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宗接代(張志強)
作品欣賞
傳宗接代
張姓是大柳樹村的大姓，占了全村總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張雲河和他的弟弟張雲海兄弟倆，是其中的一支，輩分也是最高的。每年大年初一，來拜年的踏破門檻，到了晌午還打不住，張雲河的內心便得到極大滿足。
張雲河是村里外出做生意的第一批，生活上還算富裕，別家兒只能吃青菜的時候，他就可以一頓炒四個雞蛋下酒了。每每想到自己勝過別人，他的嘴角不自覺往後咧，整張臉也泛起了紅光。他自覺勝過大柳樹村的其他人，儼然成為了張家的新一代「話事人」，大小事務都可以指點一二。
張雲河也有不稱心的事兒——他的兒子窩囊！十八歲才讀到小學五年級，中間不知道蹲了多少級，多花了多少冤枉錢。每每這兔崽子在自己眼前晃悠，他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有時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種，不然怎麼這麼不隨自己呢！？眼看學業上弄不成事兒，光宗耀祖的門路斷了，就想着帶他去學做生意吧。張雲河自信，在他的精心教導下，這個兔崽子就算再笨，發家致富迎娶黃花大閨女也不是夢想。
「笑臉相迎嘴巴甜，多攀關係多賺錢。」一斤蔥進價都差不多，品相也相差無幾，為啥他的利潤比別人高呢？這就是秘訣。用花言巧語把買菜人迷惑得雲里來霧裡去，顧客哪裡還會去別的攤位，哪裡還會注意在秤上做的手腳呢？
先學習規整蔬菜，不知道教了多少次，品相好的放上面，小的放下面，賣的時候，把小的摻進去，利潤就上去了。學習一個多月，要麼混在一起，要么小的在上面。顧客不是砍價，就是直接走開。
用秤，這可是一門大學問。既要讓秤高高的，讓顧客高高興興；還得缺斤短兩，利潤揣進腰包，功夫全在兩隻手上。他當初也是揣摩小半年才琢磨出來的。度量、秤砣、提繩，相互配合、相輔相成，像變魔術一般。但是，僅僅一個度量，他兒子學習了三個月，竟然還沒學會。有一次，竟然把老薑當新姜來賣；不會用秤，竟然用堆賣。他要不是拉屎拉得快，成功避免一次大的蝕本，那得短別人多少斤兩才能回本。
張雲河越想越不是滋味，或許大兒子真不是他親生的。他娶的是半截媒，也就是二婚，誰知道肚子裡有沒有潛伏別人的種。哪吒不就是在他娘肚子裡待了三年零六個月才出生！張雲海娶的也是二婚，不過他大閨女可像他，那眉毛、眼睛、嘴巴、額頭，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唉，還是不能要二手貨，不保險。
「五分錢難倒英雄漢。」張雲河感嘆道。要不是當時家庭貧困，他兄弟倆咋也不會都娶半截媒。
「五分錢能幹啥。現在相親就得帶上兩包帝豪煙、兩袋糖，好幾十塊。」雲河媳婦從外面進來，手裡提着兩袋糖。「你說你抽啥煙，省下來給恁兒成媒多好。」
「還不知道是誰的兒子！」
「你說啥？我嫁給你的那個月身上還來着。要不是我娘家幫襯着，你還想吃炒雞蛋，白面饃你也吃不上。沒良心的，現在條件好了，嫌棄我是半截媒了，今天我就讓俺兄弟過來，腿給你打斷。」說着就往門外走。
張雲河眼疾手快拉住她，不想事態持續發展，轉移話題道：「這次是誰家的姑娘？能看得上咱家老大不？」
「村東頭老李的娘家侄女，黃花大閨女，一個很精明的黃花大閨女，就是腿腳不好。」雲河媳婦立馬也收住了哭鬧，都這麼大年齡了，虛張聲勢就行，鬧騰得多了影響孩子成媒——誰也不想把閨女送到厲害婆婆那裡受欺負。
「黃花大閨女好，好，好！還精明，一定能生出來精明的孫子。」張雲河的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條縫。
「要個頭有個頭，要長相有長相，就是太實誠了，不會說話」雲河媳婦向村東頭的老李介紹說。
「嬸子，俺這個兄弟我還不知道嗎？我看着長大哩。」老李滿臉堆笑地說。今天早上，她特意挨個數數雲河媳婦送來的雞蛋，40個大雞蛋，比平常的大一倍，裡面一定有不少的雙黃蛋。如果把媒說成了，還有十來斤的大鯉魚，他家也不能只送魚啊？想到這，老李笑得更開心。「一定沒啥問題。」
「還得侄媳婦多費心。」說着，雲河媳婦又把兩盒帝豪煙塞進了老李的兜里。「過去了，好讓煙。」
張雲河夫妻倆整整一下午坐立不安。當兒子一進門，就拉着他問個不停。他兒子站着那裡，一聲不吭。「你倒是說話啊，啞巴啦！」雲河媳婦一巴掌拍在兒子身上，焦急地說。
「我們一起吃西瓜，我吃了兩塊，她吃了一塊，我讓她再吃點，她說吃好了，我也沒再吃。」
「沒了？」
「沒了。」
「你活該打光棍。」老曹火急火燎就去村頭老李家。她心裡想，既然收了禮，就得管事啊！
太陽逐漸收了它最後的光線，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張雲河坐在院子裡生着悶氣不說話，腳底下丟了一地的煙屁股。他兒子問他晚上吃啥，也被罵走了。他再一次懷疑，到底是不是他的種？
吱呀一聲，門開了，雲河媳婦扭着肥胖的水桶腰飛進了院子裡，滿臉笑容地看着張雲河，又將目光轉向兒子，溫柔地問：「兒子，你覺得怎麼樣？」
「中。」
「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娘給你找一個更好的。」
「我不。我就要她。」兒子低頭小聲地說。
「成了？」張雲河驚喜地問。
「那還用說。我都出馬了。就是婚禮得辦得漂亮，房子得蓋得敞亮。這得花多少錢才是個頭。」雲河媳婦又開始發愁起來。
三個月後，他兒子終於結婚了。兒媳婦一瘸一拐的，走路不方便，要麼扶着凳子挪，要麼就讓他兒子背着。老曹看見很難受。
一次，她兒媳婦生病，兒子手裡沒有錢，找雲河媳婦借錢。雲河媳婦說：「沒有錢，去你娘家拿錢去。那可是他閨女。」她兒子真去了，當天娘家就來人把閨女接走，再也沒有回來過。沒有打結婚證，直接離婚。
大柳樹村的人都說，精三分傻三分，留下三分給兒孫。兩口子粘上毛比猴子都精，精過頭了。
現在，張雲河夫妻倆已經相繼離世，他們的兒子快四十了，還未找到媳婦。[1]
作者簡介
張志強，當語文教師三年半，唯恐誤人子弟；進入政府機關，兢兢業業，唯恐不竭盡全力,工作之餘，愛好讀書和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