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六一”讲故事(李彦良)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过“六一”讲故事》是中国当代作家李彦良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过“六一”讲故事
我今年七十岁了,还是忘不掉自己小时候过“六一”的故事。在我七岁那年秋天我上了小学,八岁那年的“六一”最难忘。大概“五一”劳动节一过,我就等着盼着,用手指头掐算着还有几天就到了“六一”了,妈答应“六一”那天给我吃顿好饭。结果等来了,盼来了,当天却都忘记了,到了中午吃了一顿菜糊嘟。过后看了看日历,那天竟然是我的农历生日。妈故意逗我:“糟了,今年‘六一’,恰好是俺家闺妮的生日,我忘了,迷迷糊糊给俺孩吃了一顿菜糊嘟,这孩子恐怕要糊涂一辈子啦。”我说:“妈,那可怎么办呀?什么饭能够把我吃明白,就再给我吃一顿哇。”妈说:“多喝点水,就明白了。”旁边听我们娘俩对话的院邻大妈和婶子都笑着说:“对,要想不糊涂,就快喝水吧”,而后我生怕自己糊涂了就乖乖地多喝水。
第二年的“六一”,同学们都穿上新衣服,早早就到学校了。老师带着我们,排着队,高年级的孩子打着少先队队旗,戴着红领巾,低年级的孩子们跟着,去三里外的邻村小学开庆祝会。记得和我们一起开会的外村小朋友很多,会上,我们列队,由少先队辅导员给我们佩戴红领巾,教我们敬少先队队礼,唱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领导讲话说“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由先烈的鲜血染成的”,教育我们“准备着,准备着,时刻准备着做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觉得入队的仪式很庄严,也觉得自己猛然间长大了许多。而后有同学表演节目扭秧歌,领奖品,孩子们都很兴奋,我也高兴。然后,又列队走回家。路上,老师让念“一去二三里,沿途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的写毛笔字仿印上的话。太阳很大,天很蓝,河水很清,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可谁也不舍得把红领巾的结打开。等回到家,照照镜子才小心地把红领巾解开,折叠好,放到枕头边,倒头就睡了,大概是太累了,也就没有记得妈给我吃什么饭了。
还记刚得升了高小的那个“六一”,老师让我们做手工,参加展览。我让妈给买了当时走俏的软软的、可以用来做纸花的皱纹纸,五颜六色的好几卷。还买了兽医站卖的“灯芯”,大概是给牲口吃的药材,不然,怎么会在兽医站卖呢?反正老师打了招呼让去买的,要不兽医站怎么会买牲口药给小孩子呢!还趁着赶集在街上卖了颜料。依着老师说的,先把白白的灯芯用颜色染了,染的时候,不只染了灯芯,也染了我的手,还染了衣服。在等染色后的灯芯晾干时,先把一块旧布糊到妈的切菜板上,然后就开始用浆糊往布上粘干了的灯芯。粘了一大板,就放到太阳下晒,等晒干后,粘了花灯芯的布就可以从木板上揭了下来。最后,把老师预先写好的毛笔字缝到粘了花灯芯的布上,一个一个的剪下来,再粘贴到大白纸上,大白纸的周围都用皱纹纸做好的花围起来。我剪的字是“欢度六一”。尽管歪七扭八的,还认为好美。第二天带到学校,交给了老师。本来整个过程,都是妈妈和姨姨帮我做的,可也不敢告诉老师。等到展览室布置好后,我才发现别人做的比自己做的好多了,但我疑心是家长代劳的。因为,我的实践过程告诉我,没有家长帮忙,我真的无从下手,即使手在巧也不会做出来的。其中有一件展品,对我的启发很大。人家的字不是用染色的灯芯做的,而是用破开的麦秆粘在麻纸上剪出来的。金光闪闪,也高雅,又不多花钱。我心想:老师你怎么不把这个办法告诉我呢?反正我也看懂了,明年的“六一”,我也用麦秆做。不过,想归想,做是做。以后的“六一”就没有再记得是怎么样过了,大概自己长大了。
爹妈过世后,当我整理柜子里旧东西的时候。发现柜子底竟然有一卷软乎乎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想不到是那次过“六一”做手工剩下的皱纹纸和染了色的灯芯。几十多年过去了,爹妈还仔细地存放着我童年的用品,他们太在意我这个独生女娃了。可我也活的太粗心了,在他们在世时,就没有帮他们整理整理柜子。妈是细心人,不可能把一样东西放在那里忘记的。我摸着那包包着爹妈对女儿无限期待的旧皱纹纸和染了色的灯芯,禁不住失声痛哭了一场。而后,在第二年的清明节,把那包爹妈存放了几十年的我童年时做手工的用纸和染了色的灯芯在他们的坟头上烧了。我的泪水,随着燃起的轻烟,洒向爹妈的坟头。我长跪祈祷:爹爹妈妈你们安息吧!女儿永远铭记着你们的恩情。盼有来世,我还做你们的女儿,还报你们的大恩大德。
说来也怪,我平生看到的第一本闲书竟然是新加坡爱国华侨陈嘉庚先生写的《新中国观感》,书的封面是红黄套色的,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如今回想起来,大概有十多个印章厚,大三十二开本。那是在大跃进的一九五八年,爹给吃大锅饭的食堂做蒸笼,村干部给他搞来一大堆的旧书报,让他往蒸笼的盖子里垫。做蒸笼的作坊在本村姓眭的祠堂里,我放学后去找爹,就看见那本书了,新锃锃的,不由地拿在手里翻看,但书上的字大部分还不认识。那年我刚升三年级,囫囵吞枣地看,能够大致理解是说新中国好,毛主席伟大,共产党英明。在后半截里好像说中国的厕所不卫生,得改造。与爹一起干活的人说:“闺女,你这么爱看书,你就拿去看哇。”我有心要,但不敢拿。因为那是集体的财物,私自取用,是犯法的。就在我看过陈嘉庚先生写的《新中国观感》后,没有几天,学校老师让我们借课外书籍。什么是课外书籍,那时候的我并不很懂。只好求爹帮忙,爹说:“就是你那天在祠堂看到的闲书。”爹妈不识字,不读书,我们家自然也没有闲书。真有点后悔那天没有把那本书拿回来。我问爹:“那本书还在不在了?”他说:“早垫进蒸笼盖子里,送到食堂啦。”不过,爹还是从街上的赵家给我借到了闲书,书的名字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不很厚,有好看的插图。我仍然认不全书里的字,大致知道是讲孙悟空保驾唐僧西天取经故事的。我拿到学校后,老师要要,就交给老师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老师看见了那本书的眼神,连眼珠也光亮了许多。他把书收起之后,很长时间没有还我,倒是每天给我们讲孙悟空的故事。取经的唐僧,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好吃懒做的猪八戒,以及可怕的牛魔王,狡猾的铁扇公主,还有火焰山、通天河等等都是通过老师讲故事知道了的。后来,书的主人向爹要书了,我才大着胆子把书要回来,还了人家。不过书一还,老师也就不再给我们讲孙悟空的故事了。等长大后,方知老师是读了上面的故事才讲给我们听的。这就是我第一次看闲书和借闲书的故事。随着年龄的增大,升到高年级之后,学校图书的借阅很方便,高小的老师很支持我们读开外书籍。《烈火金刚》《林海雪原》《红旗谱》《三里湾》《山乡巨变》《野火春风斗古城》,还有一些传奇的神话故事,都是在哪个阶段读的。同学们囫囵吞枣地传阅,互相间添油加醋张冠李戴地渲染,课外的阅读给我们开辟了一个多彩的世界,越读觉得越神奇。至今我还记得《林海雪原》中《蘑菇老人神话奶头山》《棒槌公公奇谈四方台》的情节。心想,有朝一日,我要是能写出有故事的书来,那该有多开心啊!
我今生的一大幸福就是会读,爱写。当空余的时间有阅读和写作填满,那时的心情无论是平静还是灿烂,都感到充实。人生的旅途有阅读和写作相伴,不管是坎坷还是通达,都让我自信。感谢命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阅读,也慢慢学会了阅读。
在我小的时候,逢年七月,村里总要请戏班唱一台戏,一唱就是三天。我们村庙会的正日期是在阴历七月初七,那时候虽然正值盛夏,但农活却相对不很忙了。有顺口溜这样说:"不忘种好地,也得唱台戏。大锅拉拉面,等着外甥和闺女。"如果那年遇上伏旱了,就得祈求天雨。那时的乡言是这样讲的:"五月旱,不算旱,六月连阴吃饱饭。七月不谢龙王爷,来年旱个底朝天。"如果风调雨顺,就该喜庆平和欢度七月七了。当年的儿歌是这样的:"七月初七鹊桥会,喜鹊天河摆辽石。(在河里摆稳,可供过往行人不用下水就能够迈着腿走过的石头)西天王母开了恩,太阳躲进彩云里。牛郎担孩见织女,娘亲眼泪变成雨。"老人们也说:“七月七那天,天多多少少总要下雨。牛郎和织女一年没有见面了,见了总要哭。织女的眼泪流的多了,雨上的雨就下得大,织女的眼泪流的少了,雨上的雨就下得小。反正不会不下雨”。
听说村里要唱戏了,最高兴的还要数孩子们。一群一伙的,早早地就乐上了。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手指头掐算着,等着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到了七月初五,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就到河岸边大路旁的柳树林里,边等剧团边疯玩,早忘了家长“小心啊!别碰上了大青蛇”的告戒。顽皮的男孩戴上自己编的柳枝帽,手里拿着柳枝打水仗,等不了一会就把全身的衣服弄湿了,少不了有人又哭又闹。女孩子就不一样了,静静地逮小鱼,逮不住鱼就逮小蝌蚪,或者在草丛里采野花,看蜜蜂和蝴蝶飞,听小鸟小虫子叫。也有的在林间的大树下,挑一挑花捧或打一打籽儿。挑花捧,就是现代人叫的“翻绳子”。一种最少两个人才能玩的绳套游戏,必须用双手十指都参与。先用手掌把环形的线绳撑开,再用中指把线绳挑起,用小指把线绳勾起,绷紧在相对的两掌之间。而后,对手用十指灵活地将对方撑在两掌间的纵横交错的线绳用自己独到的手法挑起、勾住、翻转,让线绳在一松一紧中不停地变换花样,在两人或多人之间交替变换。线绳的花在谁的手里乱了,谁就输了。打籽,也是一种最少两个人才能玩的游戏。就是每个人手里有相同多的手指头大的圆石头蛋,以一定的顺序和规则在一个平面上抛开,再“吃”起来,所谓的“吃”,就是边抛边捏,还要“下蛋”,所谓“下蛋”就是边吃边把手掌里的石头籽儿,以一定的顺序和数目留到一定的位置上。谁吃的快,下的蛋多,谁赢。有的胆大的男孩搞恶作剧,逮个长着圆溜溜大眼睛的青蛙往人群里扔,吓得胆小的女孩害怕地惊呼。
那时候村前的河河宽水大,村边草木旺盛。通京的大道,北依村南临河,虽然又窄又不平,可因为要唱戏了,来往的行人和运载货物的牲口也就多了。骑驴的多是回娘家来看戏的闺女外甥。中午了,孩子们还是玩得顾不上回家,翘首西望来路,大有等不来唱戏的誓不肯回家的决心。猛然听见一个大点的孩子喊:“看!来了!戏来了!骆驼驮着大戏来了!”刹那间,玩的人都把头朝向了那个孩子指的方向。真的,来了一个驼队,慢悠悠的。好一阵子才来到柳树林里,数了数,有近二十头。骆驼走近了,只见骆驼的鼻子里横插着一根不长也不粗的木棒,一条长长的绳子系在这根木棒上,把他们连了起来,一个一个地排成队,四条腿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骆驼的个子比马还高,浑身的黄毛,脖子扬起,昂着头,神情安详。骆驼的背上有两个峰,有的一匹骆驼背上竟然坐两个人,一前一后,他们用手抓着驼峰;有的驮着很大的箱子,一边一个。村里管事的人来了,骆驼在柳树林里停下来了。拉骆驼的人指挥骆驼卧倒,然后扶骆驼背上的人下来了,箱子也卸下来了。人们围着看着。直到村里管事的人把唱戏的人都带走去吃饭去了,还有人围着看骆驼。这时候的骆驼歇下来了,静静地吃它的主人摆放在它面前的草和料,有的还去河边喝水。只见一只小骆驼在一只大骆驼的肚子下面蹭。我想,那大概是骆驼的孩子和它的妈妈吧。
而后,从晚上开始,大戏就开锣了。唱戏的地方叫官坊。顾名思义,是公家的一个活动场所。官坊的南面是戏台。戏台是悬山式的大瓦房,有四根大柱支撑着,前台与后台有木板隔着。后台上方有几个足有一米见方的大字,后来知道那是阴刻的中空草体字,但那时候不认识,只是觉得好看。现在依稀忆起它们的形态和神采来,是那么飘逸,仔细思考,其中可能有繁体的“风雅”和“气清”等字词,可惜那戏台几经翻新改修,早已面目全非,隔板上的字早不知道丢弃到哪里去了。真可惜!
官坊的北面是神房,神房比戏台高出很多,有宽宽的出檐,神房是供奉烈士位牌的地方,一般不开门,孩子们感到挺神秘的,少不了趴在窗户上往里观望。戏台和神房的中间是一个开放的大场地,也就是观众看戏的地方。看戏兴致高的人,早早地就去占场地去了,可以摆凳子,放椅子,到时候坐下看。去得晚的人,就只好站在坐的人的后面了。再后面,站着也看不见了,就得踩在凳子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可为层层叠叠。大多数看戏的人都带着雨伞,无论是遇上毒太阳晒,还是天下大雨,台上的戏不停,台下的观众也不散。妈妈说:“说书唱戏是明劝人呢!你去看去吧!”但我胆小,不敢一个人单独去看戏,总是得跟着一个大人,爹和妈再忙,也还是要带我去看戏的。可我总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能够回想起来的就只有《劈山救母》和《秦香莲》了。那时候小,看不懂戏里的是非曲直,但能够判断出台上的好人和坏人。心想,做儿子,就应当像刘沉香,那幺小就敢劈大山救母亲。又想,女孩子长大后找对象可千万别碰上陈世美,他能舍得杀自己的老婆孩子,太狠毒了。又想,秦香莲的孩子要是也有刘沉香那么大的本事,不也就不怕陈世美的欺负了吗?不也就不需要黑脸包爷用切草刀铡陈世美了吗?至于有鬼的戏,总在黑夜演,觉得太怕人了。于是问爹和妈:“你们见过鬼吗?”他们说:“没有。”
那几天,人们议论的也都是有关唱戏的事,戏里戏外的,很热闹。但是唱戏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到了第四天早饭后,孩子们看着骆驼又把大戏驮走了。而后,亲戚朋友也都走了。心中免不了感到少了点什么,空空落落的。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遗忘了的事太多了,可童年时小伙伴们等着骆驼驮大戏和看戏的情景,在脑海里的印象却永远是那么清晰。那顽固的记忆沉淀,也许就是童年成长的一部分,虽然单调,单纯,肤浅,但却是那么质朴和美好。
在我读小学的过程中,考第一的次数比读高小时多,似乎在不经意间就得了第一名。记得第一次考了第一名,许是一年级升二年级时的事。学校考试成绩排名的大榜贴在下街闹市区临街的房墙上,很高,毛笔写在白麻头纸上的名字很大,竖着写,名字上头是第几名,中间是名字,下面是考分。大榜的开头有几句话,后面有校长的名字,表示榜是他出的。刚出来几天,看的人很多。我是爹在早上担水时领着我去看的。看见我考了第一名,周围少不了有人夸奖我,也有人故意逗我:“闺女,你是不是偷看来?”我被吓得躲到了爹的身后。也有人毫不避讳地对爹说:“妮妮家来,考了第一也不中用。你快生个长巴巴(男孩子)的哇,长大了还能给你担担水。”
我看见爹的脸色不好看,小心眼里也明白,说话的人是笑话爹妈没有儿子,自然也小看我这个女娃娃。心里不免有些愤愤不平。心想:“你家有儿子,也考不上第一名,我长大了,一定要比你家的儿子长出息。”随后说:“爹,咱不看了,我跟你担水去。”但到了井台上,我既不会摆水(用担掌钩钩着水桶,一抖就把水桶灌满了,是一门熟能生巧的技术),也没有力气拽水(把盛满水的水桶从深井里用力气提上来),更担不动水。爹说:“等俺孩长大了就会了。”从此,我总把考第一名和担水联系在一起做思考,总把自己和班里的男孩做比较,于是,那绝不能在男人面前服输的意识在了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潜滋暗长。直到我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直到爹妈辞世,以至退休后的现在,逐渐成为了我精神支撑的一部分。那就是不让须眉,努力做好自己。
考了第一名,不只出榜表彰,校长还要给亲自发奖。奖品有纸墨笔砚,有本子,有奖状。很让同学们羡慕,也很让家长光彩。用奖励的笔在奖励的本子上写字,做作业,那种自豪让我幼小的心儿感到学习的幸福和甜美。但这第一名,给我带来的也不全是自豪和愉快。下课后,也有好事的男孩给我找麻烦,取笑我是女娃。例如,做值日时专门让我到河边端水,端水的盆大,我的力气小,等端回教室,鞋子和裤腿全都被抛洒出的水打湿了;在玩打瓦(把同样大小的石块往出扔,比谁扔的远并把目标击中)时,伙伴硬让我拿拿不动的大石头瓦,不是扔不远,就是扔不出去,捣到自己的脚上;玩藏瓦(把做了记号的小石头藏起来让对手找)的时侯,他们故意把瓦藏到我爬不上去的高地方。总之是故意为难我,给我难看。遇到这些不公道时,我就和他们争吵,甚至打架。那时的我,似乎也埋怨起了自己不是男儿。想起来实在是好笑。不过,总是那童年时考第一的经历一直激励着我去追求完美和优秀,特别是养成了日后认真做学问的习惯,让我获益匪浅。
在读小学的时候,课余时间里有两种玩法对我的印象最深。一种是雨后的水坑画。那时高年级的孩子们用毛笔在麻纸上写仿。逢到雨后校院中有积水时,他们就用手指头蘸点墨往水坑里一点,而后随意地画几下,立即把麻纸贴到水面上,旋即又掀起,一幅说不出名堂的画就画上去了。这样的画有大有小,在太阳底下一晒,干了后实在是美,再经老师指导,表糊一下,题个字在上面,十分的传神。因此,逢到下雨,就盼下课,盼停雨,然后看高年级的人玩水坑画。心想如此简单,我也会的。可等我长到他们那么大时,试着做,总是弄得一塌糊涂。不只手上,有时是脸上、衣服上全是墨,而画面上的东西总成不了画,只是一团墨迹。做几次不成功,也就失去了耐心。长大后忆起这种玩法,觉得本也高雅,但却缺乏老师的指导。我虽然没成为“画”家,但那种情致留在心中的印象却是那么地美好。
再一种就是玩泥巴模。夏天的中午,不睡觉。一群孩子们去河滩挖淤泥。一个人一大块,挖回来后就在石块上“打泥”,最终把泥打得柔柔的。然后到旧庄宅的大门前的石鼓、石墩、石雕上“脱模”,就是把泥巴拍在雕花上。如果有耐心就等干一干再取就破不了了。然后放在阴凉的地方晾干,孩子们也知道,这东西是不能在太阳下曝晒的,一晒就裂开了。这样,“模”就做好了,等“模”做好后,再往坑凹处填湿泥巴,填好后,再晾干,凉干后模脱落了,泥坯就成型了,花鸟鱼虫什么都有。而后放进柴火里烧,只要烧不破,烧出来就是一件艺术品了,黑亮黑亮的,但孩子们往往做不成。不是模破了,就是坯裂了,或烧时搞坏了。我也做过,但没有成功。显然,很羡慕做成的人,可因没有耐心,最终是个身染泥巴的失败者。玩泥巴,最神奇的是刻绣球。不过,那是老师和手巧的大人们干的工艺活。我一个叔伯舅舅就是高手。他先把泥团成圆的,半干时在球面上刻图案。刻好后用火烧。只要烧不破,那就成功啦。其神奇的地方不只在于表面的图案美,还在于大的套中的,中的套小的,里面的小球球面上既有花纹,还能够自由转动。那绣球,无论大小,都玲珑剔透,精美绝伦,让人爱不释手。泥巴究竟是怎么变成绣球的,其中的奥秘,实在也不是一个童年的孩子能够弄明白的,只是感到神奇罢了。可惜,那手艺在当地可能失传了。
如果说玩“水坑画”老师还允许,而玩“泥巴模”老师就不让了。因为挖泥是不安全的,遇上村前的大河发洪水,会把孩子们冲走的。而且得在中午不睡觉去偷着干,那是违犯学校纪律的。在我当了教师后,悟到那两种玩法是既动手,又益智的。我试着想教孩子们玩,但时势已非同当年,终究也没有实践过。如今的夏天,雨似乎下的越来越少了,农村校园的院子全是平平整整的,不是用水泥泥过,就是用混凝预制板材铺过,很少有积水的坑坑洼洼的。老家村边的大河在前几年早已干涸,河还没有了,也就不可能有淤泥供孩子们去玩了。不过,那个满脸是泥、满手是墨的扎羊角辫的自己,一直定格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至今还被那神奇而清雅的水坑画和美妙但没有做成功的泥巴模陶醉着。
“咱家有只黄草鸡,筢地扒拉一早起”。“猪嘴羊耳朵,嘴吃脊梁屙”。是妈和爹给我出的最简单的谜语。我一猜就猜出是妈扫地的笤帚和爹推木头用的推刨,因为我天天见那两样东西。猜谜,实在是好玩,是我小时候的功课。我的父母亲都不识字,但能讲好多、好听的谜语和故事。当我把记住的笑话、谜面和童谣讲给邻家的小朋友,和他们在一起念和猜时,显得特别得意。
我读小学时,老师也常让我们猜谜语:“绳子拴只鸟,身上没羽毛。刮来一股风,会飞不会叫。下来一场雨,快往檐下跑”。那时小学生都放风筝,所以猜上来的人很多。“月初生下背如弓,十五长大比镜明,团团圆圆没几天,二十大几命归阴”。开始,孩子们猜不出。老师就让我们晚上看看天,问问家长,等到第二天到学校就都知道是月亮了。还有“虎里虎,花里花,四条腿,没尾巴,肚扇风,腰流沙”的扇车,“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一个要离开,衣服就扯破”的蒜。都是小时候时记住的。
除了猜较为简单的谜面,还有比较复杂的故事。时髦点讲,有点像现今的“智力测验”。小时候的我,自认为也属于“猜”的一类,也是谜语。爹就讲过一个是算数数的,一个是帮木匠想办法的,对我的印象特深。那个算数数的,在我心里闷了没有几天,最终在妈的帮助下才猜出来,而那个帮木匠想办法的,我最终也没有想出来,答案是爹告诉我的。
算数数的那个,爹说是他小时候听人讲的:“外甥进门就想上炕,席比炕长一丈,叠起来,双铺上,炕比席又长一丈。老爷(外公)说:孩子你先算一算:几丈席?几丈炕?算不上来,回你家,算上来了再上炕”。席子是铺在炕上的,我最熟悉不过了。但在开始时,就是猜不出来。我睡下想,吃饭想,爹又不让问别人。直到有一天,妈用一小块布提醒我比一比,我猛然间就理解了。用心一琢磨,是四丈席,三丈炕。于是,受到了爹妈的赞扬。
那个帮木匠想办法的故事是这样讲的:鲁班爷给玉皇大帝修宫殿,他把料都下好后太累了,就打了一个盹。没有想到,在鲁班爷打盹时,一个粗心的徒弟把一根长梁锯短了,等用的时候,短得没有办法用了。眼看工期就要到了,大家干着急想不出法子来。最后,还是鲁班爷解决了这个难题。爹说,你动脑子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还能够用上那根被徒弟锯短了的梁?我有了算席和炕的经验,就用筷子搁在碗上摆。几天过去了,我还是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我只好求妈妈,她也没有办法。最终,是爹在我帮妈和面时,通过演示,告诉了我一个绝美的办法。那就是“鱼抬梁”。爹用面捏了两条张着大嘴的鱼,然后把筷子的两头分别插近鱼的嘴里一小截,因为加了两条鱼,梁的长度就够了。我说:“爹,你真有办法。谁告诉你的?怪不得你会当泥瓦匠,还会当木匠。”爹说,他也是听别人讲的。他说“自古泥瓦匠和木匠是冤家,本来干的一手活,谁也离不开谁,可总要相互埋怨。我就留心木匠的活怎么干,也免得他受人小看。”
这猜谜、猜数、猜办法,真是让孩子动脑筋的有效途径。处处留心皆学问,事事成因有道理,爹妈就是我的启蒙恩师。笑话、童谣、谜语,那通俗的念白,流畅的节奏,和谐的语调给了我的小时候无限的乐趣。笑话、童谣、谜语,或许是孩提时的我最初张望和触摸到的诗歌的飘带。至今,这条飘带还在诱惑着我,让我想入非非地做诗人的白日梦。
小朋友们,如果你喜欢听,我以后再给你讲。
作者简介
李彦良,山西昔阳人,1948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