮。小學的男孩調皮,有兩位男同學向玩耍的廖花兒擲石子,故意欺負她。「花兒、花兒,路邊的花兒真好踩!」隨即又一石子擲來,打到地上,反彈到廖花兒白皙、稚嫩、姣好的臉蛋上,疼得廖花兒捂着臉大哭起來。恰好鍾其奮放學後走來,見此狀怒從心起,大吼一聲:「怎能欺負女同學,看我不揍死你們!」

兩個小男孩見有人來,拔腿就跑。鍾其奮疾步追上去,拽住兩個小男孩的衣領,把他們拉到廖花兒跟前,訓斥道:「你們看把女同學打成啥樣了,男同學欺負女同學,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嗎?」

倆男孩不語,低頭偷偷地看着還在哭泣的廖花兒。

鍾其奮大聲呵斥道:「還不給女同學賠禮道歉?」

倆男孩惴惴地說:「我們錯了,對不起姐姐!」

兩個小男孩得到鍾其奮的允許後走了。鍾其奮蹲下身,用手撫摸廖花兒被打得發紅的臉蛋,邊揉邊說:「花兒不哭了,這些小男孩太淘氣,以後注意點,遠離他們。」

廖花兒經鍾其奮揉了一會被打傷的臉蛋,覺得不怎麼疼了,站起來說:「你是我的好哥哥,救了我。」

鍾其奮牽着廖花兒的一隻手,說笑着回家了。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

因銅城有礦藏,才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建設者們;因有建設者們,才有了一座座廠房和一幢幢相應的建築;有了銅城有色金屬公司,才有了4萬人的企業隊伍,有了銅城初步的城市規模。公司在不斷發展壯大,年產值在不斷增加,所生產的銅、硫、金、銀等產品有41種,遠銷20多個國家和國內29個省、市、自治區。

鍾其奮、廖花兒的父母輩們,是第一代銅城的開拓者、建設者。鍾其奮高中畢業後,上了兩年的公司工業技術學校,被分配到冶煉廠冶煉車間工作,成為一名冶煉技術工人。鍾其奮穿上藍色工作服,外面又加套了皮衣皮褲,頭戴鋼盔;本來已近視的眼鏡上,又戴上黑色鏡片的護目鏡,腳蹬長筒皮靴,手戴長袖皮手套。一副全面武裝的樣子。在冶煉車間工作,面對高溫煉鍋爐,這是必須的裝備。

冶煉車間是一座大大的廠房,廠房內設了幾十座煉鍋爐,爐內火焰熾烈,儘管有吹風機、通風口,但通紅的火爐使整個車間溫度很高。冬天倒舒服,夏天卻高溫難耐。就是在這樣的高溫環境下,鍾其奮從一開始的不懂到漸漸的熟練,再到精熟自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進行冶煉,工人們生產出多種有色金屬產品,為國家、為人民貢獻着青春年華。鍾其奮勤學習、肯鑽研,成為冶煉車間的技術骨幹,多次獲得先進工作者、勞動模範、技術發明等多種獎勵,是公司的中堅力量。

廖花兒高中畢業後,到生活服務公司工作。該公司負責有色金屬公司全面的後勤保障、生活服務,大多為女工人,但工資相對低一些。廖花兒幹得認真,短短几年裡,水、電、煤的管理理髮食堂服裝、衛生,她都干過。她還入了黨,是工作積極分子,深受領導和職工們的喜愛。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銅城第一代建設者的後代,如他們的父母一般,繼承着父母的事業,把這座有色金屬基地建設得愈來愈美、愈來愈富。

金魚公園是銅城的第一座公園,那時還沒有綠樹成蔭、花團錦簇,也沒有波光瀲灩的湖泊。僅有不多的白楊樹、柳樹,散漫的山丘禿了頂,間或有一些雜草。

鍾其奮和廖花兒漫步在彎曲的小道上,微微的細風吹着,不時颳起腳下的細土。鍾其奮修長的個頭已是一米八了,留個偏右的小風頭,一身草綠色中山裝,鼻樑上架着的近視鏡下,一對細碎的眼睛卻是炯炯有神,英俊瀟灑,神采奕奕。廖花兒頭扎兩隻馬尾辮,辮尾繫着兩朵小紅花,頭髮在後中線兩面分開,前額的劉海細細地梳下來,輕輕地微罩着額頭;上身穿紅黃相間的花格衣服,下身穿一件天藍色褲子,腳蹬黑色圓口系帶布鞋;圓圓的臉上,兩隻大眼睛水靈靈地泛着亮光,微薄的嘴唇天然地像抹了一層紅色。她是一米六五個頭的大姑娘了。

二人有說有笑地走着,來到一棵白楊樹下,並膝坐到樹下的石墩上。他們談論着各自的工作,津津有味地回憶着兒時有趣的生活。忽然,鍾其奮抓住廖花兒嫩白的纖纖細手,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認真地說:「花兒,你有對象了嗎?」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廖花兒渾身一顫。

「沒有呀,你呢?」

「我也沒有。」鍾其奮回答說。

「那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對象呢?」這次是廖花兒盯着他的眼睛看。

「就找你這樣的!」

「去你的!」廖花兒嬌嗔地朝鐘其奮的胸部輕輕地砸了一拳,卻紅了臉轉過頭去,臉如桃花一般燦爛。

鍾其奮猛地一用勁,將廖花兒拉進懷裡。廖花兒頭靠在鍾其奮健壯的胸脯上,聽到他激盪的心在咚咚地跳動,情不自禁地雙手環抱住鍾其奮的脖頸。愛情的暖流,在他們的身上快速地傳遞着,兩顆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他們戀愛了。

1973年8月,鍾其奮24歲,廖花兒21歲。公司分給他們一院平房,他倆領了結婚證,幸福地結合了。

1974年10月,鍾其奮和廖花兒愛情的結晶有了結果,兒子剛剛出生了。鍾其奮笑得合不攏嘴,望着襁褓中的嬰兒,又瞅瞅因為分娩而氣力不濟、臉色蒼白的廖花兒,疼愛地對廖花兒說:「你辛苦了,給咋們生了個胖小子,感謝你的付出!」

廖花兒會心地笑着說:「還客氣什麼呀,孩子的出生,也有你一半的功勞呀!」

「哈哈,無夫不成子,有道理。」

鍾其奮俏皮地用右手食指在廖花兒的臉蛋上颳了一下,就去廚房端熬好了的小米粥,一勺一勺地給背靠在被子上的廖花兒餵。廖花兒感動得眼裡蓄滿淚花。

鍾其奮是個對工作盡職盡責的人,也是個好丈夫,婚後非常疼愛廖花兒,一年過點的婚後生活,夫妻倆相愛如賓,雖然那時候生活艱苦、政治運動不斷,但他們都是謹小慎微的人,不參加任何派別,只是勤懇工作,小日子過得甜甜美美。

剛剛在爸媽的疼愛和爺爺、奶奶的關照下快樂地成長,一家人其樂融融。小時候的剛剛,鼻子、嘴巴像鍾其奮,就是一雙眼睛特像廖花兒,而且皮膚白皙,特招人喜愛。

剛剛上幼兒園時,主要是爺爺、奶奶接送,鍾其奮和廖花兒上班忙,幾乎無暇顧及。廖花兒上長白班,但鍾其奮要倒班。鍾其奮休息的時候要睡覺,而且要學習,看一些冶金技術方面的書籍,並且寫論文,他的《關於改進冶煉爐節煤技術論證》的文章,在《銅城有色金屬報》上發表了,得到公司領導的高度重視,在請了冶金部和省上專家來銅城,與鍾其奮一起反覆研討後,形成改造紀要,並作為公司的技術創新工程定下來,後付諸實施。冶煉廠的冶煉爐改造後,大大地節約了用煤量,且鍋爐溫度也有所下降,工人的工作環境得到改善。鍾其奮為此獲得省冶金廳「科技進步二等獎」。

轉眼間,剛剛上了小學。晚上不上班時,鍾其奮就給剛剛輔導作業,廖花兒則做飯、洗衣,做些縫縫補補、打掃衛生的活兒。看着父子倆在燈下認真輔導、學習的情形,廖花兒感到心裡很充實,期望孩子好好學習,以圓他們未實現的大學夢。

剛剛不負爸媽的厚望,每學期下來,語文、數學都是棒棒的,在班上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爺爺、奶奶很高興,各拿出5元錢給他獎勵。剛剛很懂事,不亂花錢,把爺爺、奶奶給的錢和平時攢的錢,用來買課外書籍。也許是受到鍾其奮的影響,剛剛對故事書不大感興趣,倒愛買些科技方面的書籍,小小年紀竟很崇拜愛迪生,對無線電方面的書籍特別感興趣。假期里,一頭扎進這些書中竟不能自拔。他還愛做實驗,用細銅線將兩節一號電池連起來,又連接上小燈泡,看如何使小燈泡亮起來。幾經折騰,小燈泡真的亮起來了。

剛剛把他的「發明」拿給爸媽看。鍾其奮和廖花兒高興地直拍剛剛的小平頭。廖花兒微笑着夸剛剛:「我娃是個小發明家嘍!」

銅城在銅城有色金屬公司的帶動下,經過三十年的發展,已形成一定規模的城市布局。1985年,經國務院批准,銅城重新建市,成為銅城市。銅城有色金屬公司也進入鼎盛時期。

1985年9月,剛剛上了小學五年級。

1986年5月的一天中午,剛剛放學後橫過學校門前的馬路,突然,一輛飛馳而過的貨車衝過來,因速度太快剎不住車,將剛剛撞倒在地,殷紅的鮮血立即從剛剛的嘴裡流出來。

此時,走出校門的老師和接孩子的家長都驚呆了,馬上攔截了一輛過路車,把剛剛送往銅城有色金屬公司職工醫院。

在急救室里,剛剛被放在急救床上,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醫生、護士,像打仗一樣忙了起來,各種儀器都用上了,測心電圖的,量血壓的,插氧氣管的,檢查傷口的,不一而足。經過一番折騰,主治醫生用指尖掀開剛剛的眼帘,眼睛已定定地不動了,心電圖儀上,曲線成了直線。

主治醫生搖搖頭,擺了擺手:「不行了,推到太平間去吧。」

當鍾其奮和廖花兒聞訊後,幾乎同時趕到職工醫院急救室門前時,護士正往出推移動床上躺着的剛剛。廖花兒遲疑了一下,緊步上前,揭開苫着的白布,看到剛剛眼睛緊閉、臉上沒一絲血色。廖花兒上身一下子撲到剛剛身上,臉頰貼着剛剛的臉蛋,撕心裂肺地大哭道:「我的剛剛呀,你這是怎麼了?……」

廖花兒昏倒在地。醫生趕緊對她施救。

鍾其奮看到這一幕,頭腦里轟然一響,眼前發黑,站立不穩,險些跌倒。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泛出來,吧嗒吧嗒地滴落。

他走近移動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剛剛的臉,把剛剛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任憑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們疼愛的剛剛走了!

廖花兒一病不起,幾天幾夜不吃不喝,嘴裡儘管喃喃地念叨:「剛剛,我的剛剛呀!……」有時還說胡話,含混不清。

鍾其奮也躺倒好幾天,但他掙扎着起床,畢竟自己是一家的頂樑柱,他既要照顧妻子,還要安慰父母親,他不能倒下啊!

廖花兒整整躺了兩個月,才可以下床,在小院子裡慢慢地走動。但她目光呆滯,反常地不愛說話,一說話卻是滿嘴的胡話。

這年鍾其奮37歲,廖花兒34歲,中年喪子,對他們的打擊是何其大。從此,鍾其奮和廖花兒過早地衰老了,真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他們的人生軌跡走向了低落。

廖花兒還是一副痴呆的樣子,送往醫院檢查,醫生說患了精神分裂症。她再也上不成班了,以前的那個廖花兒消失了。

不得已,鍾其奮向公司領導請示,公司給廖花兒辦了提前退休手續。

失子之痛給鍾其奮和家人造成莫大的痛苦。廖花兒徹底成了寡言無常的人,有時沉默無語,有時胡言亂語,有時喜怒無常,甚至摔東西,出門也辨不來方向。幸好鍾其奮的父母親,按照公司的政策已退休,可以照顧廖花兒,但還承擔着鍾其奮弟妹的上學、求職的重擔。

鍾其奮也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沉默寡言,只知道工作,機械地上下班,休息時還要照看廖花兒。

好心的人們就勸鍾其奮:「你和廖花兒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孩子呀,不要老是想着剛剛,不然你們後半輩子可怎麼過呀!」

鍾其奮思忖良久,覺得也是,不能讓廖花兒一直在痛苦中度過餘生。

1988年6月,鍾其奮和廖花兒的第二個孩子朵朵出生了,是個女孩。朵朵出生後,是鍾其奮的父母看護大的,但朵朵沒有剛剛那樣聰明伶俐,反應慢,不活潑。朵朵初中畢業後就輟學了,找不上工作,在市內打工。再後來,朵朵認識了一個小伙子,就遠嫁到千里之外的絲綢古鎮雄關市。

朵朵的出生、成長,雖然給鍾其奮、廖花兒帶來些許的安慰和歡愉,但廖花兒的病並未見好,剛剛是他們心頭掉下的一塊肉。

兒子的夭折,無論如何永久地改變了他們的性情和命運,是無法彌補的。

鍾其奮、廖花兒的家搬到了十字街的樓上,這樓已顯陳舊,面積60多平方米,不寬敞,但相比以前住的平房相對要好些。

銅城有色金屬公司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盛極一時,二十一世紀初,國家對國營企業改制重組,且因礦產資源枯竭,該公司也就走完了它輝煌的歷程,更名延續存在了。由於改制,公司按年齡一刀切,鍾其奮也就退休了。

朵朵和丈夫在雄關市過得並不富裕,兩個人都以打工為生,有了孩子後更是生活拮据。遠在千里之外,朵朵照顧不上鍾其奮和廖花兒,她曾要求父母搬到雄關市去居住,也好照應。但廖花兒朦朧的意識里堅決不同意,尖着嗓音說:「到那兒幹嘛呀,我的剛剛還在這兒呢。」

鍾其奮是廖花兒的影子,他得隨時跟着廖花兒,照顧她的起居飲食。

後來,在東北老鄉的幫助下,於西區求購了一套住房,面積70多平方米,鍾其奮將十字街的樓房賣掉,又添了些積攢下來的錢,交付了房款,把家搬了過來。於是,鍾其奮和廖花兒漸漸地出現在廣場了。

按收入來說,鍾其奮每月的退休工資是2000多元,廖花兒是1000餘元,兩人的收入每月也有4000元,還算寬裕。可是,隨着年齡的增長,廖花兒的病似乎加重了,不愛吃、不愛穿,口口聲聲念叨着要回東北老家。廖花兒的情況如此,鍾其奮也沒有什麼心思,精神萎靡不振,不注意飲食、穿着,哪怕錢躺在存摺上有多少,他也從來沒有看過具體數目。就這樣,鍾其奮、廖花兒這對患難與共的夫妻,就淪落的如乞丐一般。

廖花兒在家裡呆不住,老是往外跑。夏日到來時,鍾其奮就領着廖花兒往廣場上走。廖花兒的潛意識裡,喜歡上了廣場東邊廁所門前的條椅,覺得這兒就是他們的「家」。而且躺下就不願起來,天黑了也不回真正的家。鍾其奮沒辦法,只好拿了暖壺、衣物、食品等一應物品,陪伴着廖花兒,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話。夜裡,廖花兒還是不回去,他就在旁邊的條椅上躺着,守護着曾經年輕美麗、開朗的妻子。

鍾其奮坐在條椅上,面無表情,無論散步的人投下多麼奇異的目光,他如老伴一樣,無知無覺。世界在他們的心目中是隔離、混沌的,即使身邊的草坪有多綠,花兒開得多麼鮮艷,都渾然不覺。

殘陽如血,人生如夢。鍾其奮守護着廖花兒,直到夜幕降臨。經年不輟,不厭其煩。

衛生間前的老槐樹上掉下片片黃葉,粗糙的老樹幹,似在訴說着人間的疾苦,與對面的老人相守相望。夏天悄悄過去,秋天的涼風別侵襲那躺在條椅上飽經風霜的軀體,那是一對苦命人。[1]

作者簡介

陳芳: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開始,陸續在省、市級報、刊發表散文、雜文、論文數十篇。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