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炊煙(李莉)
作品欣賞
又見炊煙
一日,好友在朋友圈發一照片,配文字曰:人間向晚,炊煙正暖。
照片裡,依山的民居、土坯的圍牆、斑駁的門窗,在層林疊翠的映襯下,美得像童話里小紅帽的外婆家,溫馨、靜謐;那裊裊上升的縷縷炊煙,薄霧般扶搖着,給圖片平添幾分朦朧的色彩。
我出神地坐着,任憑這輕煙薄暮,將我拉進了時光隧道,似乎在夢境裡,奶奶的炊煙,裊裊襲來……
在我自小生活的山鄉村野,炊煙是清晨的第一縷溫暖。在每一個看不見一絲光亮的黎明,奶奶都會摸黑起床,麻利地點火、燒水、切菜,為上工的家人做一鍋清香的疙瘩湯。用力攪拌過的面絮兒滑溜溜的,嚼在嘴裡特別筋道,最神奇的是大鍋里浮着的蛋花。每每把麵疙瘩下了鍋,奶奶便熟練的握起一隻雞蛋,鍋沿兒一磕,金黃的蛋液便滑進了碗裡,奶卻並不着急打蛋花,筷子攪呀攪,雞蛋起了沫,麵疙瘩也快熟了,蛋液如細絲般淋進鍋里,瞬間便黃燦燦漂滿了整個鍋面兒。在炊煙的籠罩中,那一碗又一碗的麵疙瘩湯趕走了睏倦和早起的慵懶,讓家人們在熱乎和滿足中開始一天的忙碌。
奶奶不識字,但有一雙巧手。縫衣、做飯、剪窗花、農家活,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最愛吃奶奶做的南瓜合旋,兩張擀得精薄的麵皮,嫩南瓜洗淨、叉絲,佐料醃了攤平夾在中間,周圍壓成花邊,不露餡,又好看。炊煙在院子裡瀰漫起來,似乎連嘰里咕嚕的肚子也情不自禁地表達對這煙熏火燎的味道的喜愛。我便趕緊搶上前添柴:「奶,大火小火?」「小火,饞丫頭」,奶奶笑眯眯地把合旋下到鐵鏊(平底鍋)里,熟練地翻轉着,須臾,鮮香味便撲鼻而來,我忍不住吞咽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奶奶。可慈眉善目的奶奶並不妥協,總是鄭重地說:「幹活的還沒下工哩,回來了才好開飯的。」等着奶把南瓜合旋一張一張烙好,再熬一鍋粘稠軟爛的玉米襂襂粥,一家人端坐在小圓桌旁,我才能抓起盤子裡切好了碼得齊齊整整的南瓜合旋,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張又一張。
懷念奶奶做的炸魚。有一年夏天,亳清河發了水,河水放肆地沖刷着兩岸的莊稼、樹木、水渠,應該還有魚塘。因為,下午時分,好運氣的四叔竟然從泛濫着河水的河岸上撿回一條大魚。我們小孩子們才不管魚的來歷,都圍着大竹籃看稀奇,奶找來秤桿、秤砣,老天,足足有十八斤重。要知道,雖然家住河畔,從小就在河裡泡來泡去的我們,也不過吃過幾次寸把長的小干炸魚和小螃蟹腿兒,這麼大的魚,可怎麼吃呢?奶有辦法,把魚剖開、洗淨,切成段。蔥姜蒜切成絲,和着鹽、調料把魚塊細細抹一遍,再醃製半天,一切準備就緒,架起了油鍋,火燒得旺旺的,一會兒功夫,油冒了熱煙,「嗞啦嗞啦」,隨着一聲聲悅耳的音響,炸魚那濃郁的香氣便四溢開來,裊裊的炊煙啊,一直上升到院子的上空,迴旋、飄搖、散失、再上升……一起上升的,還有童年快樂而滿足的歡聲笑語。
寒冷的冬天,南瓜、西紅柿、黃瓜統統吃光了也不打緊,奶奶會把秋天里曬好的干蘿蔔片、干豆角兒、干野菜苗下在鍋里,入一把圓滑的粉條,小火熬製出一大鍋筋頭巴腦的燴麵,亦或是煮了各樣雜糧小豆的米粸,感謝親愛的奶奶,在那個糧肉缺乏的年代,讓我不僅沒有餓肚子,還留下了如此這般美食的記憶!
時代發展的多快呀,家裡條件越來越好了,蜂窩煤爐、煤氣灶、電磁爐,不斷更新換代,做飯越來越方便快捷。可是我們一回家,奶奶還是執意點起院子裡的爐灶,屋裡屋外的忙活着,為我們做一頓純正的農家飯。這裊裊的炊煙,成了一種團圓的儀式,一種情感的寄託,一種表達愛、感受愛的方式。我們就這樣年年月月的沉浸在愛的炊煙里,直到有一天,常年的勞作使勤勞能幹的奶奶患上了類風濕性關節炎,她站不起來了,再也不能給回來看她的兒孫們做美味的飯食了。輪到乖巧的我們每次回去都給奶奶帶回縣城裡各樣美味的吃食,可我知道,無論哪一樣,都比不上院子裡爐灶台上做出的柴火飯……
走筆至此,淚流滿面。我的親愛的奶奶,鼠年又到了,又一個輪迴開始了,您在天堂里還好嗎?您可知道,孫女又望見了老家院子裡裊裊的炊煙,又聞見了滿院子的飯香撲鼻,又看見了您屋裡屋外為我們忙活的身影,又聽見了您質樸的教誨……
這山村的炊煙呵!如此的親切、撩人,滿載着兒時的幸福、流年的記憶、紅塵的溫暖,冉冉上升!
作者簡介
李莉,山西垣曲人,現任教於垣曲縣新建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