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熟了(贺宇军)
作品欣赏
杏儿熟了
昨晚故乡的堂弟在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说：“亲们，咱家老宅的那棵老杏树的杏儿熟了，今年结了好多杏儿，快来采摘呀。”紧接着堂弟发了一组自拍的黄橙橙的杏儿缀满枝头的照片，霎时群里就热闹起来了。居于各地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相继出来纷纷留言：“有多少年没有吃到咱家老杏树结的杏儿了，可惜离家太远只能遥望了。”“就盼着老杏树的杏儿熟呢，现在都流口水啦。”
杏儿熟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老杏树缀满黄橙橙的杏儿的照片，唤起我的乡愁一缕缕油然而生。此时此刻，老宅的那棵老杏树，仿佛郁郁苍苍地挺立在我的眼前，伸手可及到它的满树果香。我仿佛又看到当年的那棵老杏树下，奶奶手搭凉棚眺望着村口，盼着在外的儿孙们回家吃杏儿的情景。
记得母亲曾经告诉我，老宅的院子里，除了后院的那棵老枣树是太婆年轻时栽下的外，前院的那些桃树、梨树、杏树都是我的奶奶亲手种下的。记忆里的奶奶容貌端庄，身材高挑背不驼，自打我记事起，就喜欢围着漂亮奶奶转。尽管奶奶总是穿着黑色的大襟袄、黑色的缅裆裤、腿上打着绑腿带，一双自己做的黑布鞋，可这依然掩藏不住奶奶的美丽。奶奶生前不仅喜欢在老宅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而对她亲手种下的那些果树更是精心呵护、不会冷落半分。每当春日的第一缕阳光，从村东头那家的墙头草尖轻轻擦过悠悠而来洒进老宅的院子，满院就开始生机一片了，此时奶奶的那双勤劳的手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奶奶首先是逐个把系在树干上的一圈圈冬天用来防冻的草绳解下来，然后拿着一柄小锄头，麻利地挨个将每棵树根边的土松动一下，然后培好土，再围着树根一定距离给它们各自堆起一圈土垄，以备浇水或是下雨时多保存一些水分。有老气管炎病症的奶奶，常常是一边咳喘着一边干，叔叔们每次想替她干自是不被允许的。“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自己种的树我了解它们的个性，再说我怕你们弄疼、弄伤了它们呢。”奶奶接连咳喘几声继续忙碌。
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孙子、孙女也会常常争先恐后的来帮奶奶的忙。这个说：“奶奶我来帮您解草绳。”那个说：“奶奶我来帮您松土。”不允许叔叔们来帮忙的奶奶，倒是让我们这些小毛孩来凑热闹。奶奶一边咳喘着一边说：“好啊孩子们，要是你们来帮忙侍弄这些树啊，它们一定会特别高兴，为了感谢你们啊，它们也会结出更多、更大、更甜的果实呢。”“别累着，一会奶奶奖励你们吃槽子糕啊。”槽子糕是儿时的一种传统风味糕点，也是那个年代我们平时很难吃到口的美味。抠门的爷爷是位病退回乡每月有工资收入的老革命，老屋的房梁上悬挂的柳条篮子里装的都是好吃的，我们平时只能闻其味却不得入口。听奶奶说要奖励我们吃槽子糕，个个自是干劲十足更卖力了，说不定各自胃里正有一条馋虫慢慢爬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个个小馋猫就开始天天盼望着杏儿熟了的时节早点到来，时常围着给老杏树浇水、施肥的奶奶问：“奶奶，什么时候才可以吃杏儿呀？”奶奶一边浇水、施肥一边耐心地告诉我们：“孩子们，想吃到杏儿呀，急不得。你们看啊，先得给这棵树浇水、施肥，它才能吃饱喝足有能量生长，有了能量才能开出一朵朵美丽的花、长出一片片绿叶，然后才能结出甜甜的果实呀。”尽管奶奶不识字，可是奶奶的一言一行却一直循序教导着我们成长，让我们从儿时就懂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做人的道理。
春风仿佛听到了我们一群孩子猴急的声音，悄悄的透过篱笆墙一遍遍的偷吻着老杏树，老杏树俨然得意几分，卯足劲地释放出积蓄了一冬的力量挺立在老宅院子里，抖一抖筋骨，似乎听到它深呼吸后“吭吭”一声，那是在告诉等着吃杏儿的我们它醒来了。谁说“春风不解风情”，你看春风不正挽着如烟如丝的春雨唤醒了那一朵朵休眠的杏花么。杏花被春风、春雨吵醒了，雨过天晴春日暖。“桃花开、杏花谢、谁跟梨花叫姐姐。”被奶奶称为老宅院子里“三姐妹”之首的杏花，耐不住春风、春雨的呼唤、春光的抚慰，昨日还朵朵艳红含苞待放的花蕾，今日便是挤挤挨挨、热烈盛开的花朵，一簇簇、一串串千姿百态的竞相绽放在枝头。此时的杏花褪去了昨日的艳红，花瓣伸展开来宛若一个个静美的仙子，一身素白淡妆高贵典雅地犹如天影一树迎风而开。杏花一开，老宅院子里热闹起来了。一缕缕淡雅的清香随风缭绕，小蜜蜂结伴嗡嗡飞来，鸟儿也不时地在枝间雀跃。这满树清雅脱俗的杏花朵朵绽放的不仅妖娆、绚丽多姿，更具神韵，把老宅躲在光阴里的那一丝幽暗立即逼脱出来，老宅亮起来了，满院生辉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致，这一切如果引用宋祁笔下的佳句：“红杏枝头春意闹”是不是贴意呢？
春风不会消停，时不时地潜入老宅院子。一阵春风吹过，吹落了的满树杏花如雨般洒落，又似纷纷飞雪飘落在老杏树下。爱花、惜树如命的奶奶看上去竟然没有一丝悲伤，找来笤帚和一柄小锄头，把落花扫在一起然后掩埋在老杏树下做花肥。站在老杏树下的我，任落花在眼前翻飞然后从我眼前慢慢的落在地上，有零星的花瓣恋恋不舍地落在我的肩上。突然心疼起那些被风吹落的杏花来，赶紧伸出小手想要接着那些落花，只是徒劳却增伤感。奶奶看到我伤心的样子，在一旁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丫头，杏花是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就像我们人一样，有一天也要去它该去的地方。”
“奶奶，天堂远吗？”少不更事的我自是不知道天堂在哪里、究竟有多远。我继续追问着奶奶。
“丫头，天堂好远、好远呢。”
“我不要奶奶去天堂，我要天天陪在奶奶身边。”我依在奶奶的怀里紧紧抓着奶奶的手，仿佛奶奶马上就要从我身边离开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似的。
“乖孙女，奶奶会陪着你长大的。”奶奶没有食言，而我在奶奶的咳嗽、哮喘声中渐渐长大。
作者简介
贺宇军，散文在线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