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变形(穆旦诗歌)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作品原文
作者:穆旦
神
浩浩荡荡,我掌握历史的方向,
有始无终,我推动着巨轮前进;
我驱走了魔,世间全由我主宰,
人们天天到我的教堂来致敬。
我的真言已经化入日常生活,
我记得它曾引起多大的热情。
我不知度过多少胜利的时光,
可是如今,我的体系像有了病。
权力
我是病因。你对我的无限要求
就使你的全身生出无限的腐锈。
你贪得无厌,以为这样最安全,
却被我腐蚀得一天天更保守。
你原来是从无到有,力大无穷,
一天天的礼赞已经把你催眠,
岂不知那都是我给你的报酬?
而对你的任性,人心日渐变冷,
在那心窝里有了另一个要求。
魔
那是要求我。我在人心里滋长,
重新树立了和你崭新的对抗,
而且把正义,诚实,公正和热血
都从你那里拿出来做我的营养。
你击败的是什么?熄灭的火炬!
可是新燃的火炬握在我手上。
虽然我还受着你权威的压制,
但我已在你全身开辟了战场。
决斗吧,就要来了决斗的时刻,
万众将推我继承历史的方向。
呵,魔鬼,魔鬼,多丑陋的名称!
可是看吧,等我由地下升到天堂!
人
神在发出号召,让我们击败魔,
魔发出号召,让我们击败神祇;
我们既厌恶了神,也不信任魔,
我们该首先击败无限的权力!
这神魔之争在我们头上进行,
我们已经旁观了多少个世纪!
不,不是旁观,而是被迫卷进来,
怀着热望,像为了自身的利益。
打倒一阵,欢呼一阵,失望无穷,
总是绝对的权利得到了胜利!
神和魔都要绝对地统治世界,
而且都会把自己装扮得美丽。
心呵,心呵,你是这样容易受骗,
但现在,我们已看到一个真理。
魔
人呵,别顾你的真理,别犹疑!
只要看你们现在受谁的束缚!
我是在你们心里生长和培育,
我的形象可以任由你们雕塑。
只要推翻了神的统治,请看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异常谐和。
我是代表未来和你们的理想,
难道你们甘心忍受神的压迫?
人
对,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谁推翻了神谁就进入天堂。
权力
而我,不见的幽灵,躲在他身后,
不管是神,是魔,是人,登上宝座,
我有种种幻术越过他的誓言,
以我的腐蚀剂伸入各个角落;
不管是多么美丽的形象,
最后……人已多次体会了那苦果。
1976年
作者简介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铮,中国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九叶诗派成员之一,祖籍浙江省海宁市袁花镇,出生于天津,毕业于美国芝加哥大学。[1]
穆旦6岁即发表习作,青年开始诗歌创作,之后一直寄情于现代诗,联大毕业后,曾参加了中国远征军。国外深造回国后,担任南开大学外文系任副教授,文革中遭受迫害调图书馆工作。1977年穆旦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59岁。[2]
穆旦早在四十年代就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青年诗人,他的诗在上海诗人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四十年代初期,闻一多遍选《现代诗钞》时,选入了他诗作十一首,数量之多仅次于徐志摩一首。1948年初,方宇晨的英译《中国现代诗选》在伦敦出版,其中就选译了穆旦诗九首。1952年,穆旦的两首英文诗被美国诗人赫伯特·克里克莫尔(Hubert Creekmore)编选入《世界名诗库》(A Little Treasury of World Poetry)同时入选的其他中国诗人只有何其芳。穆旦诗作的艺术风格、诗学传统、思想倾向和文学史意义,在四十年代就被一些诗人和评论家较为深入地讨论着,并被介绍到英语文学界。
五十年代初以来,穆旦频受政治运动的打击,身心遭到极大的摧残,被迫从诗坛上销声匿迹,转而潜心于外国诗歌的翻译,直到骤然去世。穆旦去世多年以后,才逐渐被人们重新认识。人们出版他的诗集和纪念文集,举行“穆旦学术讨论会”,给予他很高的评价。“二十世纪中国诗歌大师”的排行榜上,他甚至被名列榜首。这种种的不寻常,被称为“穆旦现象”。[3]
袁可嘉在《诗的新方向》中认为,穆旦“是这一代的诗人中最有能量的、可能走得最远的人才之一”,现在看来这一判断是准确的。
袁可嘉回忆了现代文学史上现代化新诗潮的由来和发展,认为“穆旦是是站在40年代新诗潮的前列,他是名副其实的旗手之一。在抒情方式和语言艺术‘现代化’的问题上,他比谁都做得彻底”。不过袁又指出,这样的“彻底性”难免在某些尚不成熟的诗作中带来一定程度的生硬和晦涩,使他的作品到今天还不能为更多的人所理解和欣赏,是我们应当吸取的教训。[4]
王佐良认为“无论如何,穆旦是到达中国诗坛的前区了,带着新的诗歌主题和新的诗歌语言,只不过批评家和文学史家迟迟地不来接近他罢了”。王佐良还谈到了穆旦晚年的诗作,认为诗人经过将近三十年的坎坷,仍有那无可企及的诗才。他认为《冬》可以放在穆旦最好的作品之列。[5]