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玫瑰初開(徐峰)
作品欣賞
月色溶溶,玫瑰初開
一、春天
三月的桐城早已被從江南飄來的春光薰染得暖洋洋的。天空幽藍幽藍,空氣十分清新,陽光異常明媚。陽光中,成百上千的鳥兒在天空中上下飛舞,不時有一行大雁橫空北去。桐城的春天來臨了。
與幽藍幽藍的天空相對的是被染綠了的大地。桐城山水無不煥發勃勃生機。綠意漸濃的龍眠諸山朗潤起來了,清澈亮麗的魯王河水歡騰起來了。大地仿佛是一張無垠的綠毯向四面八方延伸着,這巨大的綠毯上到處點綴着鮮花。這一株梨花似雪,那一片梨園漾白;這一棵杏花似火,那一片杏林如霞。桃花、梨花更是互不相讓,在煦暖的春風中盡情地展示着美麗,散發着芬芳。這就是桐城的春天。
桐城大關中學在這如詩如畫的境界裡宛如一隻文化小舟在令人心情愉悅的春的海洋里飄蕩着。
校園的一角有一個簡單的小花圃,裡面由學生精心栽種的各種花草。這裡有月季、玫瑰、虞美人、四季海棠……此時,月季如約會般臨風綻放,白的如粉似玉,紅的似血如霞,都將陣陣清芬輕輕地撒在和煦的風裡;玫瑰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也正含苞欲放;虞美人那綠中透着微微鵝黃的小葉子擎着一兩個剛打的花骨朵;而四季海棠卻依然展開寬大的葉子,似乎是不肯透露出一點花事的消息。至於其他花草,有花的花不大,或紅或白,有葉的葉不闊,或青或靛。所有花草都使這校園的一角多了一分詩意,也多了一分浪漫。
這小花圃的邊坐着一個身穿淡花格子的女孩,是龍姑。龍姑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身高約1.65米,長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長長的眉睫與柔和濃黑的眉毛使她顯得不同一般。眉毛之上光滑而闊大的腦門上披着一綹劉海,這劉海與她的臉龐五官搭配十分完美。平時,龍姑梳着兩條大辮子,那辮子拖得很長,一直拖到臀部,走起來或跑起來時,兩條大辮子或左或右的搖晃着,煞是美麗。由於長得漂亮,龍姑被大關中學的全體男生封為「校花」。龍姑的性格樂觀外向,平時愛說愛笑,盡情揮灑着喜怒哀樂。龍姑雖然被封為「校花」,卻從不以此自矜。她一直努力學習,成績在班裡名列前茅。她尊敬師長,團結同學,深得老師和同學的喜愛。今天,龍姑和往日一樣手裡捧着書在小花圃邊看。
龍姑的身邊不遠處還有一個小帥哥,手裡也拎着一本書,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看看花,一會兒看看龍姑。這個小帥哥是徐光學。徐光學是龍姑的同桌,他們兩人平時一直都是友好相處,在學習上是相互幫助,在品德上是相互鼓勵。龍姑樂觀外向,徐光學熱情開朗,二人很是談得來。當然再好的同學有時也會產生一點小磨擦。有一次徐光學在推桌子上的書本時,不小心把她心愛的筆記本擠掉到剛灑過水的地上,她那本心愛的筆記本被弄得全是泥巴,髒得一塌糊塗。儘管徐光學一再表示歉意,可是龍姑還是很生氣,一連幾天都沒有理睬徐光學,甚至在一氣之下,從講桌上拿根粉筆在桌子上畫出一道「三八」線。對徐光學來說,這是一條要命的警戒線,因為只要徐光學的手或書一超過這「三八」線,必然會遭到龍姑的猛烈的攻擊。那幾天徐光學仿佛覺得身邊坐着的不是美麗而樂觀的龍姑,而是一隻老虎或獅子,讓他提心弔膽地過日子,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手和物品是不是超過「三八」線。當然,龍姑只是想懲治懲治徐光學,叫他以後收書要小心點,不要再發生類似筆記本弄掉到地上的事情。幾天後,龍姑就又與這個同桌有說有笑。今天,徐光學梳着小平頭,上身穿一件半舊的深灰色中山裝,下身穿着一條咔啡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軍用鞋。徐光學的這身打扮是60年代中學生的標準樣式。
徐光學看了一會兒書後,就直接走向龍姑,主動打招呼:
「龍姑,看什麼書呀?」
「背語文,背《愛蓮說》。」龍姑回過頭來,將大辮子甩了甩。
「'水陸草林之花,可愛者甚繁。』那麼,龍姑,你愛什麼花呢?」徐光學問。
「我喜歡所有的花。不過,要論最喜歡嗎,我覺得我最喜歡的花是紅梅花。」龍姑一邊答話一邊合上語文,站起身來面對着徐光學。
「為什麼?說一說你的理由。」徐光學目不轉睛地望着龍姑。
「紅梅花兒開,朵朵放光彩。在潔白的霜色之上,在飄飛的大雪中,紅梅不畏霜雪,凌寒乍放,這是何等的勇敢,何等的毅力!你說是不是?」龍姑一字一句,仿佛不是在說話,而是在朗誦詩歌。
「說得好!」徐光學脫口稱讚。
「隨口瞎說罷了,好什麼呀。」龍姑笑了笑,「徐光學,你知道,陶淵明喜愛菊,周敦頤喜愛蓮花,世人喜愛牡丹,那麼,你喜歡什麼花呀?」
「男孩子不喜愛花。如果非要讓我喜愛一種花的話,那我就喜愛玫瑰花。」徐光學說。
「玫瑰!為什麼?」龍姑睜大眼睛望着徐光學。
「這你們女孩子就有所不知了。」徐光學似乎詭秘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你看,玫瑰花多麼漂亮,顏色有紅有白,其中深紅色的最好看。那玫瑰花下都是刺,那是花兒用來保護自己不受侵害的。人們說越是有刺的花就越香,反過來,越香的花就會越長刺。既然是喜歡花嗎,那麼就要喜歡有個性的花。在我看來,玫瑰就是那種有個性的花。所以,要讓我要喜歡上一種花,我一定會選玫瑰花。」
「聽起來似乎頗有點道理的。」龍姑評價道。
夕陽將餘輝撒在他們的身上、臉上。晚霞與花圃,校園與少年共同譜成一曲浪漫的青春圓舞曲。徐光學與龍姑關於花朵的討論,表面上是說他們對花朵的喜愛,實際上,裡面包含着兩個青少年的哲學思想,隱喻他們對人生的價值和意義的思考。也無庸諱言,這裡面不可能不包含着兩個少年朦朦朧朧的愛情意識。
二、月下
大關中學門前有一口大水塘。平時,這水塘里,水尤清洌。水中的魚蝦不時地從水裡躍出,在平靜如鏡的水面上漾起一層層的漣漪。水塘四周,綠樹環繞,其中最多的是柳樹。每逢周末有月的夏日夜晚,很多同學都願意來到這裡的柳陰下小憩。或三五人一群,或七八人一陣,徘徊在水塘邊,徜徉在柳陰下,或相互戲謔,或討論學習,或暢談理想……
徐光學與龍姑也經常來到這柳陰下。天上月色溶溶,地上煙波淡盪。一棵老柳樹垂下長長的綠絲絛,徐光學與龍姑坐在柳樹下的石頭上。柳條在微風中輕輕地擺動着,顯得溫柔而又多情,微風將水面上淡淡的氤氳送到岸邊,送入他們的嗅覺器官。月光從天上照下來,將銀光撒在地上,撒在柳樹上,撒在水面上,也撒在徐光學與龍姑二人的身上。撒在水面上的月光,被微風盪起的漣漪搓得很碎很細,那些微波將月光一閃一閃地又反射向四面八方。
放眼望去,北方的龍眠諸山在月色里幽幽地拱立着,山上的綠色在月光下固然是看不見的,但那份綠意在完全可以讓人想象得到;大關河和孔城河在月下悠悠地流淌着,那水流之勢固然也是看不見的,那流水的聲音更是無法在大關中學門前聽得到,但是那聲音的餘響仿佛依舊在耳旁;大關中學四周都是丘陵,那些丘陵上散落着稀疏的燈光,那是夜的眼睛,正守望着燈下苦的孩子們和正在燈下做針線活的母親們,月光下的丘陵仿佛是一波又一波的銀色巨浪在大地上起伏,是詩歌,是繪畫,是田園交響曲;大關中學的窗戶個個都亮着燈光,教室里有許多同學正在挑燈苦讀,他們連周末晚上也不肯休息一下。
天上的月亮不是滿月,也不是一勾殘月。淡淡的白雲不時地從月亮上飄過去,使月光更加朦朦朧朧的。在這迷濛的月色下,在大關中學門前的水塘邊,在那棵老柳樹下,兩個人的心在歡快地跳蕩着。同學之間的真情與友誼使這兒的夜景美化、詩化,這份真情與友誼在其二人的心靈感應系統中交流着,因而柳陰下會不時地暴發出陣陣甜美爽朗的笑聲。這笑聲飄蕩在夜的柔風裡,也飄蕩在銀亮的月色里。穿越過時空後,那笑聲又飄蕩在徐光學的記憶里,直到幾年後,直到十幾年後,直到幾十年後……
那樣夜晚是甜蜜的。在大關中學近三年的生活中,那樣甜蜜的夜晚當然不止一次。每次這樣情景,每次這樣的快樂,大關中學上空的月亮可以作證,那棵老柳樹如果還在的話也可以作證,至少那口水塘是可以作證的,因為徐光學與龍姑真的是志趣相投的好同學,是感情上相互傾慕的異性好友。
徐光學先生如今已經不再記得當時與龍姑談話的具體內容了,至於講的句子更是記不清。他只覺得當時是快樂的、幸福的。那月光、那柳陰、那水塘、那銀色的漣漪以及徐光學與龍姑在柳陰下的情景在他腦海里、在他心靈深處永遠是一幅最美麗的圖畫。……後來,徐光學參軍時,龍姑親自去車站相送,爾後是鴻雁往來;後來,徐光學復員後又受到龍姑的鼓勵並在她的支持下通過了高考;後來,在踏上去成都的征程時,龍姑又一次到車站相送,並且正式確立戀愛關係。由於政治原因和家庭的反對,這一對鴛鴦最後還是勞燕分飛了。據了解龍姑對此事表示深深地遺憾,徐光學對此事更是遺憾深深。雖然徐光學與龍姑最終沒有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二人的同志與朋友的關係卻一直維繫得很好。只是每當提起大關中學與龍姑時,徐光學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一段如詩如畫如陳年美酒般芳醇的羅曼諦克。
大關中學,是個讓徐光學終生難忘的地方,更是他終生情結難解的地方。花圃邊、柳陰下、池塘畔都留了他與龍姑雙雙的身影;教室里、那操場、大道旁都印下他倆雙雙的足跡。每次周末或節假日,他與龍姑都回家,而且基本上都是同行的。桐(城)合(肥)公路上有多少次與龍姑風雨同行,徐光學記不清了;不過,那些如詩如畫的意境,那些醇如美酒的感覺,徐光學一直都珍藏在心靈深處。對於徐光學而言,這些就是人生之歌,就是生命的價值與意義。這種感覺與經驗在心靈深處積澱得越厚,則人生的閱歷就越豐富,人生的意義和價值也就越大,人就越覺得一生非常厚重。作為詩人的徐光學,這些本身就是詩;作為軍人的徐光學,這些過程本身就是磨練;作為企業家的徐光學,這些就是歷練;作為領導的徐光學,這些又是形成領導藝術的基石。
如今,大關中學已經更名為桐城市第八中學。校園的面貌也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是從大關中學走出來的徐光學始終沒有忘記大關中學,也永遠不會忘記大關中學,因為大關中學裡除了有值得懷念的老師和同學外,還有那校園一角的黃昏花圃、那月下的柳陰池塘,而最讓他刻骨銘心的是那個扎着兩條大辮子情竇初開的龍姑。
那是一個如夢的年代,那是一個如詩的歲月。但是,夢與詩雖然美麗卻多少有點虛幻。所以,許多美麗的故事本來應該能成為現實的,卻由於種種因原,那些美麗的故事最終只是一個故事而已。[1]
作者簡介
徐峰,真名徐光學,詩人、作家,1949年10月生,安徽桐城魯谼山人,畢業於成都理工大學,中共黨員,高級經濟師,有23年軍旅生涯,曾榮立三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